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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冰山一角下的罪恶

厢房之中,胡十六娘心如死灰地阖着眼。

人生的大喜大悲莫过于此。

前一刻还在畅想芳龄未来,下一刻,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件标好价格的货物。

“十六娘,你可能听到我的声音?”

温和如水,芬芳如蜜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胡十六娘吃力地睁开眼,对上安重华满是欣喜、感慨、怜悯、同情的眼眸。

不知为何,分明心已经冰如寒窖,在看到这双眼睛的那一刻,她还是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安重华静坐一旁,默默看着她流泪许久,才缓缓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对人言无二三。哭过这一场,日后好好活。”

黄觉从那管事的嘴里掏出真相,立即马不停蹄地亲自赶往桃城。

从那伙人口中审问出来的,三年间被绑架、虐杀、转卖出售的女子,足有五百多人!

多少家中女子失踪的家庭来桃城报官寻找,要么被胡知府搪塞赶走,要么被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一张简单的状纸背后,是多少家破人亡的血泪泣诉!

黄觉义愤得连儒生姿态都不摆了,凶神恶煞以拳捶桌,“那姓胡的家在哪,老子现在就去砍了他!”

安重华细细看着那则口供,暗自揣摩着,以这份口供和人证,将胡知府绳之於法的可能性有多大。

只是,胡知府背后的客人非富即贵,若要连根拔起,实在不太乐观。

“郡主愣着作甚,莫不是怕了那狗官!若你怕了,只需吩咐一句,自有我黄觉冲锋陷阵,不劳动郡主分毫!”

他长得粗枝大叶,说话满口匪气,安慕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盯了他一眼。

黄觉陡生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不自觉地缩起脖子。

好端端的天,怎么忽地这么冷了,让他心里直发毛。

这一打岔并未让他转移注意力,回过神来后,又催促了几句,只到底下意识收敛了语气。

安重华无奈道:“打杀了胡知府,这些罪恶只会永远深埋在黑暗中。

仅他一条性命,能告慰诸多枉死的女子和终日找寻的家人吗?”

黄觉怒气一滞。

他快意恩仇惯了,素来遇不平就打,见不惯就杀,安重华所说的话,是他从未想过的。

如今一想,的确觉得胡知府就这么死了,的确太便宜他了。

说不定到死,百姓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是个忠义的好官。

“可若不杀他,难道让他继续当官?郡主可真是好脾气!”

好脾气?

安重华无意识地凝视着跳跃的烛火,愤怒吗?自然是无比的愤怒。

婴儿出生后,第一声发出的便是啼哭。还未学会喜悦,就先学会了愤怒。

这种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情感,拥有无比巨大的杀伤力。沉吟片刻,一个绝妙的计划出现在安重华脑中。

“杀了他远远不够。我不但要让胡知府赔命,还要让他遗臭万年,连背后的买家也将被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无法逃脱罪责。”

处置胡知府,最要紧的,就是将他从庞大的保护网中脱离出来。

烛火映照下,她的双眸无比幽暗,却又透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一介弱女子,却在这一瞬,拥有无人匹敌的君临天下之姿!

翌日,天还没亮,安宅门口就被慕名而来的说书人远远近近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喝,这帮杀才,我四更天便出门,怎的近前的位置一个都没有了!”

“四更天起床还想靠近点的位置?做什么美梦?

住我隔壁的老张头二更天就偷摸着出门了。”

作为桃城最具有热度的女子,昨日又从沈道学手中抢回了任五娘和沈小妮的性命,还一力促成两夫妻的和离,被人围观打探已经是意料中事。

再加上安重华为人大气谦和,府上的下人也训练有素,不敢嚣张,对这帮说书人更是以礼相待,从不颐指气使。

他们受了鼓励,自然对安宅的八卦更加热衷。

更不用说如今桃城的茶馆中早就坐满了客人,就等着这帮说书人拿到一手信息,好让一饱他们的好奇心。

安重华慢悠悠地任云娘梳着她的满头青丝,“可都安排好了?”

云娘低声回禀:“郡主的吩咐,谁也不敢怠慢丝毫。”

停顿片刻,一句话翻来覆去吞进肚子里好几次,她终于忍不住道:“郡主这个计划,不是把自己当成筛子吗。这也太委屈郡主了。”

委屈?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平白担上一身污名的确委屈。

可她已将大庄国土看成自己的所有物,将大庄子民视为自己羽翼下的幼鸟。

有此豪情壮志在,又岂会在乎小小的污名和委屈。

安重华抬手随意地拂鬓,所有的自信和锋芒,皆被藏在雍容的姿态下面。

“总是计较眼前得失有何意义,人这一生,可长得很。有的人,如胡知府,惯爱借权势、走捷径,殊不知前面等着他的,正是万丈深渊。”

云娘似懂非懂,可安重华这坦然镇定的姿态,无疑是最好的良药,让她慌张憋闷尽去。

她选了一只璀璨生辉的白玉牡丹簪,点缀在发髻正中间,更衬得安重华美艳无匹,眉眼生晕。

门外等着的说书人们已然聊得热火朝天,彼此交换着手中的干粮点心,同时也交换着情报。

“老张头,你吃的是啥,闻起来倒香。”

老张头得意地一扬手中竹筒,“热豆浆,你多闻闻!”

旁边人眼疾手快要抢过来,老张头哈哈大笑往旁边一侧,一个不注意,一竹筒豆浆尽数倒在地上。

“你这个背时鬼!造业哦,我家老婆子一大早现磨的!”

老张头心疼不已,愤愤地用手在泥地上扒了几下。

一旁跟他抢夺的不好意思挠头,“我也不是成心的,让你那么小气。”

老张头没回他的话,一个劲地在地上扒着,好似地上冒出什么金子一般。

那人凑过去:“我说,你不是想捡起来再喝吧,不至于不至于,大不了我还你一桶!”

“嘘!”

老张头面色凝重地示意他闭嘴,手上挖泥的动作更快。

“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

随着他将上头浅浅一层混合了湿豆浆的薄土扒开,逐渐透出些什么诡异的东西。

旁边的人也发觉到不对劲,一起上山。

半晌,泥土中的东西逐渐露出真容,一个惨白泛青的头颅上,黑乎乎的眼眶直愣愣地盯着两人。

不翼而飞的眼珠,仿佛在真诚地和两人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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