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它

天色灰蒙蒙的，云朵移动的非常快。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气息，一场阔别已久的暴雨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细算起来，已经有数十天没有下雨了，这场春雨也许象征着万物真正意义上的复苏。

周君不知道这场雨对案件究竟会有何种影响，孙氏祖坟所在的后山在经历了这场大雨洗礼之后，一定会焕然一新。所有关于翟清普凶杀案的线索都会被雨水冲走，那里也许是留有它就是凶手最后证据的地方。

但是周君并没有让技术人员在大雨来临之前，对后山进行再一次搜索。隐约之中，他明白那个它是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的。

周君拒绝了老郭他们的协助，选择了独自面对它，这并不是因为这也许是他身为警察的最后一起案件，而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让它伏法认罪。现在他能够想到的唯一证据，很有可能因为自己前几日在不经意中的提醒而被销毁了。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目的地前进，经过街市和“衡生活“时，他驻足了很久，仿佛要将这些景象深深的印入记忆之中。

终于，那座带院子的二层楼屋子出现在了前方，屋内亮着灯。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以周君对它的了解，餐桌上一定摆放着品种丰富的菜肴，而且每一道都是由它精心烹饪的。

推门而入，原本晾晒在院子里的笋干已经收入屋檐之下。里屋的门敞开着，伴随着碗筷碰撞的声音，屋内不时的传来欢声笑语，这种祥和的气氛让周君无法将它与残忍的连环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果不其然，桌子上摆放着数量众多的菜肴，这些菜品没有饭店里那样华丽的外表，但可以看出每一道菜都是精心烹饪，呈现在餐桌之前，被赋予了相当的心血和爱。

当饭桌上，正把酒言欢的人们见到突如其来的访客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里的人都认识周君，所以大概能猜到他此行的目的，于是原本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围在圆桌前的人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疑惑的望着周君。

周君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苏晓。苏晓面无表情的回望着周君，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些只有他们才懂的情报。

“你是来找我的吧。”苏晓站起身，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的，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换个地方？”

“嗯。”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我们可是听说了啊，你现在正被停职接受调查，说白了你根本没有资格做任何调查，更没有资格随便拘留人。我们正在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好饭了再说，懂不懂道理啊！”

饭桌上一个中年男子开口说道，他的脸微微发红，手中拿着酒杯，被子里还剩下一点白色的酒液。

“没关系的，周警官一定是有急事才会来找我的。你们不用等我，我已经吃饱了，你们继续吃，收拾残局就交给你们了，我等会再回来。”

苏晓的声音极其温柔，桌上的男人也不再多说，只是冷哼了一声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人走出了里屋，苏晓在单衣外披了一件外套，夜晚的古镇还是有一些微凉。迎面吹来的风中夹杂着雨滴，这场大雨将在不久之后降临。

“去哪？”苏晓望向周君，笑着说道。

“去你店里？”

“衡生活？”

“是的。”

“不是还在封锁阶段吗，让我这位不相关人员随意进入的话，会不会对你再造成不好的影响。”

“没关系，那里谈话比较方便。”

“是吗，那么就听你的。”

于是两人向着“衡生活”前进。夜晚的古镇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忙碌了一天之后，人们聚在一起，享受着家庭带来的欢乐。饭菜的飘香和欢乐的喧哗与沉默的走在空巷中的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的心中已经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

“衡生活”依旧一片漆黑，周君走到被绿色藤蔓包裹的小型变电站处，将电闸推了上去。原本全凭月光照射的街市一下子亮了起来，旅店中也响起了各种电子设备开始运行的提示音。

“这不算破坏现场吗？”苏晓笑着说道。

“算，不过至少现在我的处分文件还没有下来，这一刻我还算是个警察，停职状态下的警察。”

周君同样报以微笑，接着拉开警戒线，率先进入了旅店，随后对着苏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久未见了。”

进入旅店的苏晓环顾四周，随后微笑着说道，好似“衡生活“旅店本身就存在意识，这声问后是对这位老朋友述说。

“这是你全部的心血吧？”周君看在眼中，随后在长桌前坐下，开口说道。

“不能说是全部，但至少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门。该怎么说呢，就像是你寄予希望的梦想一般，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苏晓在周君对面坐下，一双眼睛毫无波澜的望着对方。屋内一片漆黑，月光透过落地玻璃在长桌上投下虚无的阴影，谁也没有开灯，黑暗中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气氛正在蔓延。

“为什么要放弃原本在大城市优越的生活，选择回到这里？”

从老郭他们连夜整理出来的资料中，周君知晓了苏晓的过去和她曾经所拥有的生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于生活的迷茫吗？后来在我们的邀请下，你才加入到我们的行列，用心去体会平凡生活所带来的乐趣。”

“所以回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生活的本质？”

“因为这里才是我真正的生活，当我明白这个道理时，才发现之前的那些都只是戴着面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进行的没有灵魂的生存罢了。”

“就为了这个听起来像是文艺青年寻求自我的理由，你就愿意放弃辛苦打拼了多年才获得金钱、荣誉和名望吗？”

“哈哈，周警官，你忘了这家旅店的名字吗？就如‘衡生活’这个名字一般，我们现代社会的人往往会在各种欲望面前忘记了生活的本质。想要获得金钱，却又不愿意放弃慵懒；想要享受，却又不愿意放弃拼搏；想要无忧无虑的活着，却又被太多的繁杂所困扰。这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现状，永远无法找到生活中的平衡。”

“你找到了平衡吗？”

“我在努力。”

“所以这一切也是为了寻找生活的平衡吗？”

苏晓沉默了，月光的投影让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许久之后她才开口说道。

“也许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吧，有些时候太过理想主义的期待终究只是无聊的幻想罢了。太多时候，我们永远无法找到真正意义上的平衡。”

苏晓抬起头，望着周君，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迷茫，就如同永远挂在她脸上的微笑一般，那么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