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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庸人身反骨心4

就是住在这样一个院中,小孩身上的穿着却像个仆从,青白的小褂打了补丁,被烟燎黄的裤子扎进护腿,鞋子沾了新泥,绞着一双手,局促不安的看着他们,一双眼睛倒是亮的紧。

楚北清一愣:“我们…路过!”又是这眼熟的借口!

“那,你们看见我娘了吗?”

“你娘…是哪位啊。”她被问的莫名其妙。

“我娘叫阿米。”他吸溜着鼻涕。

“阿米…”是谁…

“算了,看你们这样,也肯定不会认识我娘。”他垂下头走开,蹲在院子门口,眼巴巴望着远方。

阵中的时间总是和外头不同,要么长的没边儿,要么短的一瞬,这不,眨眼间,这小孩就在门口蹲坐了一天,暮色逼近,寒风入院,即便知道他只是个副主,没什么主观意识,楚北清还是有些不忍,伸手一指,一件外袍落在他身上,大了不少,足够裹住他整个人,小孩恍若不知,依旧一动不动等在原地。

“你说,他娘还会回来吗。”楚北清靠坐在院子当中的石磨上,开口问。

谢听尘说:“不知道,也许不会了。”

“那他岂不是徒劳。”

“总得有个盼头,没准儿哪天真回来了呢。”

“噢…”她歪头想了想:“也是!”

话音落,大雪至,很快便一地清白,小孩成了小雪人,还是一动不动,执拗的要命。正在楚北清打算给他头上撇个挡雪的术法时,一队人马从路的尽头出现,二人念了个隐身诀退到一旁。

开始只是一堆小黑点,近了,就成了身形伟岸的卫兵,他们冲进门来,一脚踢翻小孩,闯进屋就开始乱翻乱砸,小孩翻身爬起,跌跌撞撞跟进去,哭喊着阻止他们,不过蚍蜉撼树,怎么能拦得住。

楚北清闭上眼睛,不愿看此情形。

小屋很快一片糟乱,为首的卫兵踢掉门,一把拎起小孩:“方敏呢!”

“…”

楚北清恍然大悟,原来这孩子说的是“阿敏”啊!

“问你话呢!那娘们儿人呢!”

“…”他一口咬住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然后死死咬紧不松口,卫兵惨叫一声,一把将他甩进雪地里,还不解恨,再狠狠一脚踢在心口,小孩“哇啦”一口鲜血,擦了擦嘴角,还不知道怕,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这小兔崽子…”

“行啦。”浑厚的男声从院外走进来,背着双手,面色沉重的看着地上的小孩:“总不能打死了,那就更问不出来了!”

卫兵恭恭敬敬一拱手:“是。”退到了一旁。

男人走近两步,蹲下身子,拍了拍小孩身上的雪,语气却柔和下来:“不记得你娘去哪儿了?”

小孩迟疑点头。

“没关系,以后慢慢想,你知道我是谁吗。”

摇头。

他眼中满是慈爱:“我是你爹啊。”

爹?

男人随意一眼,随从会意,顺手提了个卫兵穿心一剑,将剖出来的灵窍奉上,他接过,把灵窍打进了小孩的体内。

这是要助她脱尘啊,不过手法的确残忍了些。

楚北清看着这人的脸孔,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不是老洲主贺覃吗?他难不成,还有个小儿子养在外边?”

谢听尘眼皮微敛:“也可能不是小儿子。”

“啊?”

场景转到无允的和芳堂内。

主位上的贺覃眸色深沉,看着跪在座下的小孩,有几分怒意已显露在脸上:“还是想不起来啊。”

小孩发着抖,忍着眼泪。

贺覃说:“到我这儿来。”

左右将小孩抓起来扔到贺覃脚边,还不等反应,便又是当空一脚踹进门府大开的地宫。

地宫里幽深空旷,前辈的亡魂不散,聚集在此处,凝望着这个活生生的孩子,看他一把抹掉自己嘴角的鲜血,扯扯短了一截的衣袖,扶着墙站起来。

这是一个,倔孩子,一滴眼泪也不会掉。

楚北清越看越不对,直接先行一步探了副主的意识。

事情很简单,无非是下凡间除妖的贺覃与凡人方敏意外相爱,可家中已有妻室,他不能面对自己一时脑热犯下的过错,妻子刚生下孩子,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归位仙域后,日日想念,忍不住偷偷看一眼昔日爱人,便转身就走,誓要割舍这一段缘分,可奈何情不自禁,情难自抑,总也走不动。

后来,真的看开了的方敏带着刚会走路的孩子隐居山林,躲开了贺覃的耳目,跟着一起消失的,是贺覃把整个无允翻个底朝天也没找着的东西。

那是无允最大的秘密,贺覃放下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天涯海角也得把方敏揪出来,但他的确晚了一步,彼时方敏已香消玉殒,故人再难得见,秘密也不知是否一起覆入黄土。

他强烈怀疑孩子知道东西的去向。

谢听尘拉了她一把:“总入他人意识,对自己不好。”

楚北清眼前逐渐清明:“破阵是其次,得知道真相啊。”

“真相,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解阵只是化解怨气或是惩罚阵主,可造成一切无法回头的原因也总得有人知道,不然,他们也很难放下吧。”

他笑了笑:“也对。”

“你是在可怜我吗。”人从虚影后走出,与猜想大差不差,可又有些出入,既然是贺方敏在搞鬼,那阵中的回忆为何又是一个小男孩?

楚北清看着她:“我不会可怜我遇到的任何人。”

谢听尘抬眼,听她继续说:“我只希望你们能无所挂碍。”

贺方敏盯着楚北清的眼睛,看了半晌,没有找到她以为的虚假,低下头说:“整个灵界都知道,贺覃是个大好人。”

楚北清心说:我也这么以为过。

“他什么都做的很好,就是对不起我娘。”

“你娘她…”

“被贺覃的原配杀死了,死在,给我回家做饭的路上,尸体从山崖上扔下去,摔得稀巴烂,什么也拾不回来,我只能给她立个空冢。”

楚北清说:“那贺覃呢?他死了么?”

“还没,不过,快了。”贺方敏轻快一笑,目光落在谢听尘身上:“她是你的爱人么。”

谢听尘眸色一敛,楚北清忙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贺方敏又笑了笑:“是吗…那也行。”

行什么?

他们尚在疑惑,下一刻一条几寸长的细绳出现在手腕上,两段分别绑着他们,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绳子,琴弦粗细,楚北清当即便欲挣断,却猛然发现这绳结上攀附的竟是贺覃的元魂,绳断人亡,贺方敏这是要借他人之力杀死贺覃,既不脏了自己的手,又不会落下弑父夺位的骂名。

“好计谋啊!”楚北清冷冷的看着她。

贺方敏微笑着说:“他与你而言,无关紧要,你大可以动手。”

“杀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人吗?”

“你要这么清高的话,死的就是你了。”贺方敏不在乎的努努嘴,“如果你也不在乎你身边这个人,那也可以。”她往后退两步。

“做好决定啊。”她歪头浅笑,消失在烟雾后。

腕上的绳子猝然收紧几分。

“谢师兄…”

“我知道你不愿伤人。”

“那也不能白送她一对手在这里啊!”

“…没关系。”他这无所谓的语气,好像是在说,就算我真的断了一只手在这里,我也不会在乎的。

楚北清顿时心里更难抉择了。

“…我其实会用泥捏手,要是真的想不到办法,到时候给你捏上一车,你随便用!”这就是她苦思冥想了半天的好办法。

谢听尘失笑:“你的脑子里是怎么装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的。”

“活久了不就什么都多想一想了。”

“你活了很久么。”

“也没多久,我还年轻嘛!”

“听说你们狐族都挺长寿的。”

“因人而异吧,有的穷极一生也没办法不死,有的嫌活的太久心烦,却怎么也死不了。”

话音刚落,陆颜书的传音术入耳:“阵主不是贺方敏,不要被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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