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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你可算问对人了

“占位民何贵?贵有德。占位安其所,乐终产。占位乐终产,世继绪。”

“注解:众之所助,有德者也。孟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安其民;养其产;鳏、寡、孤、独者有所依;四时御民;谨庠序之教,强为无咎也。”

种平斟酌着,努力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文言文积累,在《汉书?志?礼乐志》中的《安世房中歌》右侧写下注解。

百姓所拥护的是有德行的人。孟子说:“使人民安定才能称王,(这样的人)没有人可以抵御他。”

安定百姓;富足他们的财产;使鳏夫、寡妇、孤儿和老年没有儿子奉养的老人都能有所依靠;按照季节驭使百姓(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农事),认真兴办教育,这样(的君主)勉强可以说是没有过错。

“呼——”种平轻轻揉动手腕,将紫毫笔放在笔架之上,不得不说,蔡琬送的这支笔是真的很好用。笔行纯净顺扰、尖锋,写出的字体以柔带刚,完全可以媲美鼠须笔。

下次要带什么做回礼啊……

种平托着腮帮子,大脑放空。

“虎儿?”种辑推开门,抖落宽袖,提着下裳跨进屋内。

“父亲。”种平回过神,见种辑下裳被泥水洇湿,不免疑惑:“这几日长安也未曾下雨啊,父亲怎么会如此狼狈?”

种辑在家中,也不时时搞着斯文那一套,随手将沾着泥水的衣角扎起来,用干净的内裳抱住,掖在腰间。

“真要是雨水所致,倒也罢了。”种辑嘴角僵直,似乎想要笑,却没有成功,表情显得有些怪异。

“陛下下令修缮长安城墙。”

“啥?”

种平懵了。

修城墙?

刘协是太闲了吗?长安城墙用厚实的黄土板筑土夯实而成,夯土外包石砖用糯米浆粘连,当中有絍木支撑,表面涂着朱红色细泥沙,加之砖瓦,坚实无比。

哪怕是来几次洪涝也难以冲垮城墙,这有什么好修的?

上次张济樊稠攻城,也没损伤到城墙啊……顶多表面有些划痕之类的,这也不用修吧?要是说再给城墙上层朱紫……这也还是太铺张了啊,他到底是咋想的?

种平匪夷所思,他不懂,他大为震撼。

“那父亲身上的泥水?”

种辑神色复杂:“城中军队搬移水瓮时,将其中存储雨水倾泻于地……”

种平:“那不会是我当初用来防地道的水瓮吧?”

种辑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

种平:黑人问号.jpg

是我有问题,还是刘协有问题?

一般地道攻城,进攻方在挖掘地道之时,常会以木架来防止地道塌陷。

用水瓮储水待地道贯通时浇灌而入,可以使水流渗入地道之中,甚至直接引起地道塌陷,这同护城河的功效一致,且使用更为灵活方便。

在城中以瓮储水,也有防备失火的功效。

这到底是多想不开,才会去毁水瓮啊?!

种平人麻了。

“……陛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种平无言良久,礼貌发问。

种辑也很想问,但他毕竟是个帝吹,所以他很克制的表示:“也许陛下另有安排,虎儿不得妄言!”

彳亍。

种平脸上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干草之类的,是否仍有布置呢?”

种辑想了想:“应当还在吧,倒是未曾见到有士卒移动干草。”

种平心想那还好,下次再遇到地道攻城的,还能有抵御的手段。现在长安城中,有守将三万余人,哪怕再遇到围城之战,也足以应对,不必统帅冒险出城野战了。

他想起他守城时,一者太过年幼,缺少威望,不得不得带头冲锋以赢得士卒尊重。

二者城内士卒太少,若不设计野战消耗敌军,张济樊稠只是围城不攻,长安城中人心惶惶,粮草辎重耗尽后定然内乱。

三者也是摸清了敌军底细,知道樊稠军中西凉军常常欺辱洛阳军,自己可以趁势而入。

这才不得已出城野战,他那时心中已做好准备,若是真到了最后总攻,便是打巷战也要跟张济樊稠耗住,死守到最后一刻……

故而早早在城中布置好诸多后手,以备万一。

“司徒不曾劝谏陛下?”种平有些疑惑,照理说王允应该不会让刘协这么乱来啊?

“司徒……这几日朝堂之上,司徒一反常态,任由董承坐大。今日,似乎也默认陛下之令,未发一言。”

种辑说着,心中一动,有了些许猜想,只是涉及刘协在他脑海中的印象,种辑略略想了一瞬,忙合上眼,将那些危及他三观的想法抛诸脑后。

“陛下虽下令修城,但此事交由城门校尉负责,又有司徒派人部署,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

种辑喃喃道,与其说是再回答种平的问题,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

董承疯狂往军中塞人的举动,种辑也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刘协不至于糊涂到这地步,因此他刻意将一切过错推到“董承权欲熏心”这个理由之上,期望着王允可以做兜底的那个人。

然而他的这份想法注定要落空,难道王允在知道刘协的意思后,还能继续霸着权利不放吗……

“虎儿,你如何看待陛下此举?”种辑心绪不宁,手指下意识捻动着宽大的袖角。

种平:你可算问对人了,我是学法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修缮城墙要强行拆除周围民居的话,按照故意毁坏财物罪:

故意毁坏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罚金;数额巨大或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可能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陛下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排布军队修缮城墙……倒有些想要掌控军权的意思?”

种平试探着发问,这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他实在是不好说。

搞政治就是麻烦。

他暗地里撇撇嘴。

“军权……陛下真是,操之过急了啊。”

种辑松开手,被汗水洇湿的袖角直直坠下,与那染着泥水的下裳一起垂到案上,恰好将种平注释中尚未干透的“无咎”二字抹去。

平白生出些讽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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