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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运粮人

太平城外,京郊南山。

话说自打朱雀门门主魏辅国负责筹措三十万石官粮以来,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兢兢业业地领着少数朱雀门番子和工部征招的一万民夫,在京郊南山装模作样地开垦荒地,而大多数的朱雀门番子则由各个千户统领,分散到各地查抄贪官污吏的粮饷。

朱雀门的人虽不多,可架不住愿意为朱雀门卖命的谍子多,这大灾之年,生活所迫,几张妻儿口,难倒英雄汉,谁不愿为那几贯铜钱折腰?大鸢朝的贪官污吏如附骨之疽,深入骨髓,恨不得榨干那仅剩的民脂民膏,而且数量多如牛毛,抓个没完。那些谍子仅仅是提供些情报给朱雀门,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好处,自然是谁都乐意为之。这精确的消息也就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各个奉命查抄贪官污吏粮饷的朱雀门的各大千户手里,大大提高了番子们的办事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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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黔终郡,黑驴山。

这天,平日里人迹罕至的黑驴山上,月将落。

要说起这被派往云州的朱雀门千户董万金,最近可谓是收获颇丰,仅是从云州收缴的粮食,便足足有八万余石,还有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四千余辆各式马车、牛车、骡子车、驴车在官道上浩浩荡荡地行驶着。为防劫匪,车队每隔一里便有四名鹰卫负责轮番探察,稍有异动便会停止前行,更有三千云州镇西王府派出的虎跳军护在两侧,以保粮草万无一失。

大鸢朝有祖训,除非谋反,否则罪不及王,这次能有虎跳军护卫是镇西王曹坦和董万金都心领神会的结果。一来,董万金此次只查到了曹坦的长孙,曹潇的管家便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查,二来,这获罪的官员都一一送到了镇西王曹坦的府上,一个也没私自审问,仅仅只是抄了家,并没有伤及无辜,算是给曹坦留够了面子。哪怕这其中偶有诬告,连累了几个清官,也无伤大雅,因为这云州还是曹坦的云州。对于这位盘踞在云州多年的地头蛇来说,此次不过是损失了些钱粮而已,这云州只要还在他的手上,便能在不久之后重新恢复元气。

突然一个鹰卫快马来报:“报,禀告千户大人,前方发现可疑的人!”

董万金不慌不忙地问道:“对方有几人?”

那个鹰卫回答道:“三个,中间的那个人士平民打扮,像是个书生,而旁边的两个黑衣男子像是练家子!”

董万金似乎没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此时的他,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到了京州以后,魏公公会如何奖赏自己,摆手说道:“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军继续往前,不必理会。”

那个鹰卫领命,又快马回到了队伍中。

大军走过,那三人只是留出了道路,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其中一黑衣男子说道:“哥,这怕是又有百姓要遭殃了吧?”

书生说道:“小点声,别被人听见,这些应该是朱雀门的人。”

那黑衣男子问道:“大哥是如何看出来的?”

书生笑道:“这帮人顾头不顾尾,身上的衣服是换了,可却忘了换靴子,你见哪个帮官府押送粮草的庄稼汉子会穿着如此华贵的锦靴?”

另一个男子也笑道:“您别说,还真是!”

那黑衣男子说道:“如此荒山野岭,朱雀门的一贯风格,避开大路走小路,这车上的东西来路不正啊!”

书生说道:“是官粮,而且大部分都是今年刚打好的新米!”

那黑衣男子赞叹道:“大哥不愧是行家里手!”

书生瞧见了董万金,赶紧用斗笠挡住了自己的脸,说道:“兄弟们低头,这押送的千户好像是个熟人。”

三人匆匆转身,准备走向林间。

这一幕恰好被眼光毒辣的董万金看到了,心想道:原本这天不亮行军,能在山里遇上几个山野村夫也是正常的,可这三人一看便不是山里人,两个练家子不必去说,必是保护中间那个书生,可这口音也不似云州人士,反而有点像京城人士,此事必有蹊跷。

董万金挥了挥手,招来一个虎跳军的屯长,吩咐道:“抓过来问问!”

屯长得令,一行五骑,骑马冲上前去。

那黑衣男子似有察觉,嚷道:“不好,被发现了,大人快走!我俩保护大人。”

这走小路的何苦难为走小路的,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两个黑衣人抽出宽背短刀,与奔来的虎跳军打了个照面,只是一合,两骑倒下,又是一合,只留下四匹受惊的马到处乱奔。

屯长大惊,落荒而逃,却被飞来的铁爪抓住了脖子,再一拉,当场落于马下。

董万金一脸阴鸷,怒道:“我大鸢的军伍不留怯战之人!”说罢,八名朱雀门的捕鱼人齐出,刹那间,天罗地网从天而降,两个黑衣人想躲,却反倒中了暗处的毒飞镖。

原来,这暗处早已有鹰卫埋伏着,就等着两个黑衣人这飞身躲开的一刹那。两个黑衣人瞬间被团团包围,只得束手就擒,却还在担心着书生的安危。

董万金笑道:“你们别想着他了,这世上能从我朱雀门手里逃走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书生打扮的男子在前面发疯地跑,朱雀门的大小番子在后面拼命地追,书生终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那书生嚷道:“别过来!”说罢,又往后退了几步,抓紧时间回头看了看,石子落下山谷,毫无动静,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为首的是朱雀门十二侦查校尉之一的何悲,生得那叫一个虎头虎脑,虎背熊腰,见此情形,大喝道:“跳啊,你倒是跳啊,不跳下去我何悲看不起你!”

一旁的朱雀门鹰卫也跟着吆喝起来,大家看似对书生的生死早已不在乎。

那书生小声念叨着:“想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会落得如此田地!也是,这么多人因我而死,我唯有一死,方能超度亡魂!这山谷底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倒也能死个清净!”

随后,那书生又突然大声吼道:“天要亡我,如之奈何?”说罢,闭上了双眼,转身面朝万丈深渊,纵身一跃,落入山谷。

何悲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

。。。

鹰嘴崖上,月已落。

转瞬间,两只铁爪弹出,牢牢地抓住了那书生的双肩,向上一拉,又一拽,那书生便被结结实实的摔在了网中,仅是受了些轻伤。

林间蹿出数骑,为首的正是朱雀门的千户董万金。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来到书生打扮的男子跟前,撕下了那张质地粗糙的面具,得意地笑道:“我当是谁在这崖边准备求死?舍生取义呢!原来是堂堂的朝廷钦差,护送三十万石官粮前去永、豫两州赈灾的户部侍郎胡清廉啊!胡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胡清廉本想一死了之,此刻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栽在你董万金手上,算我倒霉,不过你也别打算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识相的,就给爷爷来个痛快!”

董万金哈哈大笑:“放心,胡大人,你现在可是我的宝贝疙瘩啊!这朝廷上上下下都想找你胡大人呢!尤其是咱魏公公,他可是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呢!真不知道魏公公见了你以后会不会把你埋在京郊南山,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出些许稻米出来?”说罢,董万金吩咐手下绑了胡清廉,拉着他,就绑在自己的马背上,而自己则是牵着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董万金自言自语道:“想我董万金,为朱雀门披肝沥胆十多年,破了多少陈年旧案?好不容易才混了个千户。胡大人这么一来,我老董可是又要升官发财了,都说这福无双至,可刚刚收了粮,缴了银,天上又掉下个胡大人,董万金啊董万金,这回你可真要得万金了啊!”

董万金喜极而泣,竟突然停下,仰天跪地拜了三拜,嚷道:“苍天啊!大地啊!我老董家的祖坟可算是冒青烟了啊!”

胡清廉骂道:“狗官,恬不知耻的狗皮膏药!”

董万金擦了擦嘴角的泪水,笑道:“对,我就是狗官,怎么着吧,还就是我这张狗皮膏药黏上你了!可胡大人你呢,恐怕被人卖了还在替别人数钱吧?倘若真想保住你胡清廉的性命,又怎会只派两个九品拔山境的武夫来保护你?想想也知道,胡大人,连我老董都替你感到不值啊!”

胡清廉怒道:“谁不知道这朱雀门之内,就数你董万金最会诓人?诱术、诈术、骗术,只要达到目的,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多少好官都是着了你这狗贼的道!”

“是吗?胡大人抬举了,我老董不胜荣幸!都说户部侍郎胡清廉刚正不阿,清正廉洁,没想到还真是个宝啊!”董万金说罢,竟然抱着胡清廉,朝着胡清廉脑袋上亲了一口,呵呵笑道:“宝啊,咱们走,去京城,享福去咯!”

“呸!”胡清廉恶狠狠地朝着董万金脸上吐了口唾沫,这似乎已是他最后的倔强。

平日里脾气火爆的董万金此时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只是扯了块手帕抹去了脸上唾沫,然后吐了一口自己的,硬塞到了胡清廉的嘴里,摸了摸胡清廉的脑袋,拍了拍,说道:“宝啊,听话,别惹事,回到京城,我想咱魏公公一定会比我更疼你!”

董万金哈哈大笑:“兄弟们,京城走起,等我老董升了官,人人都有赏,哇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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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城,西市,鸢鱼巷。

一处无名的小路上,以陈漠为首的运粮队正在在押送着粮草,陈漠拉开车帘,但见:

北风凛凛银世界,

大雪纷飞玉乾坤。

望尽天涯不见路,

山峦叠嶂峰无痕。

突然,马车前出现一个蒙面人,只见他放下了石碑,一剑融化了冰雪,高淡和高泊见状,与剑客相斗。

陈漠不管不顾地驾着马车独自在树林中穿行,后面杀声阵阵,前面是一片大火。

陈漠闯出火墙,只见刚才那个蒙面人,放下了高淡和高泊的尸体,将石碑调转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陈漠之墓”四个带血的字。

陈漠硬着头皮赶着马车,却见那人飞身,提了一把血剑迎面刺来,那剑极慢,威势却极大。

陈漠大叫道:“啊,不要!”

一剑入腹,鲜血四溅,地上的白雪已成了红雪。

。。。

。。。

陈漠惊醒,一睁眼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梦魇!

此刻的房内的灯火阑珊,谷飞花的眼睛里似乎透着柔光,那眼神,绝不是一个下属该拥有的。

谷飞花坐在床边,用毛巾擦了擦陈漠额头上的汗,说道:“小陈大人终于醒了!你刚才做了个噩梦,放心,这里很安全,没事了!”

陈漠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一点力气。

谷飞花扶起了陈漠,说道:“小陈大人先别急,大人这些天一直是用参汤续命的,我先去厨房拿点吃的给你。”

不一会儿,谷飞花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显然这是早就已经放在灶台上备好的,那温度正合适,谷飞花喂着陈漠喝了几口,陈漠便逐渐恢复了气力。

谷飞花叮咛道:“小陈大人慢些喝,你可是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了!还好这毒倒只是寻常的三尸蚀骨散,并不难解,喂小陈大人服下了一颗九转还魂丹,这毒便解了,只是这三尸蚀骨散有些麻药的成分,大人睡了一觉,发发汗也就没事了。”

陈漠咳嗽了一声,问道:“那账本你看了吗?”

谷飞花答道:“都是些往来的旧账,我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陈漠吩咐道:“拿来给我看看!”

谷飞花从桌上拿来了账本,交给了陈漠。

陈漠翻看了几页,这确实是本普通的账本,都是些通判府的日常开销,大米,青菜,白肉什么的,心算了几条,数目也都合得上,并没有丝毫不妥,而且这账本只有半本,后面都是些墨迹和乱涂乱画,除此以外,便再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却是一本毫无用处的账本,陈漠顿时感觉到有些灰心,将账本丢在了一旁。

这查案之事本就急不来,若是那么容易,皇帝姑父也不会把这个事情交到自己头上了。

陈漠起身,穿好了衣服,朝着通判府的正堂走去。

谷飞花跟在后头,并没有吭声,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想必小陈大人此刻正在梳理着案件的头绪,万万不能打断小陈大人的思路。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陈漠却认为从哪里跌倒,就应该从哪里爬起。

这胡清风把账本就藏在大堂案之下,想来是清楚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的道理,既然这藏账本的地方故意布下了机关,却是一本毫无用处的账本,想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是没有猜错,那真正的账本应该就藏在那里!

陈漠猜测道:“你快去看看,真正的账本应该就在那张太师椅之中!得小心些,弄不好还有机关!”

谷飞花将太师椅翻了过来,却瞧不出什么端倪,便徒手将太师椅撕了个稀巴烂。

不见账本,却见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落地!

陈漠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看来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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