第46章 寄生
第148章 寄生
工程组负责人缓缓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人类历史最残暴的部分，人类曾在同类的身上进行科学实验，而王将竟然用化学试剂活生生地折磨死了一头纯血龙类！
王将转身高举着双手，用最华彩的语气说：“多少年了，我们牺牲了无数同胞付出了难以估量的代价，终于在今天称量强弱的天平将彻底颠倒，我们将完成伟大的最终进化！在我们面前，任何人类甚至是纯血龙类都是弱者，我们将会是新的龙族，一同分享整个世界！”
仿佛魔音贯耳，恶鬼引诱着在场所有人心底囚禁的那只恶魔。
紧接着欢呼声响彻深井，有的人互相拥抱泪流满面，有的人独自木然而立，有的人好像五官同时失去控制，表情介乎于狂喜与仇恨之间来回更替，那么刻苦那么激动。
这一天猛鬼众等待太久太久。这些“鬼”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家族驱逐，有的则是在猛鬼众的帮助下从24小时的监控中逃离，但都从此人间失格。家族的执法人如蛆附骨地监视着他们，他们甚至远不如那些生活在动物园玻璃墙内的猴子，能够看见的天空只有他们头顶往上四周方方正正被围墙围住的空间，孤独得简直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最终他们只能成为猛鬼众的一员，因为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欢迎他们的地方。
巨型切割机移动过来，直径超过三米的大型锯轮开始连同冰封撕裂“神”的躯体，发出叫人心惊胆战的异响，作业人员一边切割一边用喷水冷却锯轮，大量的蒸汽混杂了水银漂浮在空中，很快便弥散了整个红井。
王将看了一眼腕表，似乎他为自己的每个身躯都准备有相同的腕表，他又抬头仰望直通外界的竖井，显然是在担心时间，因为本部的那群疯子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
“你在害怕。”源稚女左手按着腹部撕裂的伤口止血，“皇”具备极优的自愈能力似乎在天丛云的攻击下受到严重的阻碍，他奄奄一息，“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王将也会惧怕凡人么……咳，让我猜猜你是在害怕卡塞尔学院本部的校长，昂热。不，我想你只是在害怕一个刚成年的少年，用他的话说，你就像是路边某个臭水坑里拉屎的老鼠，听闻野猫的半点风声都会夹着屎慌忙逃离。”
他没能继续把话说完。
王将用他那黑白双色的布洛克鞋狠狠地踩在他脸上，像是在践踏不足为道的蝼蚁，坚硬的鞋尖粗鲁地塞进他的嘴巴，用蛮力将他的牙齿舌头搅作一团。铁锈伴随着鞋油的味道在源稚女的口腔里弥漫开来，还夹杂着水银。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猛鬼众‘龙王’的半点尊严！”王将咬牙切齿，面具下那口铁青的利齿摩擦发出咯咯的声响，“简直像是一条狗仗人势的畜牲！风间琉璃是那么优秀那么叫人惊叹，可活下来的却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王将疯狂地殴打着源稚女，抽打他的面颊，用尖利的鞋尖踢他腹部撕裂的伤口，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他没有想过，也不愿相信，一直以来培养的狗会在这种时候背叛自己。一颗发疯的背叛了棋手的棋子，已经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于是他愤怒得像是只被夺走了血食的鬣狗，如果他身上长着毛而不是一身铁青的鳞片，此刻浑身上下的毛必然都是直竖的。
源稚女忽然笑了起来，他吐出带血的碎牙，放声大笑嘶声狂笑，一时间让人觉得风间琉璃再度控制了他的身体。
王将被他突然的笑愣住了，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源稚女还在笑，每笑一声他都会吐出一口鲜血，满嘴都是血沫，听起来是那么酣畅淋漓：“直到路明非的出现，我才彻底认清了你。原来我一直高看了你啊，王将！我曾经一度认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人类，你像龙类一样思考问题，可我错了，简直大错特错。
“你是个小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啊！你鄙视人类，但你自己才是完完全全的人类，贪婪、怯懦、虚伪、卑微！你逃不掉的，就算你能杀死我，我的朋友会追杀你到世界的尽头！”
王将呆呆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还口出狂言的疯子，他曾听别人说起过这样的一句话，说是求生的人永远无法战胜求死的人，因为后者早已无所畏惧。源稚女就是那个求死之人，他想用自己的死来洗清这些年来他身上的罪孽，让源稚生接受他。
另一边中央的解剖台上。
锋利的锯轮切开“神”的层层肌肉后露出那巨大的仍在跳动的心脏，暗绿色的网络状的血管包裹着同样暗绿色的心脏，像是被保护在骨笼里的宝藏。这颗无与伦比的心脏被机械臂吊起在空中，人类的科技与难以言喻的生物竟是诡异地融合在同一幅画面中，是那么和谐那么融洽。
工程组负责人仰望着这枚不可思议的存在，他走近几步轻轻抚摸那坚硬的血管，完全不符合人类的生理特征，每一根包裹的血管都如同龙类的鳞片那般坚硬……在某个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凝视打量着他，他被一颗巨大的心脏注视了！
他想这只是幻觉，只是他太激动太兴奋甚至太疲倦所以产生的幻觉，“继续切割！”他说。
锯轮夹着大量的喷水持续进行切割，却只在那颗心脏上留下一道小小的口子。火星从那些暗绿色的血管上迸发，浓腥的绿色汁液四溅，裂口中一只金色的眼睛四下轮转着扫视周边的所有人。
负责人的感觉没有错，那颗心脏深处真有一只眼睛在窥视外界！它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产生不同程度的幻觉，那正是白王执掌的精神权柄！
心脏忽然无声地开裂，速度远远快过锯轮的切割，那只眼睛从扩大后的裂缝往外钻，一边钻还一边发出尖利的嘶声。
“圣骸！圣骸！那就是白王的遗产！我们找到圣骸了！”负责人厉声大喝，兴奋得手舞足蹈。
凛冽的刀光穿透了他的后背，从胸口贯穿着而出，鲜血在空中拉出一道红色轨迹。负责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生命就此结束。
“所有人退后，开枪！”王将抽刀后跳，在负责人的吼声中他暂时丢开已经奄奄一息的源稚女，那家伙就算不去管他也会死在不久之后。当然这并非他的本意，还没能让他受尽折磨的死去，可时间已经不容许王将继续在他身上浪费。
王将后跳的刹那，那只眼睛已经扭动着消失在负责人嘴里，一根粉色的肉质尾巴在他口腔中摇摆而后深入——他被寄生了。
枪声震耳欲聋，冷却完毕的四架火神炮还能够勉强使用的仅剩一架，正对着负责人倾斜数以千计的弹雨。同时每个人都拿着用于防守的枪械以最高的速度也向他开火，半分钟内就有数公斤的弹头打进了负责人的身体，每一颗子弹弹头都是精心改造过的炼金弹头，尽管对“神”造不成任何伤害或者削弱，但阻止祂的行动是当下最有效的方式。
可这个早该死掉无数遍的人却并没有倒下，子弹从四面八方打来，来自各方的动能牵动着他的身体往同方向移动。枪林弹雨中凡人的身躯剧烈颤抖，左摇右晃仿佛游戏中丧尸在舞蹈。
弹匣清空，硝烟弥漫。
所有人正在缓步后退，连王将也不例外。鲜有的几位胆子比较大的作业人员有意地投去目光，略微消散的硝烟中负责人依旧保持了人形，他的表面几乎没有人类的构造，金属弹头覆盖了全身，连一寸完整的皮肤都不剩下。
可他仍未倒下，僵死在一个后仰的动作上，便如一个跳天鹅舞的舞蹈家，脖颈被拉得修长像是一只真正的天鹅，时间恰好静止在此时。
机械轰鸣中有人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负责人动了。
他缓缓地挺直了腰杆，像是属于软体动物的章鱼，全身都变成了柔软无比的触手。金属坠落的摩擦声响起，露出他血红色的外貌来，行动极其缓慢，这时候愈发像一只在安全环境中缓缓畅游的章鱼了。在某种可怕力量的支持下，这个完全丧失一切的人形仍旧存活，他没有像先前的素白影子试图逃离这口血色的井底，而是向着人群逐渐靠近。
那密密麻麻的弹孔中射出淡金色的微光，仿佛无数只金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作业人员们一动不动也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眼前的怪物然后发疯似的奔向自己。
他开始奔跑了。
仿佛短跑时发射的号令枪，原本保持着微妙平衡的周围在他迈出步伐的瞬间轰然崩碎，人们尖叫着哀嚎着四处分散，朝着负责人相反的方向。他们丢盔卸甲，刚才王将那番振奋人心的话术不再有用。
怪物似乎是意识到人们在惧怕着它，拖着受伤的身躯抬腿奔向“天丛云”，那根世界上最锋利的骨骼正用剧烈的震动来响应它。王将重新捡起长刀以更快的速度飞身跃起，他不敢亲手去接触那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利剑所以只好以刀触刀。
长刀将剧烈震动的天丛云重重地挑飞，素白的刀身在空中旋舞泛着同样素白的光。长刀挑飞天丛云的同时也将负责人称不上头颅的头颅一柄斩断，却没有血流出来，肉眼能看见断口处的肌肉在蠕动，细胞还在疯狂地修补着这具身体。
王将抓住时机转身从负责人的脊椎切入，然后继续挥舞长刀搅烂他的胸腔。这具被圣骸强行提升后的身体终于崩溃，四散飞出的是残留在体内的弹头。紧接着那具残败的身体像是沙滩上用沙堆砌的城堡遇水那样坍塌融化。
“液氮！液氮！”王将欢喜地狂呼，“这就是圣骸的真面目，原来它竟是寄生生物！”
一个移动的“金色眼球”般的细小生物在碎肉中缓缓游动，像是搁浅的鱼类。即便如此人们望向它便产生忍不住试图臣服的念头来，“神”的威严可见一斑。
厚重的圆柱形石英捕捉舱化作巨网捕捉鱼类，狠狠地扣住了仍在试图逃离的圣骸，显然王将早已预料到这东西的真面目。
真正的八岐大蛇早已死在传说中的那场大战中，真正的神也在那场战争中彻底陨落，但祂留下的东西足以让祂以“神”的姿态重临世间。它不是传说里记载的骨头，也不是所谓神的尸骸，而是一个能够操纵巨大生物的寄生生命，里面继承了神的权柄以及一切。
所以它永远也不能被杀死，复活了一次又一次，然后被斩杀了一次又一次，却永远能从一种形态转化到另一种形态。它可以化身臃肿的八岐大蛇，占据那种超巨型生物的身体，也可以藏在须佐之男的身体里等待机会复活。无论什么龙什么人以任何方式杀死它无数次，死掉的都只是它暂居的住所，不猜透它的真面目就无法杀死它的本体。
可它这一次遇见的对手是同样奸猾狡诈的家伙，是最为阴险可怖的人类。
液氮的烟雾在王将手中强光电筒的照射下逐渐消散，光照透过骨骸外层的肉质，里面隐约可见发育了一半的脏器。
“何等完美的进化方式！它用这种方式延续着自身的存在，躲避了黑王的处决！”王将双手按在胸前盛赞这丑陋的寄生虫，像是信徒祈祷在神像前。
“是啊，对你来说确实是最完美的。”
“谁！？”王将猛地转身，他从不容许下属质疑他的丝毫，之所以会纵容风间琉璃是因为他是自己最完美的实验品，还有重要的作用。可现在圣骸已经在手，不管是风间琉璃也好、源稚女也罢，都是可以随意丢掉甚至杀死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