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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高丽人

皇宫,军机处,一线牢。

话说左丞相汪远山在京兆府的大牢之中没多久便被押送到了军机处的一线牢,与寻常的牢房不同,一线牢唯一的出入口是一口比寻常大些的井,只能由上面的禁军转动辘轳才能进出,牢房不多,只有二十四个,每个牢房也不大,只有三丈长,两丈宽。若说谷飞花此前看管的诏狱都是一些罪加一等的死刑犯,还有些卖友求荣的立功机会,那么这一线牢里头便是连个说话的人都很难找到,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和如临深渊一般的恐惧。

这里并没有行刑的狱卒,审理案件的主官和衙役也只是在需要时才过来,平日里无人敢过问,只有一个负责送饭的老头,据说是当年口出狂言了太后,便被割了舌头,用竹签刺耳,从当朝一介言官变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头。

犯了大事的犯人会先戴上重重的脚镣,待罪名做实了以后才会戴上重枷,据说这重枷之刑在于一个“重”字,一般三日便足以让一壮汉腰肢酸软,十日便可造成筋断骨折,一月之后若是犯人还有口气,送饭的老头便会丢两瓶太医院秘制的时仲生骨膏给他,剩下的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折磨了,只有在用饭时才能见到一点点微亮的烛光,再也无人关心你什么时候活着,什么时候死。

这就是一线牢,一个明面上写着给你一线生机了,却让你活着还比死更难受的大牢,在这里,你永远也感受不到日月星辰和四时变化,只能感受到那种求之不得的绝望,那种绝望,在生与死的一瞬间尤为明显,看似一线之差,实则阴阳两隔。若是运气好些,侥幸进了阴曹地府做了鬼,则一了百了,因为人已经死了,感觉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若是运气不好些,还没死,则要继续待在这个再也看不到希望的人间地狱,继续体会这种如梦似幻却又如此真实的绝望。

而现在的一线牢中,汪远山的对面,却多了一个刚刚被押送进来的房老太师,只是圣上感念老太师年迈,并没有给他带上重枷和脚镣。

汪远山有些疑惑,问道:“为何老太师也被关了进来?这又是何故?”

老太师正义凛然地霸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倒是汪大人为何无故要杀那商武扬?”

汪远山答道:“回禀老太师,那商武扬不是我派人杀的,只可惜我想杀的人,他还活着!”

老太师不解,问道:“哦,不知汪大人想杀何人?”

汪远山叹气道:“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说话间,一线牢之中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像是审理案件的主官和衙役差使们来了。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汪大人,请吧!”

汪远山大惊道:“真想不到会是你,韦大人!”

礼部侍郎韦庄恬不知耻地笑道:“汪大人,没想到吧?就是我出卖你的,你怕是到死也想不到,我这汪党的头一号支持者最终成了送你汪远山下地府的催命判官!”

汪远山笑了笑,对于这种小人,汪远山想来是不屑一顾的!

他走出了牢房,义无反顾地上前,笑道:“老太师,远山先走一步,到下面等你吟诗作对,哈哈哈哈哈!”

———————————————————————

皇宫,大理寺。

商武扬案作为本朝大案,自然也惊动了大理寺,而作为主要疑犯之一的左丞相汪远山,自然少不了来上一个三堂会审。

但见大堂之上,刑部尚书包泸州,京兆尹石青山,大理寺卿周广汉正襟危坐。

但大理寺卿周广汉仅代表大理寺作为旁听,主审还是由刑部尚书包泸州负责。

惊堂木一拍,“砰”的一声巨响。

刑部尚书包泸州一声大喝道:“传犯人汪远山!”

汪远山双脚戴着沉重的脚镣,拖拽着前行。

包泸州义正词严地问道:“大胆汪远山,见了本官还不速速下跪?”

谁知汪远山反问道:“我有何罪?跪汝作甚?”

包泸州怒道:“公堂之上岂容尔等造次,来人哪!”说罢,两下水火棍结结实实地打在汪远山的腘窝处,汪远山应声跪下,斜眼看向后面的衙役。

包泸州问道:“本官且问你,这商武扬之死,你可知晓?”

汪远山抬起了高傲的头颅,答道:“自然是不知!”

包泸州继续问道:“可这杀死商武扬的凶器——大鸢玄铁令却是在你手上搜出,你又作何解释?”

汪远山理直气壮地答道:“此乃先皇御赐之物,持大鸢玄铁令者非谋反不治死罪,这当日神鸢门门主王鹳都率人冲了进来,见人便杀,我只想拿着保命,仅此而已。”

包泸州厉声道:“可事实情况却不想你所说的那样!官兵来查案时,你放纵那管家赵无痕滥杀无辜,杀了重明禁军三百八十一人,神鸢门五十六人,打伤一百七十余人,并使神鸢门门主王鹳身受重伤,到现在还躺在太医院呢!”

汪远山笑道:“包大人,得亏你也是个堂堂的刑部尚书,岂不知那三人市虎的典故?这不过是众人办事不力,想免受责罚的推辞罢了,且不说那赵无痕杀人实属自卫,如若没有那赵无痕护我,我这可项上人头恐怕早就被那神鸢门门主王鹳不分青红皂白地砍下!”

包泸州问道:“依你说法,这赵无痕反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义士了?那悠悠众人之口都是在诬陷你?”

汪远山拜谢包泸州,答道:“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石青山抢话嚷道:“好你个汪远山,你个狡诈之人,莫要再颠倒黑白!来呀,传证物!”

汪远山有些惊讶地问道:“哦?石大人有何证物,汪某今天倒想见识见识!”

一个衙役呈上了刚刚在汪远山府上搜出的密信,三位大人互相看了看,确认无误是汪远山的笔迹,便由衙役交给了汪远山查看。

石青山问道:“汪远山,你私通大蟒,如今这证据确凿,该当何罪?来人哪!”

汪远山拿起了所谓的密信看了看,笑了笑:“慢着,石大人急什么,石大人真要证明了是我汪远山私通大蟒,圣上少不了给你加官进爵!这字的确是我的字没错,但却是拼凑出来的拙劣东西,三位大人请看看这几封信中间那些相同的字,仔细比对一下不难发现,这些字完全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说罢,汪远山又将几封密信交了上去,由衙役传给了三位大人。

汪远山继续说道:“三位大人可将两封信中相同的字重叠,再对着灯笼看看,一试便知!”

包泸州照着汪远山的说法比对了一会儿,惊叹道:“果真如此!”

汪远山继续说道:“想我汪远山的字,虽比不上那书法大家工部尚书宋功名,可流落民间的墨宝怕是也不在少数,被那有心之人偷偷买了几幅字,再加以组合印刷,倒也像那么一回事!只是这几封密信骗骗孩童也就罢了,又岂能瞒过三位大人?如果三位大人不信,可随意去汪远山家中取几幅字来随意查看,若是汪远山有意欺瞒三位大人,任凭三位大人发落!”

包泸州说道:“速去取来!”

衙役道:“遵命!”

谁知衙役正准备出发,却被大理寺的人拦住了去路。

周广汉喃喃道:“不用了,老朽这里恰好有本汪远山抄写的《珈蓝经》”

包泸州看了看,这经书之中的相同字虽然也很相像,但仔细比对之下不难发现,这细微之处略有不同,说道:“果真如此!这封信确为歹人伪造!”说罢,便将经书递给了石青山。

怎料石青山将经书翻了个底朝天,又仔细地对照了密信上的字,几乎每个字都有所不同!慌张地说道:“怎么可能?我明明是千辛万苦,掘地三尺才找到的证据,怎么可能是假的?定是汪远山奸狡诡谲,误导了我等!”

周广汉不客气地说道:“好了,石大人,这查案最忌讳的便是先入为主,如此看来,这汪大人私通大蟒一事确实是冤枉的!”

汪远山见状,哀求道:“三位大人,小人汪远山冤枉,确实不曾私通大蟒!”

石青山站了起来,怒道:“对,这私通大蟒可能并不是你所为,可这私通高丽的事情呢?礼部侍郎韦庄何在?”

礼部侍郎韦庄站了出来,道:“下官在!”

石青山问道:“你给大家说说,这汪远山是如何私通高丽的?”

韦庄不慌不忙地答道:“三位大人有所不知,这汪远山虽曾贵为左丞相,可却并不是个鸢人!”

众人大惊,就连汪远山的心里也有些慌张了起来,可脸上却还在强装镇定。

包泸州问道:“此话何意?”

韦庄胸有成竹地说道:“各位有所不知,这汪远山本姓王,可此王却非彼王,而是高丽国的国姓之王,依下官推算,这汪远山应当是前任高丽王王岳的某一位王子!当年高丽未作乱时便已来到京城,充作内应!”

包泸州继续问道:“这些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韦庄笑道:“下官不才,曾受汪远山蛊惑,成为汪党铁杆,记得有次在秋月楼小聚,众人散去,那秋月楼老板曾和汪远山有所对话,那汪远山百密一疏,却忘了下官当时就在那茅厕之中,可下官并不能完全记得他们的奇怪语言,只记得一句出现最多的‘王在宁’,下官并不敢声张,事后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第二天去了西市外藩市正府多番查问之下才发现,这竟然是句高丽语,翻译过来就是‘王子殿下’的意思。”

包泸州再问:“可有旁证?”

韦庄说道:“若按照常理,将这秋月楼老板抓来审问一下便知,可无需费劲,下官私底下问过那通晓高丽语的译者,那译者说高丽王室信奉道教羽化飞升、乘鹤登仙的说法,故此尊鹤为图腾,所以,高丽王室的每一个男丁的背后都会纹上一只鹤!也许我等将汪远山的衣服脱下来看看,便知此事真假!”

包泸州使了个眼色,一旁的衙役便准备上前脱下汪远山的衣服。

有首《定风波》可形容当时情景:

黄须押牢有断眉,面无血色手真黑。

扒皮丞相不如狗,难受,重枷压肩认作贼。

才子将成刀下鬼,后悔,当时不把无痕追。

六般刑具腥犹在,无奈,咬牙咽下眼前亏。

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汪远山出乎意料地大方承认了下来:“不用了,我便是高丽王王岳的第四子!”

包泸州说道:“既如此,这与高丽私通的罪名便做实了!”

汪远山冷哼道:“私通高丽?我一堂堂高丽王子,心向着母国又有何错?我看众位大人无非就是想要我的性命好草草结案罢了,既如此,悉听尊便!只是在我死之前,能不能让我换身干净的衣服?也好让我这王子体体面面地去死!”

包泸州说道:“这商武扬的案子既然不是你做的,我等自会往下继续追查真凶,陛下已下令全国张榜海捕赵无痕,相信不日即可捉拿归案!至于你的这点小小请求,本官倒是可以满足你!来人哪,取件干净衣服来!待我等将此事奏明圣上,不日即可问斩!”

不一会儿,衙役便去了爱了一套干净的白衣。

汪远山脱下了衣服,背后果真纹了一只仙鹤。

汪远山哀求道:“劳烦大人将我这脚镣除去,我好换上裤子!”

石青山说道:“大人不可,此贼奸猾,切莫着了他的道!”

包泸州大笑道:“石青山啊石青山,你莫不是恼羞成怒这功劳没完全到你手上?这汪远山已然认罪,准备慷慨赴死,你又何必再苦苦相逼,不让他在死前留点尊严呢?光这堂上便有刑部、京兆府及大理寺的几十号衙役差使,门外又有诸多禁卫守着,他汪远山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你还怕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了不成?”

周广汉也是附和道:“石大人,依本官看来这事确是你多心了,我这大理寺四周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遍,哪怕是有大批刺客截犯人,照样能杀个片甲不留,更何况是从里面逃出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石青山欲言又止,不再吭声。

包泸州说道:“解下脚镣,让他死个体面!”

衙役将汪远山的脚镣解了下来,汪远山便换上了一条新裤子,毕恭毕敬地起身恭敬拜谢道:“远山在此多谢三位大人!”

包泸州笑道:“免礼!”

汪远山活动了一下双脚,说道:“这脚镣可真是沉重,你看我这双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只见汪远山斜瞥了一眼,一把抢过了脚镣,飞身向堂外,脚镣一甩便打倒了七、八个衙役,再一蹬脚,直接蹿上了屋脊,说时迟,那时快,数百支羽箭齐发,眼见就将汪远山射成了刺猬,这禁军之中不乏习武之人,赶紧也蹿上了屋脊查看,却只发现了一件千疮百孔,插满了羽箭的白衣,而汪远山早已消失在了夜空之中,不见任何踪影。

大堂之上,众人惊慌失措,愣在一旁,唯石青山拂袖而去道:“你们自个儿跟陛下解释吧!”

天空中的乌云闭月,恰好留下了一道弯弯的残月,就像那侥幸逃出生天的汪远山留给大家的微笑。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朝廷重犯汪远山从大理寺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太平城都炸了锅。

衙役、重明禁军、神鸢门、朱雀门,甚至是守在陛下身旁的金乌卫都纷纷出动,势必要将整个太平给掀个底朝天!

想想也知道,面对汪远山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高手,这一切自然是徒劳的,只是可怜了那秋月楼的老板和伙计,什么也没做,便被草菅人命了。

而此时的汪远山早已偷换上了一个花坊中浪荡子弟的衣服,回到家中夺回了那卷《逐鹿图》,跃出城关,行走在城外的官道上。只不过,他似乎并不是在逃跑,而是在找人,或者说,他是在等人,等一个陷害他这位在京城卧底了足足二十三年的王子的人,等一个身高在八尺以上的真凶,等一个骗过了所有人,从案件一开始便已将他排除在外,害得自己与老太师锒铛入狱,并且手持大鸢玄铁令的幕后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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