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拜别
原本是想吓人来着,结果就是江智深抱着柳茜哭了足足半个小时,上气不接下气的,最后眼睛都哭肿了,看的柳茜是又好笑,又觉得酸涩。
“奴家死的时候也没见谁给我哭过丧,倒是被你给补足了。”
江智深一抽一抽地,看着她,沉默了很久,随后跟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沉重地说道:“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柳茜:?
好汉抽过一旁的纸,胡乱地给自己擦了一把,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的狼狈。
发泄完情绪以后,整个人都释怀了一样。
他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平静了些:“你投胎去吧,下辈子一定要有爱你的父母,好好的,长寿到老。”
命运不公,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大多数的时候,那都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如果苍天真的有眼,我希望他能给你一个不再受苦的下辈子。”
柳茜抬头,眼眸中倒映出江智深真诚又郑重的模样,说不感动是假的,从来没有这样一个男子,会将她如此珍重郑重地放在心上。
一个鬼而已,何德何能呢?
柳茜转开脸,深吸了一口气,再转头的时候,扑哧一声笑了:“你知道吗?我一开始觉得,你就是个小蠢蛋。”
是真的蠢,三十岁的人了,天真,幼稚,还无脑的可怕。
江智深:?
柳茜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后来发现,你也不是那么蠢,还是有优点的,对朋友真诚,没什么心眼,孝顺,能力也没有那么差劲,至少最近我看你管理公司,还很像模像样,有那么点江总的感觉了。”
江智深还没来得及恼火,又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后脑:“是……是吗?我还以为你觉得我不行呢。”
柳茜抬手,最终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以后,还是要加油才是,好汉,你的良缘不是我,将来有一天,遇见那个姑娘,你一定会知道,什么才是喜欢,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江智深没说话,可能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道别,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红。
柳茜:“出息,刚夸过你呢?”
江智深倔强地回道:“出不出息,又不是看会不会哭,我打赌,老舟暗地里,肯定也哭过。”
他那么大一个老板呢。
柳茜眉梢动了动,没有反驳,虽然她觉得可能性不大。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废话,直到酒店的房门被敲响。
厉辞舟和阮尽欢就站在门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看到他们俩。
阮尽欢看向江智深那双红肿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我们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江智深揉了揉眼睛,敷衍地笑了笑:“眼睛里进沙子了。”
酒店是开在沙漠里的吗?
但谁也没有戳破这个明显到贴脸的谎言。
厉辞舟反手将门关上,揽着人的腰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前那个茶几上放着那个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青瓷瓶。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是沉默的状态。
柳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好好的一件大喜事,高兴点。”
确实是喜事,孤魂野鬼,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她也终于能解脱了。
阮尽欢没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只是看着江智深,问了一句:“你们都已经谈好了吗?”
柳茜点点头:“好了。”
江智深摇头:“没有。”
阮尽欢无奈:“所以,到底是好,还是没好。”
这话是对着江智深说的。
有些事情,想的时候容易,可真正做的时候,却是那么难以抉择。
好汉这个性子,一直都有些优柔寡断,除了大是大非上不翻车,但遇到情感上的牵扯,总不能那么的果决。
柳茜实在看不下去,一巴掌呼在了他的后背上:“磨磨蹭蹭的,还有什么没交代的,你一次性说完吧,我听着呢?”
正经让他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她,不由自主的想哭。
柳茜嘴一瓢:“你的朋友可还看着呢。”
好汉眼泪一收,终于转过身去:“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好像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相识于一个阴谋,本应该是敌对的存在,可他们都是心软的人,鬼也好,人也罢,善恶从来不是以身份来定义的。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今天的场面。
阮尽欢再三确认:“真的没有的话,那我就开始了?”
江智深咬了咬下唇,摇头,只是摇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等等,为什么是你,不是老舟的吗?”
阮尽欢一本正经:“其实呢,舟舟的技术都是我教的。”
江智深:?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因为被别的事情给分了心神,确实没想出来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眼前有些怀疑地看着阮尽欢。
厉辞舟适时出声:“我的能力,不及欢欢万一。”
这就有点吹过头了。
江智深顿时对着阮尽欢肃然起敬,没想到小嫂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然这么强。
也是,老舟以前就是个唯物主义者,要不是有人改变,他也没那些惊奇的能力。
他丝毫没有怀疑过其他的可能,在脑子里自己脑补了所有的真相。
阮尽欢对着他这个表情有些没眼看,干脆不理他,起身捧起了那个青瓷瓶,重新换了一个位置,并且在青瓷瓶的周围摆了八道空白的符咒。
“你寄生于这青瓷瓶百十多年,与这个东西早就已经融为一体。”
说着,她拍了拍江智深的背:“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江智深露出一脸义不容辞的表情:“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说。”
阮尽欢:“给她塑碑立墓,将这个青瓷瓶埋进去。”
江智深:“这样就可以了吗?”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举手之劳。
阮尽欢摇摇头:“当然不是,这只是第一步,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她跟那些地缚灵不一样,执念已消,需要做的就是让她魂归安处。”
魂既安,
江智深:“那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阮尽欢:“供奉,超度,供奉是你的,超度我来。”
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难度。
阮尽欢转头看向柳茜:“现在就看你,想把墓碑立在什么地方了?”
柳茜咬了咬唇:“可以回苏城吗?”
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落叶归根,无非于此。
阮尽欢:“可以,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将你重新封印在青瓷瓶里,所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就……抓紧时间吧。”
柳茜扫过他们一眼,最终将目光留在了江智深的身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江智深抬了抬手,咬着牙又放下了。
柳茜往后退了几步,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身青色的旗袍,长发挽起,一如那年最风光,最美丽的时候。
她双手并在身前,微微屈膝,对着所有人盈盈一拜,低垂的眉眼全都是释然和期待。
“柳茜谢过各位,这段时间奴家很快乐,也很开心,认识你们,也不枉重新在人世走一遭,自此一别,阴阳两隔,还望各位珍重。”
说完她再次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和虔诚。
阮尽欢垂下眸子,再抬手,指尖带着微光,飞快地交错在一起,繁复的手印一个接着一个打出,寻常人肉眼难见的符印如同八卦阵一样排列成一个圈。
最后一道符印画完,她轻声低喝:“去。”
那一瞬间,江智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肩而过,屋子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压在他的肩头。
他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对着他笑的柳茜就这么缓缓地消失,最终留下一片空白。
那股沉重的压抑感陡然间消失,就像有东西,从生命里彻底离开了一样。
他抬起手,对着那个方向,往前走过几步,只觉的嗓子里一片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阮尽欢收回手,神色轻松,比起初次送走那个小鬼时候,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一旁的厉辞舟一直看着,确认没有一丝异样后,这才移开了目光。
江智深还愣愣地看着呢,阮尽欢抱起那个青瓷瓶一把塞进他手中:“看什么呢,人在这里面呢,五天后,是最适合她下葬的日子,然后你需要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到时候,你再联系我。”
江智深小心翼翼地抱着青瓷瓶:“这就……再也见不到了吗?”
两个人没说话,厉辞舟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就牵着阮尽欢走了,什么也没说。
等江智深从难过的情绪里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不是,老舟,你兄弟我都这么难过了,就没有一个人留下陪我的吗?”
这话注定,谁也听不到。
回去的路上,阮尽欢有些一反常态的沉默,看的厉辞舟心里有些突突的,他握住对方的手,有些不安地问道:“在想什么?”
阮尽欢回过神:“在想今晚吃火锅,还是吃大闸蟹,我有点想吃大闸蟹,忙活了半天,晚饭还没吃呢,饿死了。”
厉辞舟笑了一声,抬手用指尖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就这个?”
阮尽欢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厉辞舟当即叫司机改道,去海鲜店。
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时候,勾起的唇角却是缓缓地落下来,眼神也带着几分沉重。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他讲的吗?
江智深并没有停留多久,当晚就离开了苏城,后面的事情也就不需要他们过问了。
不过,倒也没有闲着,因为真的找到卓方术的下落了。
根据厉荣富提供的消息,厉辞舟派出去调查的人已经传回来消息,确实在h市发现了卓方术的踪迹,但因为记着他的嘱咐,所以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过多地监视,防止被对方给发现。
调查的人传回来的照片虽然模糊,但还是能分辨出,画面里的就是卓方术,无疑了。
因为这件事,厉朝煊被从分公司紧急调了回来,跟工具人一样,毫无预兆地开始独掌大权。
这行为简直让人心跳加快,头脑发昏,但他啥也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叔带着小婶坐上了飞机,将他一个人留下,开始了苦命的牛马生活。
飞机上,阮尽欢一点也不担心,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因为请假了,不用去上课而感到心情愉悦,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不上课才是最让人高兴的。
虽然她不抗拒上课,但坐在教室里跟坐牢有什么分别呢?
厉辞舟说是丢下工作,可事实上,该他过手的东西,还是得看,偌大的集团,不可能就这么抛下。
阮尽欢靠在他身边,瞄了几眼,又闭上了眼睛:“孩子大了,该放手就放手,他也学了这么久了,总不至于这点东西都处理不好,想当初你接手的时候,可没人教你。”
厉辞舟理所当然,一脸冷静地回道:“他没那个头脑。”
阮尽欢扑哧一声就笑了,这要是被厉朝煊给听见,这个小说里恨不得拽到天际的男主,大概会自闭的吧。
厉辞舟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个邮件,缓缓地合上电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好像对他挺信任的。”
虽然阮尽欢从来没有说过,但隐隐有种感觉,就好像她知道这个人的能力一样。
阮尽欢吃了一口水果,含混道:“也……也不算,就是……他好歹也有你们家的基因,我这个什么都没接触过的人给你当了那么久的替身,基本业务都熟练了,总不至于他这个专门上过学的,还一窍不通。”
那就不是男主了。
需要的无非就是历练而已,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总是扶着他,那就一直学不会如何自己走路。
厉辞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凑过去:“好吃吗?”
阮尽欢叉了一块递过去:“尝尝。”
头等舱被厉辞舟给包了,没有别人,他抬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转过头,轻声地低喃了一句:“那我尝尝。”
说完便侧过头,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