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灯火一点点在船上铺开，像一张大网，等待客人的到来。

船体下部，距离储水仓不远的地方，一块木板动了动，然后被轻手轻脚地推开。

两个穿着鱼皮衣的人钻出来。

船舱并没有足够的照明，船板上方穿着甲胄的士兵走来走去的声音也让他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能互相打手势。

昨夜他们趁乱从储水仓进入船内，本来想从内部击破里应外合，不曾想船上人警惕异常，遇袭不久之后迅速搜查了整艘船。

锦衣卫的绣春刀刮过船舱内壁时，两人强忍初秋的寒冷和船行时利刃般的水流正泡在水里贴在船体外壁上。

船只靠岸的时间就在明天上午，要动手，只能今晚。

两人耐心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多久，终于，船舱底部的木板响起了敲击声。

他们迅速破坏掉船体最薄弱的木板，与小船上的人会合。

小船上带有补给，两人抹了把脸，吃了点东西才哑着声音问：“上面不是一直有人巡逻，怎么过来的？”

小船上的水贼举着火把往上面照，示意他自己看，“半刻钟前所有巡逻的人都回去休息了，只剩几个水手和船工。”

水贼心中一喜，“肯定是以为我们放弃了，好机会！”

会合而来几艘小船上的水贼和水下的鱼皮人都点点头，一群人快速商量好计划，准备分别从船舱内部和外船体潜入，杀人夺宝！

不知何时，船上一片死寂，似乎连他们白日里听到的闲谈声都没有了。

一部分水贼从内部上了甲板，放下软梯，剩下的人顺着软梯爬上去，动作轻而灵敏。

水贼头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光，他早听说公主要路过这片运河，虽然身边带着数百锦衣卫，可这儿到底是水上，是他们的地盘，那些北地的旱鸭子怎么可能掀得起浪花来，莫说公主了，就是个王爷世子来了，也要给老子交过路费！

数十来号人潜入船上，五人一组分开，凭着对船体的熟悉找到卧房，水贼头领深吸一口气，示意身旁的兄弟拿好武器，随即大喝一声踹开房门。

一片黑暗中，不等水贼涌入，桌上的烛火蓦地亮起，拿着火折子的青年站在一旁，他身上未着甲胄，只是抬眼看向门外众人，倏然，露出一个不常见的笑意。

“等你们很久了。”

相似的情景在无数个被踹开的房门中发生，穿着简单布甲的锦衣卫和五军营军士举着烛火，对傻住的水贼们咧嘴一笑。

嘈杂声响起，朱挽宁面色不变，将手中的《算学宝鉴》又翻过一页。

......

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朱挽宁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书合上，吩咐维心道：“让程炳把厨房被控制那几个也丢一块儿看着，找人听听会不会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其他人把夜宵分下去，酒就浅开个五坛吧，顺便给前后两艘船送个消息问问情况。”

维心应了声，没多久便回来，“殿下，参将请您过去，说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朱挽宁把书丢回生活商店的仓库里，起身往外走，还不忘跟064摊手：【让我做数学题还行，让我研究数学史是不是有点难为人了？】

064也无语：【不是你让人开始读《九章算术》的？我就是提供一下参考书籍......】

朱挽宁打了个响指，【我懂了，还是要和自身特色结合起来。】

064：【？】

朱挽宁步履悠闲，【六六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本职工作？】

064迷茫：【帮助你成为卷王？】

朱挽宁“嘿嘿”一笑，【那你记不记得我的本职？】

064一愣，随即黑线：【......生产卷王？】

它相当明白，对于自家宿主来说，批发卷王这事可太熟练了，她负责提出问题，然后撒手不管，剩下的人负责去给她解决问题。

为远在京城宋家庄子的姑娘们默哀一秒钟。

程炳在关押水贼房间的隔壁坐着，朱挽宁进来时，他手中正抚摸着一样东西。

朱挽宁眼神一凝，本来悠闲的步伐立刻加快，几步来到跟前，注视着被摆在桌子上那样东西。

“是弩？”

木制的机括与铁质的弩箭装配完毕，金属的冷冽引起身体本能的寒意。

程炳点头，“除了入船抢劫的还有几个拿着弩在外面掩护的，有几个锦衣卫中了招已经找船医去包扎了。”

朱挽宁伸手拿起那架弓弩，机身流畅，木制边缘光滑，铁质打磨得十分漂亮，周边有不少磨损，但没有锈迹，看得出来在潮湿地区也被养护得很好。

她举起弓弩，瞄准不远处的墙壁扣下机括，五支箭矢骤然射出，饶是早有准备，强大的后座力也让她倒退两步，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弩。

程炳及时在她肩上扶了一把，“小心。”

朱挽宁倒是没怎么在意，饶有兴趣地看着手里的弩，手指细细摸索，“你觉得这东西会出自民间吗？”

程炳似乎知道她在找什么，将她手中的弩翻了个儿，抚过弩身内部的地方指给她看，“铁矿被严格监制，普通人家买把菜刀都得详细登记，若这东西真出自民间，圣上可能就不许你再往南边去了。”

弩属于杀伤力大的冷兵器，若是真有民间势力掌握了铁和冷兵器制作方法，南行的危险系数可能要再往上翻一番。

他手摸过的地方是一个不起眼的印记，朱挽宁看不太懂，但联想到程炳的职位，她猜测道：“是军中流出？”

程炳点头，默认了她的猜测。

盐铁均由官府严格管制，其中对于铁矿的管制更加严苛，而这样已经制成制式的武器能够流失，问题并非源头，而是它们的去处。

朱挽宁戳了戳程炳，颇有几分看戏意味：“出大问题。”

纪律松散成这样，都有人敢倒卖武器了，确实出大问题。

程炳道：“是否告知周泠鹤？”

朱挽宁将弩丢回桌子，“嗯，让他先把三大营的人管好，再去跟兵部提一嘴，聊胜于无。”

程炳接着问：“这些水贼？”

朱挽宁笑了，“有人送上门来爆装备，咱们也不能往外推不是？”

南行之旅这才刚刚开始，就有人送上门找乐子，她怎么好意思装作不感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