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野望国师戏宫闱
“……”
黑暗中睁开一双美目,尤氏定定望着上头好一会儿,才恍惚又出了那梦中。
不过与上回惊魂乍起不同,这次她却分明倒是在梦境中又睡了过来,结果反倒自然醒转了。
同样是梦,这一次却既非惊梦,也非旖梦。
在梦中她便觉十分安心,好似又睡了一觉,再醒来便是这时了。
此时天色倒是亮了些,尤氏知道也当起身了,只是依然躺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口气,爬起唤来银蝶伺候。
“银蝶,明儿个就是端阳节了,咱们也当趁隙往庙里拜拜。到时候让蓉大爷备好轿子,我一人过去就是了。”
银蝶闻言一怔,其实往年也没这样的规矩,但听着太太如是说,她也自觉并不多问,点点头应下来,就准备一会儿去找贾蓉说这事儿。
尤氏却好似还要与她解释一番,又或者是劝说自己,喃喃说道:“顺道也去看看蓉哥媳妇如今怎么样了,她若是好了能早日得回来,不定老爷那边就能安生些了。”
这话银蝶倒不敢接了,只能默默给尤氏戴着珠花,然后望着铜镜里笑道:“太太戴上这,当真跟仙子一般,光彩照人。”
尤氏却叹口气道:“便再是光彩照人,又有什么用,女为悦己者容,我已年老色衰,没人看了……”
“……”银蝶总觉得太太今日话好像特别多,偏偏还都是让自己没法接的话。
只能沉默,继续当没听到。
同时也不敢再说什么,眼看着尤氏将那珠花摘下来,又吩咐道:“端阳节间,诸事烦忧,妆容还是素一些吧。”
银蝶连忙点头,然后给她重新梳好头,只挽了个高髻,用檀木的簪子别着,衣服也捡着素白的袄裙,还有青色的马甲,又挑了一对银色的坠子。
出门时还听着丫鬟议论起昨晚西府那边好似闹鬼了,不知道究竟,只是动静挺大,连宁荣街上都听到了。
尤氏却哪里耐烦去管人家的事情,自己府上还没个清净时候呢。
然后先去贾珍屋里见安,眼看着他今日居然心情还好,竟让下人搬到屋外来晒着太阳,还在盘着一支玉如意,尤氏心想正好趁着这时候跟他先说一声,想来也不容易遭拒。
何况他现在本就怕着玄真观的仙师,只要提起李骏的大名,他都会考虑一下的。
她秦可卿能够扯着仙师的大旗,自己为何不能?
……
玄真观中,李骏醒来倒还记着与尤氏说的事情,便去寻正与道童们一道做早课的贾敬,与他简单说了此事,并言称,贾珍的伤势,正是出自自己之手。
当然他并非有意如此,只是贾珍自己运道不好,才毁了那关键一处。
贾敬先前其实就知道了这事,毕竟他虽说是在此隐居,可与府里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不过心里面并没什么反应,此时也是一样。
至于什么宁府会绝后的,贾珍不行了还有贾蓉,贾蓉不行了还有贾蔷,他又不缺能传宗接代的后人,倒是贾珍先行触怒了李骏,他这里还得帮他说两句话擦屁股。
李骏见又是这父慈子孝的结果,也就干脆揭过了此事,想了想便问起了之前打醮时过来打探消息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日他们正谈到这事时,却恰逢被宝玉打断了,过后李骏也知道贾敬自会去查探一下。
自因李骏的关系令他拾起了旧日心思,他也开始想方设法联系一些故旧,多少也能知道些朝堂上的消息,所以便说了是先前朝会上兰台寺的一位五品大夫建言,皇帝准许了过来查探,多半与此相关。
但这兰台寺无端端也不会直接注意到他们这头上来,极有可能是另受人指使了。
当然不管如何,这事情扯到了皇帝的面前,虽然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但到底也是有些打乱了贾敬心里的规划。
故而他说完目光一闪,小心地问了一句:“若是皇帝敕命师兄,前去觐见,师兄是见还是不见?”
李骏瞥了他一眼,失笑道:“当然要见,不过一个世俗皇帝,贫道有何惧之?”
虽然结果并不出意料,但原因却是让人有些无言。
不过再想到对方的能为,贾敬倒没觉得他这是在说大话,尤其是,在李骏可能还藏了不少东西的情况下。
便是那宁理,原本不过是观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道童,可在拜了李骏为师后,变化已是肉眼可见。
贾敬倒是没有盯着他瞧,但他可以从宁明那里得知一些情况,知道宁理如今也勉强算修炼有成了,只是空有一身气力,还不知道怎么发挥。
可他再想要欺负宁理,就算不看着李骏的关系,也有些不敢了,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不过贾敬对于李骏与皇帝的相见,心里头是有些不太乐意的。
至少,不当是现在。
李骏也知道这一点,故意问道:“怎么,师弟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倒是谈不上,”贾敬眯着眼睛,凑近了一点去,说道:“师兄,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兰台寺的大夫参咱们玄真观,是妖言惑众,说师兄是在这蛊惑人心。天子的态度,如今犹未可知啊。”
李骏摇摇头道:“他没见着贫道,自然是不知。等见着了,便不一样了。”
贾敬有些无语,但也知道,李骏这说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便是自己,不也是这么一个过程。
甚至如今都不敢想直接利用对方的事情,觉得轻易就会被看破,所以才会想到秦可卿拜师,或许反倒能成为李骏的牵绊。
这样就不是利用,而是李骏他自动入局,到时出手帮忙也是帮亲不帮理,分所应当。
“好了,为兄晓得师弟你也是在为我心忧,不过世间之事,不外乎顺势而为。我如今既有这道观、弟子的牵绊在,也不可能轻易与那朝廷撕破面皮,且一朝天子、世俗人王,我辈修行者也得给个体面。
“他若是好好来请,贫道自然也须去见上一见,要看我的本事也好,验我的正身也好,便且让他看着。到时也未必就是坏事……”
贾敬心中一动,闻听李骏这略有深意的回答,却是想到了李骏若是当真被天子看重,而奉为国师,于他来说,的确不能说是坏事。
不过他担心的哪里是这个,是到时候李骏究竟还能否站在他这一侧。
李骏见他想得入神,心里却是一笑。
他并不会因为如今身在玄真观中,就圈定自己的立场,非要与贾敬,或是四王八公搅和在一起不可。
除非能有百个、千个宝玉一般的,一起发出宏愿来,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不然,就是他说的,顺势而为。
国师?
呵,想来也是不错的。
不过他这个国师,可没什么禁忌,到时候可不只是贾家两府,便是那宫闱之中……
***
顺天府衙门里,府尹晏岐晏子山望着对面文质彬彬的兰台寺大夫王继宗,呷了口茶后方道:“王大夫,本府不得皇命,可不能对那玄真观擅自动手。”
王继宗摇摇头笑道:“府君多虑了,只要你将玄真观里的事如实上报就是,要怎么做,还得天子与阁老们商议,我等皆是按命行事。”
晏岐闻言也不免奇怪道:“玄真观之事,本府也听了许久,倒不觉得是什么坏事。便是这回派去的人过来回报,也未有僭越出格的地方,倒是那所谓的仙师,显见却是有几分手段的。
“却不知王大夫如何笃定,他们心有不轨?”
王继宗眸中精光一闪,笑了笑道:“晏府君当知,风闻奏事,本就是本官职责所在,至于从何而起,却不便透露。”
晏岐点点头,也就不再多问。
王继宗却说道:“晏府君先前还说,那道观中有个丹房,看管严密?”
晏岐微微皱眉,摇头道:“倒不是如此,只是去那边的人说,原本还无人察觉,正是因无意靠近了丹房,反倒引来注意,他才不敢再逗留,匆匆离开。却不知那里头,是否便藏着这位‘活神仙’的真正隐秘。”
王继宗心中失笑,觉得这位府尹大人倒是会想,不过他自己对此事其实也尚未有定论。
毕竟,那位仙师似乎也正是自那之后,才突然冒出来的。
且,居然能如此相像……
只是那玄真观中如今人多眼杂,本应是好混进去的,可也不知为何,先期安排去的人总是会提前被注意到。
这回让顺天府的人过去试试,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让他出来后也是眉头紧锁,很快便又来到了一处府邸,找到了那位“部堂”,将此事先行通报一声。
其实他对于对方缘何这么在意那玄真观、以及贾敬,还有现在的“道君”玉真子,也不是全都知道。
不过他很聪明,不该自己知道的便不去想,也不去问,只听命行事。
“看来那贾敬,这次倒真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个厉害的角儿……”
王继宗道:“既如此,倒何妨咱们便照先前的定计……”
“便,先如此。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