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见一面吧
夏日的早晨,五六点钟天就大亮了。昨晚周幸川没拉遮光窗帘,此时薄薄的日光穿透隐私帘照到床上,为睡梦中的周幸川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睡得很熟,呼吸匀称绵长。
怕吵醒周幸川,被他看到自己这令人尴尬的姿势,白静仪轻手轻脚地把不安分的手和腿收回来。
然后,她像一条毛毛虫,慢慢磨蹭着,退回属于自己的那半床铺。
做完这一切,白静仪瞥一眼周幸川,见他还没醒,心中不由暗松一口气。
仔细回想,这好像还是两人住到一起之后,第一次她比周幸川更早醒来。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昨天晚上她应该是睡着后被周幸川抱上床的,手机估计还放在手提包里。
正这样想着,白静仪一偏头,就见自己的手机端端正正地放在旁边床头柜上。周幸川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
白静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刚刚六点过五分。
昨天从疗养院回来之前,她和傅容说好了,今天吃完早饭再过去,因此并不着急。
白静仪攥着手机,有些犹豫是现在起床,还是再等一会儿。继续睡,肯定是睡不着了,时间也不够。但现在起床的话,会不会吵醒周幸川……
白静仪还记得昨天晚上见到周幸川时,他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又跑去公司加班了。
白静仪琢磨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不远处依然睡着的周幸川脸上。
他皮肤本来就好,脸上连个痘印都找不到,此时被朦胧的光线笼罩,看起来就像是磨皮了一样。
睫毛明明很纤长浓密,却不显得女气。还有那高挺的鼻梁,完全适配前段时间网络上的流行文案——想在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
白静仪沉浸在周幸川的美色中,正有些无法自拔地欣赏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周幸川在被子下动了动。
下一秒,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白静仪甚至来不及收回视线,就和周幸川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心脏怦怦直跳,白静仪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下缩了缩,半边脸颊埋在被子里,掩饰偷看被抓包后的害臊。
刚刚醒来的周幸川,眼神还带着懵懂,没注意到白静仪的小动作。
白静仪眨眨眼睛:“你醒了?”
她没话找话:“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周幸川渐渐回神:“挺好的。你呢?”
“我也休息得不错。”白静仪暗暗心虚——岂止是不错?甚至可以说神清气爽。真是没辜负她那豪放的睡姿。
只是可怜周幸川,被她钳制了一宿,不知道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快速在周幸川面上扫过一眼,见他神情无异,白静仪心下稍安。
她快速开溜:“我先去洗漱了。”
掀开被子下床,白静仪埋头冲进浴室,步子快得好像后面有怪兽在追。
周幸川靠坐在床头,视线一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白静仪。直到浴室门从里面关上,隔绝了白静仪的身影。
伸手敲敲隐隐发麻的胯骨,周幸川暗暗皱眉。他身上骨头发紧,感觉睡了一觉还不如不睡。
他该不会昨晚梦游去工地挖沙子了吧?!
……
在酒店吃过早饭,王姨开车送两人去疗养院。
按照昨天商量好的,周幸川在外面的休息区等着,白静仪一个人进去和傅容聊。
事到临头,白静仪难免紧张起来。站在傅容房间门口,她只觉得心跳剧烈,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手按在胸口,白静仪深呼吸几次,才慢慢缓解紧张情绪。最后一次无声吐气之后,她一只手按在门把上,义无反顾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傅容正靠坐在床上,吃护工煮的水果羹。她脾胃虚弱,直接吃生冷水果往往会感到不适,煮熟了吃则不会。
见到白静仪,傅容脸上露出高兴的笑:“静仪,你来得正好。小赵做的水果羹味道一绝,今天我特地拜托她多煮了一份,让你也尝尝。”
照顾傅容日常起居的护工姓赵,三十岁出头年纪,傅容称呼她“小赵”。
白静仪调整好表情,如往常一般走过去。护工赵姐把另外一份水果羹递给她。
白静仪道了句谢。赵姐摆摆手,让她不用这么客气,然后像之前几次一样走出房间,让她们母女单独相处。
白静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捏着瓷勺舀起一勺水果羹送进口中。味道清甜,口感适宜,怪不得傅容赞不绝口。
只是水果羹虽美味,现在的她却无心品尝。
眼看着傅容用完小半碗水果羹,抽出一张纸巾擦嘴,白静仪也把碗放到桌上。
她起身接过傅容用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就听傅容用小心试探的口吻问:“静仪,你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是不是有心事?”
白静仪不由苦笑。从小到大,傅容最了解她,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母亲的眼睛。
白静仪重新坐回椅子,强迫自己对上傅容的眼睛:“是有件事想和您说。”
她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连衣裙上的花纹,想着马上要开口说的事,指尖慢慢变得冰凉。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白静仪的态度,让傅容也跟着紧张起来。但她本身就是个情绪内敛的人,不仅比女儿多出几十年阅历,又经历过大风大浪,因此面上不显,只在心里暗暗忐忑。
白静仪目不转睛地望着傅容,一鼓作气:“妈,您的亲生父亲找到我,想和您相认。”
“什么?”
傅容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她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
于是白静仪又重复一遍:“您没听错,您的亲生父亲找到我,想和您父女相认。”
傅容神情复杂到白静仪有些看不懂,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激动或是难以接受。
傅容靠坐在床头,肩膀微微下垂,眼神放空,看起来在慢慢消化刚刚听到的重磅消息。
白静仪全程紧盯着她,生怕一错眼,傅容就因为情绪起伏昏厥过去。
然而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良久,白静仪只听傅容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的亲生父亲,竟然还活着吗?”
“我还以为,他早死了。”
白静仪一时失语,没想到傅容沉默这么久,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孟老先生看起来状态很好,精神矍铄,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是问题。
但傅容之前那句,明显是感叹而不是提问,白静仪也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
正犹豫着,傅容已再次开口:“怪不得最近你总跟我提寻亲认亲的事,原来是在做铺垫啊。”她恍然大悟。
白静仪点头:“妈,你不会怪我吧?”
“我有那么不识好歹吗?”傅容嗔她一眼:“我知道你是怕我接受不了,所以才几次试探。”
傅容猜得没错,白静仪的确是怕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刺激到她。可是现在看来,傅容反应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反应……
白静仪:白紧张了……
尽管并不激动,但傅容心里很乱。只不过这份茫然无措被她隐藏得很好,没有叫白静仪察觉。
做孤儿五十来年,如今乍然听到“亲生父亲”这四个字,傅容竟然没什么实感。
她觉得恍惚,就像做梦一样。
母女两个谁都没再说话,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就这么过了大概五分钟,白静仪见傅容眼神隐约发直,终是按耐不住,开口询问:“妈,你还好吗?”
傅容被她这一声“妈”喊回了神,视线重新聚焦:“我没事。”
她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要从哪里开始。
犹豫片刻,傅容定定神,决定从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开始。
她清清嗓子:“那老头子怎么突然找过来?该不会是家里有人生了重病,要换骨髓换器官吧?”
白静仪不由得沉默。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不愧是傅容的女儿,脑回路一模一样。
第二个想法则是,母亲对孟老先生还真是一点表面尊重都没有,竟然直呼其为“老头子”……
白静仪的沉默,落在傅容眼中,就成了默认。
她冷哼一声,语气难得强硬:“我就知道没好事。”
“静仪你记住,你妈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让那些牛鬼蛇神少来沾边!”
白静仪哭笑不得,眼看着误会大了,赶紧解释:“妈,不是的。我调查过了,孟老先生没有那些企图,他只是单纯地想认回您而已。”
傅容心下一松,对方不是想打白静仪的主意就好。她这一副病入膏肓的身子骨,当然没什么好垂涎的,但白静仪不一样。
排除隐患之后,傅容才有心思关心别的:“你说那个人姓孟?”
白静仪点头,把孟老先生的情况大致给傅容说了一下。
听完那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傅容藏在被子下的手暗暗抓紧床单,不过很快又松开。
说到底,是她没那个命罢了。
但老天爷也算待她不薄,没让她被水冲走、被野兽叼走,还遇见了那么善良慈爱的院长妈妈。
如今她虽病着,但女儿孝顺争气,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傅容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你觉得那位孟老先生为人如何?”
“是个蛮和善的老人。”白静仪回答得十分保守。
她的城府,放在孟老先生眼前就是一张白纸。没经历过社会毒打,怎么可能看穿孟老先生那样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狐狸?
傅容轻舒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你安排个时间,我们见一面吧。”
她相信白静仪看人的眼光,或者说直觉。毕竟白静仪给自己挑的老公周幸川,可比她相中的女婿言隽好千百倍不止。
为了白静仪,傅容也要试着和那位孟老先生接触。
她不想自己死后,留下白静仪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连个亲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