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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搜魂人

皇宫,上书房。

近日来,老皇帝曹铁似乎龙体欠佳,终日躺在龙榻之上,可朝事不能耽误,为了方便出行,索性派工匠连夜仿着龙榻做成了轿子,由八人抬着前行。

人不能病,一病便能看见平日里都感受不到的世态炎凉。星魂老人、商太尉、房老太师、左丞相汪远山相继亡故,神鸢门门主王鹳重伤,王朝的运转本就是由这些人支撑起来的,如今再加上老皇帝曹铁一病,整个大鸢朝更是雪上加霜。

人累了,办起事来自然也就慢了些,奏章从平日里的日落前便可批复完毕,变成到了晚上还未批复完成。这一夜,终是难眠,一声轰天雷后,曹铁本以为这事情会有所转机,没想到才刚过了两个时辰,这天上便又是一声惊雷!

只不过曹铁其实根本管不了这么多,这朝中的事情他尚且有心无力,哪里还管得了这朝堂之外的江湖事?曹铁倒下的这段日子,御医也不是没来看过,并没有瞧出什么问题,只是说陛下有些气虚,每日早晚喝上一盅千年参汤便好。可曹铁的心里其实清楚得很,他明白,自己这龙体怕是快要不行了,便有了立储的想法。

这太子之位,曹铁本是想传给大皇子曹海的,可曹铁的心里十分清楚,这小子只想当个将军而已,心里并不想做皇帝,剩下的几个儿子中,老二曹江处理起政务已经是游刃有余,跟各级官员关系也不错,却圆滑有余,刚正不足,时间长了,难免会出大乱子!老三曹河倒是秉性纯良,为官清廉,若是当皇帝到也是个守成之君,可为人太过木讷,方有余而圆不足,难保不发生内乱!至于老四曹湖这个傻小子,就不去提他了,虽有定北王曹锋这一强大的外戚势力在背后支持,可这傻小子背篇文章都背不下来,惶惶大鸢朝,交给谁也不能交到他手上啊!剩下的,年纪太小,自求多福吧!现在回头想想,曹锋这老小子真是命好,自己生了这么多儿子,加起来竟然还比不上一个陈漠!

话说陈漠被通缉的这段时间里,并不是没有耿直的众臣上奏,老太师之死却有诸多疑点,就比如那毒,可是产自遥远的大食国,再有,他陈漠一个质子,是如何把毒给带进去的?但这些言论都被曹铁给一一否决了,谁叫他是皇帝呢?只要他还在那个位子上一天,这天底下的是非曲直,自然是任凭他来摆布!

曹铁默念道:“陈漠啊陈漠,你要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只可惜,你是别人的儿子!这,可就不要怪朕狠心了!”

只是曹铁没想到,荡寇门督主会来得这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从荡寇门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荡寇门督主恭敬道:“陛下,老奴无能,让陛下费心了!”

曹铁问道:“朕倒是想问问你,这么多人忙活了这么多天,又是地震又是打雷的,为何抓个女人和孩子都抓不回来?”

荡寇门督主诚惶诚恐,扑通跪下,解释道:“回禀陛下,这第一声轰天雷是叫人去支援,这第二声雷则是……”

此时,门外一声噩耗传来,打断了督主的话。

一百户下跪,气喘吁吁地说道:“报,禀陛下,督主,刚才,刚才飞鸽来信,说,说三长老死了,谷飞花和陈漠不见踪影!”

荡寇门督主一脸惊愕地问道:“什么?老妖死了?怎么死的?那谷飞花不过区区一个百户,是如何把五品盖世境的老妖给杀死的?”

百户低头道:“下官不知!”说罢,抬头将信递给了荡寇门督主。

荡寇门督主接过了信,看了一眼,那信笺已被烧成了灰烬,捏紧了拳头,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他眉头紧皱,痛心疾首,伤心欲绝,最后无奈地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遵命!”

曹铁低吟道:“如此看来,这陈漠身边是有高人相助啊!”

荡寇门督主痛定思痛,对着曹铁保证道:“陛下放心,此番三妖一起出动,定将这二人给生擒回来!”

曹铁抿了抿嘴唇,闭上了双眼,沉思了一会儿,呢喃道:“杀了吧!”

荡寇门督主抱拳道:“谨遵圣命!”督主说罢,起身告辞。

曹铁抬头看向那天边的一轮弯月,感慨道:“物极必反,乐极生悲,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红颜薄命,君子易死,圣人难活!命啊,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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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城外,荒山之上。

棍妖、黑妖、邪妖,分别从太平城的东、西、北三面城关奔向此处,没想到却是同时到达的。

三人站在了老妖的尸体旁,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断壁残垣,不免感到大惊失色。

一个瞎眼的目盲僧人将九星连珠棍插入了地面,淡淡地说道:“如果暴力不是为了杀戮,那就毫无意义了!”

荡寇门的二长老黑妖,其实是个双耳失聪的老者,因出手狠辣,平日里喜欢在身上裹一件黑披风,才被江湖人唤作:黑妖。此时,他已看向了荡寇门的四长老,人称“棍妖”的目盲僧人。虽听不到那棍妖语气中的哀伤,却也感受到了这荒山之上的悲凉,低头仔细查看了一下老妖身上的伤口,竟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喃喃道:“一处后腰,是被游龙丝伤的,至于喉咙和心脏,则是剑伤!”

棍妖蹲下了身子,摸了摸老妖身上的伤口,问道:“这么细的剑,这世上怕是不多吧?”

另一老者看在眼里,邪魅一笑,无人知道,这位在天下杀手榜上仅排在金童先生之后的终极杀人王其实是个哑巴,只见他双手峨眉刺快速旋转开来,只是随手一掷,峨眉双刺回手,远处的山上碎石崩落,竟出现了七个鲜红的大字:笑面账房——赵无痕。

黑妖大惊失色道:“竟然是天下武榜排在第八位的笑面账房赵无痕,他可是有十数日不曾露面了,没想到竟会躲在此处!只可惜,他中了老妖的留命齿,也就三、五天的命了,除非,他还有帮手!”

目盲僧人霸气道:“管他天下第几呢,先吃我一棍再说!”

邪妖虽然没有舌头,不能张口说话,却精通千里回音搜魂大法。

只见他凝神聚气,用腹语发出了来自地府的声音。

“赵无痕,赵无痕,快出来,快出来,你在哪里?”

这声音凄凉,却是浑厚有力。

响动云海吞,

峰回送遗痕。

音音摧众木,

阵阵散飞魂。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邪妖的声音;四海之内,好像只留下了邪妖的言语。荒山周围,草木摇晃,深潭之上,水花荡漾,在场之人,包括同样身居荡寇门长老之位的棍妖在内,无不悲痛欲绝,纷纷捂住了耳朵,更有甚者,经脉逆行,食道反流,将黄疸水都给吐了出来,唯双耳失聪的二长老黑妖不为所动。

。。。

。。。

山谷之间,陈漠、高泊和谷飞花忽然耳鸣,就连晕厥过去的赵无痕也被这声音给震醒了!

谷飞花放下了木头箱子,叮咛道:“都别动,是大长老邪妖的千里回音搜魂大法!”

三人停下了脚步,高泊将赵无痕放下。

赵无痕有气无力地说道:“别管我了,快走,这回说不定是荡寇门剩下的三大长老一起来了!”

高泊若无其事地看向赵无痕,似乎并没有把邪妖放下眼里,无所畏惧地说道:“大不了不就是一死嘛!死有何惧?可是,我高泊既然选择了救你,就不会把你扔下不管!”

“你可知道我……”赵无痕咳嗽了一声,嘴里又吐出了一滩黑血,又昏厥了过去。

。。。

。。。

邪妖的眼中透着一股邪气,笑了笑,伸手一指。

双耳失聪的黑妖心领神会,拍了拍棍妖的肩膀,说道:“老四,咱们该走了!”

棍妖问道:“这就找到了?未免也太快了些!”

黑妖虽听不见声音,却能看懂唇语,笑道:“你还不信老大么,要知道这么多年,他可就失手过一次!”

棍妖点头沉思,不禁想起了那次在崆峒之巅的对决。

和这次一样,棍妖和黑妖本是奉了荡寇门督主之命去杀个人而已,却不曾想遇到了棘手的对手,那一战之后,棍妖瞎了,黑妖聋了,赶来救人的邪妖虽侥幸趁那人气衰,将其打退,受伤最轻,却也不幸被那人割下了舌头。而他们的对手,却是个失去了双足的剑客,不过这样说,好像也不全对,毕竟,那人的算计和棋艺可是远比他出神入化的武艺更加惊艳动人。

那一战之后,还在荡寇门内闭关的老妖听说了这件事,还以为残疾能让武艺更上一层楼,于是,挥泪叫人斩去了自己的双臂。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三妖回到荡寇门以后,荡寇门督主并没有执行家法,而是让他们好好养伤,从此闭口不再提这件事情。老督主把这事情放下了,可落下了终生残疾的三妖又岂能将这事情忘记?于是乎,这崆峒之巅的一战也就成了三妖此生永远的一块心病。

一团黑云之中,邪妖的脸逐渐变得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就像他身上精致的白衣一样。目盲的棍妖似乎也感受到了邪妖身上的那股邪气,抓紧了黑妖的手臂。黑妖看向邪妖,知道这回邪妖是真的生气了,而自崆峒山顶一战后,这位传说中的终极杀人王,已经有好多年未曾动怒了!

江湖很大,人才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新老江湖不断在更迭。可杀手榜的前五人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挪过位子,人们都以为这五人已经销声匿迹了,却不曾想就在十数天前,那位被传早已身死道消的金童先生又出手了,据说是在老太师府上。后来,人们听说老太师也死了,不禁猜测起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这件事,让整个江湖都为之一振,可邪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再不出手,恐怕真的要被这些不知死活的后辈们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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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飞花唉声叹气道:“唉,真没想到我辛辛苦苦藏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藏不住了,算了,不藏了,这里就交给我了,你们先走吧!”

陈漠纳闷道:“按照荡寇门的习惯,这次来的人可不会比那老妖差啊!谷姐姐,我们要是走了,那你可怎么办?”

高泊说道:“这老妖看上去可有五品盖世境了啊!要不,我将赵无痕和这小子藏好,再过来帮你?”

谷飞花不耐烦道:“管他什么境?打过了再说!你还是走吧,照顾好这小子,这回怕是棍妖、黑妖、邪妖都一起来了,你一个七品偏锋境,上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陈漠跪下,哀求道:“谷姐姐,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要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谷飞花听了这话,莞尔一笑,摸了摸陈漠的脑袋,紧接着一记手刀,将陈漠给打晕了!随后,对着高泊问道:“两个人,没问题吧?”

自从自己的哥哥死后,高泊似乎变了个人,一改以前的放荡不羁,变得越来越可靠了,他知道,谷飞花这是将逃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和陈漠。就在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高泊眼神坚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谷飞花见状,喜笑颜开,似乎并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慌张,只是随意地噗嗤一笑道:“这人归你了,这个大木头箱子可就归我了啊!没问题吧?”

“嗯!”高泊一肩扛着陈漠,一肩扛着赵无痕,头也没回的便朝前走去,他大步走向朝阳,踏上了新的征程。

望着高泊远去的脚步,谷飞花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放下了。她从十六岁时便来了太平城,在荡寇门一待就是八年,已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就变得没心没肺了,可直到遇上了陈漠这小子,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情味。

这一别,怕是二人此生见的最后一面了,可终究还是没有说上一句像样的话。

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死得无足轻重,没有分量。

有的人活着,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昨日跟今日,明日跟后日,皆是漫无目的地在尘世间游走着,这样的人,不过是一具躯壳,心却早就死了。

还有的人,他死了,可人们却永远也忘不了他,也许,他的名字会随着时间的洗礼被人们渐渐淡忘,但他的所作所为,却永远地留在了人们的心中。

可对于谷飞花来说,与其毫无意义地生,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辈子虽短暂,可她并不后悔!

可直到谷飞花打开大木头箱子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

。。。

黑云至,三妖来袭,本以为这次能将陈漠、谷飞花和赵无痕三人一网打尽,如今却只见谷飞花一人,顿时有些大失所望!

目盲棍妖只是长吸了一口气,闻了闻,便已闻出了谷飞花全身散发出的杀气,讥讽道:“怎么,就这么想当英雄?”

而谷飞花只是蹲下了身子,背对着三人,不知道在大木头箱子里鼓捣着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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