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守门人(一)
京西郡,葫芦谷。
冲出重围的大将军曹海与兵部尚书岳世忠会合以后,将手上的十七万左右威卫大军分成了三股。
八万轻骑全部压上追击章平关以西的敌军,争取在太平城下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骑战。
六万重甲骑兵拦截葫芦谷口。
剩下三万轻步兵与大散关的三万守军合成一股,围堵葫芦谷底,争取把葫芦谷内的雍凉大军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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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林万里一伤,三将军曹汶一死,葫芦谷的战事也就暂时停滞了下来,闲来无事的九万余人就这么待在了葫芦谷内,止步不前。
可军师钱良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继续往章平关的方向去,无非就是将步骑混合了而已,若是路好走些,恐怕没等到两军合在一处,这城自然也就攻下了。
若是继续留在这葫芦谷内,难免会被围攻堵截,到时候可就真成了纸上谈兵,葬送在此地了。
就在军师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只久违的信鸽飞来,令苦思冥想的钱良的脸上有了一丝喜色。
过了没一会儿,又有一只信鸽飞来,钱良看后,更是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这一笑,便吵醒了帐内的林万里。
不知所云的他走了出来,问道:“军师,发生什么事情了?”
钱良反问道:“万里,伤好利索了吗?”
“差不多了!”
“如此一来,今日可算得上是三喜临门哪!”
“哦?是哪三喜?”
“羊到了南门,兵到了京东,再有,你醒了!”
“如此一来,不如我为军师再添上一喜!”
“哦?难不成法王在京城内还有布置?”
“军师果然聪明!”
“诶,我这个人嘛,聪明只是一点点,还是很浪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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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太平城,东市。
十月初三,这个西凉大军在誓师大会上定下的攻城日,却没能在太平城的周围看见一兵一卒。
可太平城里的百姓们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一日,恰好也是先皇曹铁出殡的日子。但见:
神鸢归天朱雀哀,金乌溅泪太平白。
冥鸱身随毕方去,夜莺啼血观星台。
新皇曹江与太后行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前头,朱雀门门主魏辅国、神鸢门门主王鹳相随左右,太鸢殿太监刘牙、金乌卫大统领李敢当紧随其后,再往后,便是以陈太后以及桃花为首的一众太妃们。
十六名力士抬着先皇的梓宫在东市的大街上穿行着,梓宫之后,是以曹湖、右丞相赵如玉为首的百官,而陈漠,官微职小,走在了队伍的最后。
哭声之所以会那么动人,是因为梓宫两旁跟着那些不曾有子嗣的妃子们。八百年来的陋习一直未变,这些郁郁不得宠的妃子们是得陪葬的,可规矩向来如此,真是可怜了这些寡妇们!
绕城一周后,送葬大军便进入了东郊皇陵,门现在还开着,可一旦关上,这就意味着有些人便要与驾鹤西去的先皇一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新皇曹江不喜欢听曲,许久未曾露面的琴圣苏延年便自发地为先皇守灵,他说先皇生前喜欢听他谈曲儿,他就在这里陪着先皇,让他在地下也能够安享长乐!
泰安二十年,先皇曹铁薨逝,谥号:仁德。
都说死者为大,可这谥号多少有点讽刺的意味,可规矩是人定的,那么谥号自然也是由人来定的。
曹海封靖王,曹湖封秦王,当然还有十多个年纪尚小的先皇皇子没来得及加封号的。
看上去,皇帝曹江至少还不是个孤家寡人,可以说是对兄弟姐妹们仁至义尽了,可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因为雍凉叛军尚在,才使得这位看上去处事圆滑,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新皇没有露出他本来的面孔。
至于叛乱平息之后,这位新皇的屠刀会伸向谁呢?人们不得而知。
聪明的人,就像原来的工部尚书宋功名一样,早已不知所踪。
愚蠢的人嘛,就像冤死的大太监刘开方那样,不懂得审时度势,成为了刀下亡魂,生前人前显赫,死后却连块墓碑都没有。
至于剩下的,都是些油腔滑调的鲶鱼,装疯卖傻的墙头草,怎么打都打不死的小强,这一刀要砍下去,也不一定能砍死。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断龙石落下了,皇陵的大门,终究是关上了,新皇也按照一贯以来的规矩,早早地乘坐龙辇离开。
这名制造了无数冤案,带着无数疑团的仁德帝曹铁,终究是进了这地宫,寻找到了他最好的归宿。
可二十年前的惨案,似乎还一直埋藏在那些建康遗民的心头。
太尉商武扬、太师房子健的冤魂犹在,尘封许久的真相总需要有人来揭开。
然而,这些谜团终究不会消亡,它们只会随着仁德帝的死而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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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拜九叩之后,葬礼终于结束了,貌合神离的送葬大军也一哄而散。
各怀鬼胎的人们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至于心里最高兴的那位,可能便是新皇曹江了,他笑了笑,这笑声中似乎带着点得意。
而曹湖心里出现的画面,早已被陈漠知晓,这一切,让身旁并无护卫的陈漠感到不寒而栗。
秦王曹湖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陈漠先是沉默,然后佯装不知,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就是感慨啊!每个人总会有那么一天!”
“本王都走出来了,你就别伤心难过了!要不,我请你去醉香居听曲?”
陈漠摆了摆手,说道:“不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似乎这句话只是推脱,因为,陈漠现在的脑子很乱,这门天底下最偏门的武功让陈漠窥测了很多人心的同时,也让他产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烦恼。
无数的画面出现在了陈漠的脑海中,使他不禁想道:世间为何那么黑暗?做人为何那么难?谁能告诉我答案,现在我的心好乱啊!
两辆风格迥异的马车在夕阳下各奔东西,也为新的天下拉开了正式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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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里,长明灯照着这些哭泣不断的怨妇们,食物和氧气似乎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可哭又有什么用?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也许,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人也就变得木讷了吧!
地宫外,喜怒不形于色的守门人却奏起了一首名为《凤求凰》喜乐。
地宫的门并不是堵密不透风的围墙,此时的怨妇们却迷茫了,真不知是该继续哭?还是应该笑一笑?
是希望?还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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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城,南市。
一个青衫剑客走进了一家名为太平醉的酒肆。
他的身形很飘逸,步伐却很稳,手中的那柄怪剑在一收一缩地游离着。
酒香,肉好,人美,曲也好听。
大堂上,一个脸上遮着面纱的花袍琴女早已在此处卖弄着她的一手绝活,眼见青山剑客一来,她立马脱下了花袍,大胆地露出了她的香肩和藕臂,更让人心动的是她若隐若现的,洁白又光滑的大腿,暴露在外的蜂腰扭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那传说中摄人心魄的美女蛇,极尽妖媚。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让看客们血脉喷张,若不是台下还站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打手们,恐怕这女子非得要被这些纵情放荡的骚客们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这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滋味让骚动的浪荡子们很是无奈,佳人虽好,可也就只能过过嘴瘾,那点小心思也只能收起来,藏在热血沸腾的酒里一饮而尽了。
斜阳初落,喝酒的势头方兴未艾,可酒肆的二楼却早有人在此等候了。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是美人泪,三杯太平醉。
若说青衫剑客没有被琵琶女所吸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毕竟这样的女子他可是看了有十多年了,若是比媚术,这天底下还真没有几个女子能与自己的师妹相提并论的!
再说了,这回,自己可是过来办事的,若真是有什么不能为人知的想法,也得等办完事了再说。
二楼的雅间里,坐着一个虬髯大汉,可哪怕是穿了便装,他的身份在进客栈的时候依然被很多人给认出来了,因为,他跟自己的师傅一样,是个光头,若说二人最大的区别,那可能就是徒弟的脸上比师傅多了一些麻子吧!
剃光头的不一定得是和尚,也可以是杀人不眨眼的城门令。
太平城中,总有些就连荡寇、朱雀、神鸢三门都不愿意去做的脏活累活,可这些活总得有人去干,于是太平城中便有了许许多多的门外番子。
比如,上个月,灭鱼家满门的事情,这朱雀门的千户赵千钧不愿意亲自动手,这活自然也就落到了这名守门人的身上。
鱼家满门三百口,这其中不乏一些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刀客,可一夜之间,不管是男女老少,一个不剩,全成为了这个城门令的刀下亡魂。
可这名出手狠辣的城门令平日里却是个嗜酒如命的狂徒,以喝酒不给钱闻名于太平城,他不给钱的理由也很简单,南门他最大,这酒就当孝敬爷爷了!
只不过,每次闹完事以后,总会有人将银子双倍奉上,这些酒肆的掌柜们无利不起早,也就由着他放浪形骸了。
这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然是先给了银子才进来的,给完银子后还特意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今日之后,他杭麻子就戒酒了,再也不喝了。
听了这话,酒肆的掌柜只是收起银子躲在角落里偷笑,因为这话,他杭麻子已经说过无数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