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善意的根源
宋妤从睡梦中醒来时,脑子还是懵懵的。
温暖的灯光笼罩着,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被渡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转动脑袋,一眼看到坐在床榻边的男人——他坐在椅子上,单手捧着一本书,正垂眸看着。
前额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色彩,从宋妤的角度,能看见他樱色的薄唇和线条凌厉分明的下颚。
她一动,他立刻察觉。
江鄞放下书,漆黑的眸子看向她,温顺柔和:“醒了?”
“嗯。”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宋妤坐起身,抬手抚摸脖颈,指尖刚一触碰到皮肤,便疼得抽了口冷气。
“先别碰。”江鄞拉住她的手指,“脖子上的伤要修养一段日子。”
宋妤点点头:“那个人呢?”
“被协会的人领走了。”江鄞道,“他叫顾云怜,是顾家旁系的除妖师,他犯事,协会会帮忙善后。”
“哦。”宋妤语气闷闷的,“除妖师原来是可以这么为所欲为的么?”
猎杀无害的妖精,伤害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在纷争中,那些除妖师本来就比普通人更具有优势。
知她所想,江鄞没有隐瞒:“联盟里的除妖师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人——一类认为妖和人一样,有善恶好坏之分,所以他们的目标是维持人与妖之间的平衡,你之前遇到的霍知钦,就是这类人;另一类则是完全的激进派,在他们眼里,妖鬼精灵都是恶的化身,是秽物,必须被清洗。”
宋妤颔首,问道:“顾云怜是第二类人么?”
“不。”说起那个除妖师,江鄞眼底划过一抹冷嘲,淡淡道,“顾云怜那种……不过是某些人手里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他甚至不配被划分到联盟的任何一派。
顾家,原来是这种落寞的存在啊。
回忆着自己梦里看到的画面,宋妤垂下眼眸,低声问道:“江鄞,顾家以前是不是也是很厉害的除妖师家族?”
江鄞稍作思考,就事论事:“算是小有名气——不过顾家辉煌的日子不长,到了顾清珩父亲这一辈已经完全没有灵力传承,倒是顾云怜……他虽和顾家嫡系血缘稀薄,却是顾家唯一一个有灵力波动的人。”
“我知道了。”所以顾清珩的父母才会想着通过顾清珩和她的结合来巩固嫡系一脉的地位。
看她神色郁郁,江鄞微微倾身,单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温暖的触感自皮肤扩散,宋妤转头看向江鄞。
“别难过。”他虚虚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除妖师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有七情六欲,有私心算计,也有好坏善恶之分。”
不要因为他们所具备的力量和工作性质而对他们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猜到了?宋妤吸了吸鼻子,想想还是觉得难过:“直到今晚之前,我一直很感激他们对我的善意。”
所以才会对顾清珩的种种冒犯行为百般忍耐。
江鄞微微一笑:“我知道,我家小妤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宋妤抿唇,忽然问道:“你呢?江鄞,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顾氏是为了她的血脉对她好,那江鄞呢?他莫名其妙的善意是从何而来?
“我?”江鄞含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对你好,自然是因为,你是我的新娘,是要和我并肩携手、共度余生的人。”
宋妤:“……”
他向来温润的眸中透出丝丝的无辜,反问:“我不对你好,又该对谁好呢?”
……
修养的那段时间,宋妤见到了江鄞的另一个式神——文降。
式神有着少年人的外形和少年人的心性,时常因为毛手毛脚被夏葵拿鸡毛掸子追着打。
看到她从宋家带回来的手札,少年两眼冒光:“这手札上记载的是聂家的术和式哎!”
宋妤不懂:“术……和式?”
少年叼着冰棍,简单地解释:“你们除妖师体内有灵力,其实只论灵力,除去霍知钦、沈随一那种天赋特别好的,大多数除妖师都是一样的,那在灵力一样的情况下,各家所研究出的对付妖精的术和式就格外重要啦。”
看宋妤似懂非懂,文降想也没想,举了个例子:“就拿武侠剧来说,灵力就是内力,术式就等于武功招式,强大的术式,往往都能消耗最小的灵力造成最大的伤害。你们聂家的术式在那些世家中名列前茅,要是学会了,下次再遇到顾云怜那种小鱼小虾,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
聂家的术式这么厉害?
见宋妤一脸怀疑,文降捏着雪糕指了指她,挑眉道:“你别不信,聂家在出事之前,可是传承最为久远的世家之一,要不是因为实力强大,早就被其他世家踩下去了。”
宋妤抓住关键:“聂家这么厉害,怎么会一夜之间从协会消失呢?”
文降:“……”
他抓了下头发,无奈道:“这问题太高深了,我也不知道。”
聂家的消亡对于整个协会来说都是一个谜,他一个小小的式神,怎么会知道其中因果。
没指望少年能解答自己的疑惑,宋妤把手札推到他面前:“你好像很感兴趣,要看看吗?”
“不要。”少年从柜子上跳下,叼着雪糕出门,“哼哼,你们除妖师的术式,我学了又没用。”
送走少年,异途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男人推开玻璃门,大刺刺走进来,看到宋妤也不打招呼,直接嚷嚷道:“青青!青青!人呢?!”
青青……宋妤嘴角抽搐两下。
这家伙不会在叫青鹊吧?
没得到回应,他走到前台,屈指敲了敲台面:“青青呢?你是新来的员工?”
这人虽生得好看,但轻浮的语气着实让人不喜,宋妤皱眉:“青鹊姐姐出门去了。”
以为她是新来的员工,男人斜倚在前台,一双眼睛盯着宋妤,上下扫了两眼:“仔细一看,你这小丫头片子长得挺好看啊——小妹妹,我叫江则,是你家老板的侄子,你叫什么名字?”
江则?
宋妤整理手札的动作顿住,正眼看向好似开屏孔雀的公子哥,微微一笑:“我叫宋妤,不出意外的话,是你叔叔未来的老婆。”
这话纯粹为了唬一下面前的花花公子,说完,宋妤自己先红了耳朵。
面前的人反应比她想的更激烈。
他呆呆看着她,愣了三秒,见鬼一样连退几步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随即双手合十深深鞠躬:“对不起是我冒犯了!还请婶婶不要见怪!”
宋妤本是开玩笑,被他这声婶婶叫得一噎,不由苦笑。
“你找江鄞?”她低头继续研究手札,“他出门去了。”
“不不,我谁都不找!我就是来看看!”男人连连摆手,转头就走,“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妤:“……”
这人是不是被江鄞虐待过?不然为什么听到她的身份就跟见了鬼一样?
青鹊从室内出来,把果盘放在桌子上:“我刚刚好像听到江则的声音了?”
“嗯,被吓跑了。”
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青鹊一改平日里的端庄温顺,笑得前俯后仰。
等她笑够了,宋妤问道:“阿青姐姐,江鄞和江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到底是不是江家人?如果不是,他和江家又是什么关系呢?
“先生是江家老太太的救命恩人。”青鹊道,“要说血缘关系,先生出生的家族算是现在这个江家分支的分支……总之,可以算没有血缘关系,但有一点恩情在。”
救过江老太太的命?难怪江家人对他那般尊重。
也不对呀。
与其说是“尊重”,更多的表现是“惧怕”。
江鄞这么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人,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