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话
远古洪荒生灵界,化仙魔二域,居天地之间。
仙域者,九洲主之,曰太渊,曰九微,曰怀丘,曰飞羽,曰万云,曰岳北,曰檀安,曰恒地,曰无允。
仙域之巅有一仙山,名曰涂山,冬春两重,山顶为春,四季青葱;山底为冬,终年苦寒,大雪纷飞。
有书记载:“涂山有红狐,善驭火,可化人,性情残虐,不可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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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巨兽的嘶吼穿透风雪传出旷野,震的人心战栗,分不清是冷还是惧。
也许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
上百只周身火光烈烈的狐将他团团困住,形成一个会走动的包围圈,每双眼睛都在细细探究审视,他跌坐其间,再无翻身爬起的气力,他也不想再无谓挣扎,若这是命中注定,那么他认命了。
只是费劲千辛万苦逃离了妖兽的捕食,却又将自己送进了另一处深渊,这运气,也是天底下独一份了吧!
狐群终于集体停下,不再绕着圈子晕他,而是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颈上皮毛竖起,尾巴有些急促的里外摇晃着——这是它们即将猎杀的前兆。
为首的狐一只前爪踏入风雪,他坐着的地面便凭空升起一串红色符文,每道符文都冒着灼人的烈焰,一层又一层将他迅速包裹起来。
唔,不用被吃了。
要被烧死了。
冻僵的身体对于滚烫的反应还有些迟钝,他一时间来不及分辨痛苦,甚至…有点儿暖和。
感觉到疼了,他倒下去,蜷缩起身体,尽可能将自己包裹成了小小一团,几乎是将死之时,他恍若看见天边有朵绛色祥云,一眨眼就铺开了一片天,甚是好看。
他餍足地闭上了眼睛。
那片祥云转为强光,又化成狂风,裹挟着风雪而来,只一弹指间冲破了火阵,符文碎裂成飞灰停在空中,随皑皑白雪落下,又被新雪掩埋。
周遭一切风雪忽然朝同一方向飘去,卷地风一般将雪越聚越多。他听得动静再度睁开双眼,看见那雪在狐群后聚成人形,飞出宽袖,飘起乌发,再一眨眼,风停人现,有女子从风雪后而来,天降神女一般矜贵无双,红衣滟滟,数条狐尾如一团赤色火焰集在身后,一头白额巨虎堪堪护在身侧。
他立刻死死盯住她,目光迎着太阳,刺得他几乎落泪。
狐群低头屈膝,竟是口吐人言道一句:“殿君千秋万岁!”
她抚了抚衣袖,漫不经心道:“闯涂山的,是个孩子。”
“是。”
“既年岁甚幼,何至于死。”
“山门隐蔽,来此路险,疑是探子,恐有人暗处接应。”
“若是有人,何以逃过本殿的眼睛。”
“殿君说的是。”
“诸位可散去。”
“是。”
狐群即刻退下,巨虎也两步踏云而去。
白茫茫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
她叹了口气,向他款步而来,狐尾隐匿在风中,他看见火红的裙裾落在身边,一只微凉的手触到脸庞:“告诉我,你是探子吗。”
她的手似甘霖降下,方才灼烧的痛苦顷刻消散,那些被狐火灼伤开裂的皮肉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如初。天寒地冻,被火煨热的身体再度冷却。
他用尽力气摇了摇头,一抬眼,先看见的是她额间殷红的神印,像是一簇火焰,又像是朵将开不开的花。
她拉起他,掸净他身上的雪:“那是迷路了,对吗。”
点头。
“我可以送你离开这里,愿意跟我走吗。”
又是点头。
她试探性牵起他冰凉的手,见他不抗拒,就一路都未曾松开,小小的他脚程慢一些,跟在身后,走两步就抬头看她一眼,她察觉,低声笑道:“怎么,觉得我好看?”
继续点头。
她眉心微动:“我莫不是拉着个小哑巴,怎么木头一样也不哼一声。”
他吸溜着冻出来的鼻涕嘟囔道:“我不是,小哑巴。”
“噢,不是啊。”她又笑。
行至涂山边界,眼前是灿阳春日,身后是凛冽寒冬。
她松开他的手,以指腹削断一缕青丝绑在他的腕上,见他眼神疑惑,她浅笑云:“它可以保护你,到家之前都不可以摘下来,记住了?”
得到一个应允的颔首后,她放了心,将他往前轻轻一推:“去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小孩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目光澄澈:“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她看着眼前望不尽的春色,并不能果断回答。
他误解了她的用意,低下头,情绪有些低落。她觉得可爱,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说:“小孩儿,回去以后要听你爹娘的话,不要乱跑,下次可就没有我这么好心的人了。”她的手从他的头顶移开,被他伸手轻轻拉住。
女子俯身问:“怎么了?”
“我能,送给你一个,礼物吗?”他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眼中充斥的是害怕,害怕被推开,害怕被拒绝。
她心头一缩,生出几分酸软,婉拒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低下腰凝视着他的小脸,弯起好看的眉眼:“可以啊,你要送我什么呢?”
小孩不说话,一只手举至头顶,用头上的发钗刺破了一根手指,她为这举动疑惑片刻,看他将指尖上那滴殷红的血轻轻覆在她左手食指的指背上,待一缕微弱的白光闪过,那处俨然落成了一枚鲜红的朱砂痣,细细小小的,与她的皮肉生在了一起。
“谢谢你。”他说,然后在她仍未从惊诧中走出来时,朝着那灿阳春日一步步靠近,走远了。
“是个好孩子,”她说,“可惜,过得可能不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