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当头棒喝
老夫人孙氏领一珠光宝气的贵妇人走入房中。
那贵妇生得圆润面白,精心保养的皮肤看起来不过五十,却因紧紧抿起的嘴角而显出几分刻薄之相。
原是大皇子的舅母,皇后弟妹,宣平侯夫人刘氏。
她昨日才听说皇帝要为大皇子庄飞云和安重华赐婚,今日就急不可耐找上门来。
谁知在门口竟听到这样一番不安于室的狂悖之言!
她脸色铁青走到上首,“长辈来了,郡主竟不知磕头行礼吗?”
众贵女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却见安重华果真老老实实地行了大礼。
昨日她在陛下面前应下亲事,刘氏的的确确是她的长辈。
无论心中如何打算,人前必得做出恭敬的样子。
皇帝才会相信,她虽然手握权柄,但也是被他钳制在手心之人。
她的恭顺,刘氏却并不买账,“实话与你说,似你这等毫无礼数的女子,若非陛下赐婚,我是决计看不上的。
凡嫁入宣平侯府的女子,皆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嫡女。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断不可能如你这般出格。
看你行的这个礼,塌肩耸背,手指蜷缩,简直贻笑大方。”
她这话实在是有失偏颇,前世安重华贵为皇后,各项礼仪哪怕祭祀之礼都学得极为标准。
若在孙氏看来,自家孙女算得上无可挑剔,如今却当众被人羞辱指点。
因此她强笑着出声打圆场,“重华胸有乾坤,些许细枝末节……”
“胸有乾坤?”刘氏拔高声线,尖厉地打断她的话。
“女子嫁入夫家,只需以夫为天,为夫君打点衣食住行,绵延子嗣,要她有乾坤作甚?
难不成婚后她还想将夫君压上一头?你们安国公府就是这样的教养吗!果真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
孙氏脸上笑容一收,“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还是让重华先起身吧。”
“一家人?宣平侯府乃皇亲,安氏日后是要嫁入皇室,讲究的是国礼。
若我今日轻纵,难道日后由着她去丢大皇子的脸吗!”
一番毫不留情的指责,斥得孙氏脸色涨红,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才忍下这口气。
将孙氏气个半死,又在这些贵女面前狠狠折辱了一通安重华。
此刻见她默不作声跪在地上,宣平侯夫人心里终于舒畅了几分。
谁料下一刻,安重华忽然开口:“侯夫人口口声声说礼仪教养,我祖母乃国公府一品诰命,夫人不过是三品淑人。
可夫人上我安国公府,一无拜帖相约,二未向我祖母请安。
莫不是夫人以为宣平侯府有皇后娘娘撑腰,就可以肆意欺压大庄朝臣命妇?”
“放肆,什么一品诰命,整个临安,谁人不知你安国公府的诰命是如何来的?”
安重华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丝毫未乱的衣裙。
“重华只知,安国公府的爵位和诰命都是陛下亲赐,莫非在夫人眼里,这些都不作数?”
“夫人仗着是大皇子的外祖母,气势汹汹欺上门来,安国公府上下无不妥帖恭敬。
便是夫人对重华的礼仪教养多有不喜,重华也只会听从。
可夫人却仗着外戚的身份屡屡以卑欺尊,俨然仗着皇后和大皇子的势,将宣平侯府凌驾于陛下之上。
岂非让陛下对大皇子心生不满?陛下既已赐婚,重华就该事事为大皇子设想。夫人此举实在不妥!”
“你……”刘氏张口结舌半日,却实在不敢再拿大皇子和安国公府的门楣说事。
她见安重华温顺恭谨,心中轻敌自以为能拿捏住她。未料得意忘形之时竟被她捉住马脚!
一旁的贵女们饶有兴致看着二人,刘氏不用想都知道,出了安国公府她们会如何编排自己。
因为往日,她就是这般听着这些贵女面上端庄实则刻薄地说着其他人的丑事!
刘氏身旁一直静默的嬷嬷此刻站了出来,冲着她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对着安重华恭敬道:“郡主这般为大皇子着想,实在难能可贵。”
刘氏勉强收敛了怒容,皮笑肉不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岑嬷嬷。”
岑嬷嬷团团的圆脸,虽盛了几分笑,看着却很是严肃,“郡主聪慧伶俐,可礼仪一道上却欠缺几分。
安国公府并非世家大族,这也是在所难免。
好在皇后娘娘并不嫌弃郡主,还特意吩咐老奴到郡主身边伺候。”
安重华一脸感激地上前握住岑嬷嬷的手,“太好了,有嬷嬷在身边指点,日后定然再无人挑剔重华礼数不周。”
刘氏闻言嘴角一抽,只觉安重华这软绵绵的话,比方才的针锋相对更让她难堪。
贵女们本以为安重华能给她们带来好处,没想到竟也如寻常媳妇一般被婆家钳制至此。
看她灰头土脸的模样,哪还有讨好的价值。
众人原本殷勤的笑脸纷纷收起,又阴阳怪气地打趣了宣平侯夫人和安重华一番。
俨然将方才的豪情壮志尽数抛诸脑后了。
这便是临安贵女,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为利能折下腰肢,利尽亦能毫不顾往日颜面。
“郡主,宣武将军府上的三小姐来了。”
堂上的贵女面面相觑,忙不迭地告辞。
这临安城里,没几人愿意跟朱蔚月这样崇尚武力的粗鄙女子往来。
衣香云鬓的一帮女子跟入府朱蔚月擦肩而过,捂着帕子故作小声道:“安国公府当真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都能奉为座上宾。”
“正是,听说安国公幼时还因家贫当街乞讨,怪道安重华跟朱蔚月说得上话,原来是家学渊源。”
众人嬉笑着闹成一团,娇笑声毫不遮掩地直入刘氏之耳。
她不禁脸色铁青,仿佛跟安国公府结亲,让整个宣平侯府都染上下等人的泥点子。
安重华在她呵斥之前抢先道:“听闻朱将军在战场之上屡次救下大皇子性命,朱三姑娘入府,夫人快随我出去迎一迎!”
她堂堂诰命夫人,竟要她去迎一个小辈!刘氏怒目瞪视着她,仿佛她失智了一般。
可她也不敢当众否认这份救命之恩,不然岂非留下话柄,让人非议大皇子是忘恩负义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