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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煮药人

京州,太平城,荡寇门。

三个长老齐齐出动,运回来的却是三具残躯,山谷间的一战,大长老没了双臂,看起来更邪了,二长老没了双脚,脸色更黑了,而运气比较好的是被落叶手捅穿了心脏的四长老,之所以会说他比较幸运,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了好,一了百了,俗世间的一切便与他再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而活着的人,还要肩负起报仇的使命。

崔命运了三天,他也哭了三天,倒不是因为他真的伤心,或是因为明日军便是令状到期的日子,而是因为这回,他真的害怕了。

死,并不可怕,活着,才可怕。因为人真的死了,就没有感受了,而活着,才会有感受,才会感到害怕,然而,比害怕更可怕的是无助,这种无助,在崔命亲眼目睹了大长老和二长老是如何被那断腿老头一拳一拳,一剑一剑地虐打后,体现得淋漓尽致。

崔命交完了差,走出了荡寇门,那样子,是如此地无助!身形本就瘦弱的他狼狈地走在大街上,形同一个打了败仗的残兵,而平日里嚣张的气焰,更像是一盏燃尽了的孔明灯,从万里高空中跌落了下来,碎成了渣,碾成了粉,打成了沫,汇入了万劫不复的漩涡。

终于,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猛地一转身,那人依旧风帽盖头,脸谱遮面,那脸谱随由平日里的红脸换成了白脸,可却不难认出那人的身份,因为,他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磅礴气息没有变,而他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更没有变!

荡寇门的督主从来只在荡寇门和上书房两地出现,身份尤为神秘,可今日,他却出现在了大街之上!

崔命刚想下跪施礼,却被他拦住了。

督主把一串钥匙塞到了崔命的腰带上,开口只叮嘱了两句话:“崔命啊,我已传书冷雪叫他回来了,今后荡寇门就交给你们了,可要替咱家守好啊!不要灰心,丢了的,总能找回来!”

随后,三门大开,数千蒙面人从荡寇门中涌出,一个个四散出城,一眼望去,千袍飞舞,遮住了天,太平城的上空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老皇帝病了,这太平城再也没人能管他了,这个督主,他好像不想做了,但这个面子,他一定要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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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东北,药王城外。

第二日,陈漠三人拖着奄奄一息的赵无痕终于来到了药王城外,可这时,谷飞花却打起了退堂鼓,再也不愿意往前走了,似乎在这与世无争的药王城里,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陈漠还是强行拉着谷飞花走,这小子如今吃了些苦头,力气也大了些,可谷飞花实在是不想进城,陈漠也不好强人所难。于是,三人约定:三日后的午时在城外的风生亭相见。

临别之际,谷飞花送了本《落叶手》给陈漠。

陈漠不解,问道:“谷姐姐,你不是说你这功夫不好练么?我一个门外汉,练这个做什么?”

谷飞花解释道:“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里面那个坏老头的,这老不死的不缺银子,你可以拿这本书去试试!”

“谢了!”

“不过,你要是能在交给他之前把这本书给记下来,那就当我送你了!”

“好!谢谢谷姐姐!”

高泊插话道:“怎么还叫谷姐姐,话说你这孩子不是挺聪明的吗?”

“是,师傅!”

“别叫我师傅,我祖上有规矩,收你做徒弟的话,你要改个姓!”

“姓啥?”

“你说呢?”

谷飞花头也不回地走了,而陈漠还在思索着:这谷漠、估摸、骨膜、鼓膜都不好听啊,还是不要拜师算了,不过陈漠还是决定把这本《落叶手》给记下来,再默写一遍,这万一谷姐姐以后还要收徒弟呢?

。。。

。。。

药王城,因大鸢朝的两个药王而得名,是老皇帝曹铁封给前太医院令,人称“医圣”的孙时仲和他的兄长人称“药石王”的孙时景安度晚年的,原本,这只是座不起眼的小山城,却因医圣孙时仲在此定居而变得不普通。这里的人们几乎都从事着和医药相关的行当,治病的医馆、卖药的药铺,推拿休憩的养病院自不用多说,开澡堂子的门面上写着药浴,开酒肆的牌子上写着药酒,开客栈的菜谱上尽是药膳,就连街上卖的小娃娃,那模样也是照着医圣孙时仲药庐中的泥塑刻的。

药王城并无守卫,三人就这么走了进去,医者父母心,可不管伤者是不是江洋大盗还是朝廷的通缉犯,所以这药王城自然也就成了京州之内唯一的法外之地。

城里并无陈漠等人的告示,这令他们放心地摘下了头顶的帷帽。

忽然一股夹杂着鱼腥的香味从一处药庐里传了过来,陈漠闻见了,当即吟诵了一首《满庭芳》:“

景天橘红,乌头半夏,云母拨水银长。

钩藤海月,将离巴豆霜。

芙蓉含笑罗汉,使君子、佛手地黄。

茱萸美,南星连翘,蝼蛄绕蜂房。

叶上珍珠满,轻粉冰片,寒水锁阳。

欲当归、红莲火焰正旺。

防风何必山药?郁金处、鲫鱼沙姜。

车前草,鱼腥续断,桂枝留沉香。”

高泊问道:“你这词好像说的是药吧?”

陈漠笑道:“这孙时仲何许人也?要知道这天底下可就这么一个医圣!我不过是略懂皮毛,只闻出来四十味药而已!”

“四十味?我好像就只闻到了鱼香和药香!”

“哈哈哈,这儿子孙祛病会丹参煮大鱼,那老子自然就更胜一筹,待会儿,说不定咱们就有口福了!”

陈漠等人闻着香味便走了过去,透着门缝,却见到了昔日的好友——房丹青!

这家伙正在灶台下面摇扇子,陈漠在京郊南山的洞天福地外做过饭,也去过御膳房,可这么大的灶台,他倒是第一次见,不要说是行军的大铁锅,便是放下一口大水缸,也是绰绰有余。可烈火熊熊,炊烟阵阵,灶上一个大蒸笼,陈漠始终看不清楚这家伙在鼓捣着些什么玩意儿,于是,陈漠决定上前去一探究竟。

陈漠推开了门,嚷道:“大个子!”

房丹青猛地一回头,嚷道:“小矮子!”

“怎么,看样子,你被治好了?”

“嗯-呐!”随后,房丹青原地转了一圈。

“哟,这口音跟谁学的?”

房丹青用手指了指屋里,接着伸出了一根手指,细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没回去找你吗?”

陈漠摇了摇头,他不想提起老太师已死的事情,再有,现在天下人皆知,老太师是他杀的,所以,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我不给他武功秘籍!爷爷也没给诊金,所以,按照里面这个坏老头的算法,我还要在这里给他当十年的小徒弟,他才肯放我出去!”

陈漠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包吃包住吗?”

“包的!”

“那挺好!”

不过,陈漠又想了想,感觉似乎有些不对,他回头望了望身后足可驶入一辆马车的大门,百思不得其解,心想道:这家伙不是会轻功吗?

陈漠问道:“你的功夫不会被他给废了吧?”

“没,我还能飞!”

“那这么宽的门开在这里,你怎么不出去?”

“你可以试试!”

就在陈漠准备出去的时候,门又关上了,那门只是虚掩,可陈漠却怎么也打不开!

而就当陈漠转身回头的时候,那门竟然又打开了!

陈漠不信邪,来回试了几次,可这门似乎是被说书人口中的老神仙施了妖术一般,每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关上!

陈漠嚷道:“完了,完了,这下我也出不去了!”

房丹青大笑道:“我没骗你吧?这门好进,却不好出!”

高泊放下了赵无痕,一个飞身准备跳出府,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又回到了地上!

就连从不信鬼神之说的高泊也说道:“这药庐有鬼啊!”

房丹青解释道:“那坏老头说过,如果没有他的同意,五品盖世境以下的人,是出不去的!至于这座药王城,则刚好相反,没他的同意,三品开来境以下的人进不来!”

陈漠笑着,拍了拍高泊的腰,说道:“高泊,看来你还真得继续好好练练,要不然哪,这豆腐该臭了!”

高泊愣住了,心想道:“是啊,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这本是高泊的心里话,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高泊竟然情不自禁地张口说了出来。

陈漠大笑。

房丹青解释道:“忘了告诉你了,这里啊,被那坏老头施了禁制,可藏不住事!”

谈笑间,一股糊味传到了众人的鼻子里。

房丹青大惊道:“不好!”说罢,房丹青匆忙地又跑回了井边,提了一桶水。

就在房丹青去倒水的这会儿功夫,怪事再次发生。

一桶水倾盆而下,蒸笼内竟然伸出了一只手!

伴随着一声足以和凉州鹿开山媲美的起床气,陈漠吓了一大跳!

原来房丹青一直在煮的,竟然不是饭,而是一个人!

雾气蒸腾中,传来了一阵陈漠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只见那人裸着上身,严肃地对着陈漠说道:“陈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竟然是重伤不治的神鸢门门主王鹳!

陈漠有些战战兢兢,要知道,此刻陈漠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高泊,而他,绝对不是王鹳的对手!

王鹳从灶上站了起来,而陈漠惊奇地发现,他那被赵无痕斩断了的另一只手,竟然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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