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偷偷出宫
近两日下了些小雪,给光秃秃的树枝添了些颜色。黑色宫墙上细细碎碎的沾着些雪粒,显得十分萧肃。
一个黑衣男人驾着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宫道上,明黄色的流苏锦帘挡住了车中的景象。
马车来到皇城大门,被门口的禁军拦下。
凛舟一手持缰绳,一手从怀中拿出二皇子的腰牌。
禁军守卫认出了这是二殿下的马车,只看了一眼腰牌,便招手示意放行。
“慢着。”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门口的禁军纷纷转身。
平野带着一队人快步走来,直直来到马车面前拱手行礼。
“不知二殿下出宫所为何事?”
车中没有回应。
凛舟从车上跳下来,上前回道:“二皇子和荣小侯爷约了去雁园听戏。”
平野放下手,慢慢走到车前,盯住了门帘。凛舟见状也挪了一步,挡住平野的视线。
“如今宫中贼人还未擒获,二殿下此时出门···”
话未说完,平野忽的一掌拍向凛舟,凛舟迅速抬手阻挡,却被平野锁住了双臂,一把推开。
“怕是不太妥当!”
平野一把掀开了车帘。力道之大,直接扯断了帘上坠的一串琉璃珠。
车内一名侍女正在奉茶,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茶水洒出来了些,忙向着季锦仁磕头请罪。季锦仁揉着眼,似是小憩刚醒。
“平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啊?这是怎么了?”
平野不说话,只盯着车厢中跪着的那名侍女。
季锦仁看看侍女,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摆,道:“行了起来吧,又不怨你。还好没洒在我身上,不然回去再换衣服指定来不及了。”
婢女这才起身,坐在一边,露出了侧脸。
不是她。
平野这才看到车厢里散落的琉璃珠,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了,连忙放下车帘退后几步:“属下失礼。”
“平大人职责所在,理解理解。”
季锦仁在车中喊道。
“凛舟!赶紧走了!这戏马上就开始了!”
凛舟坐回车上,向着平野拱了拱手,驾车出了宫门。
平野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马车,内心总觉得有些异样。
往回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以前二皇子出宫时的场景。
以前没见过他带侍女啊?
头脑中猛然闪过一个想法,平野朝宫外看了一眼,转身匆匆向着侍卫所走去。
······
“来来来慢点慢点。”
季锦仁把杜若从车座下拉出来。
马车中的主位下方是空的,放了长坐垫挡住,杜若就藏身在此。
也亏得杜若身材偏娇小,缩一缩勉强能钻进去,不过即使这样也憋得够呛。
马车逐渐远离皇宫,杜若方才感受到灵力在慢慢恢复。
看来皇宫大印辐射还挺广。本来以为出了宫门就能恢复的,结果是走了一段距离后才一点一点恢复。
杜若暗暗庆幸,幸亏上次挂在皇宫外墙的时候没有一冲动就翻出去。
马车进入街市,外面逐渐热闹起来。
杜若掀开窗帘向外看去。路边的小商小贩沿街叫卖,孩童们举着风车嬉笑打闹。天子脚下,一派繁荣盛景。
算起来,上次来羌国都城已经是八年前了。
马车走到一个小巷口时,杜若突然喊住凛舟,拉着季锦仁下车钻进了巷子。
在里面七拐八拐后,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个馄饨摊。
“居然还在!”
杜若惊喜的拉着季锦仁在小摊坐下。摊上在张罗生意的是一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见到杜若二人便热情的迎上来倒水。
“两碗馄饨,一碗要葱花和香菜,”又转头问季锦仁,“你要吗?”
“我不吃香菜。”
“另一碗不要香菜,谢谢。”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应该是以前的老客户了,笑着应下。
杜若托腮看着在锅前利落的添水煮馄饨的姑娘,感慨道:“上次来的时候,她才这么高点。”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季锦仁笑道:“那时候你也是个小不点吧?还说人家。”
杜若笑笑不说话。
上次还是那个人带她来的。那时候这个摊主还是这姑娘的父亲。
那人活的太久了,这片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悉。哪个巷子里的面好吃,哪家小酒馆的酒是老字号,他都带着杜若一家一家的尝过。
不一会,便端上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杜若拿了两个勺子,塞给季锦仁:“二殿下锦衣玉食惯了,尝尝这路边的小吃,也许有惊喜。”
季锦仁也不矫情,舀起一个馄饨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眼睛亮起来,含糊不清的夸道:“好吃!这个味道,我以前还没吃过!”
杜若喝了两口汤,解释道:“这馄饨的肉馅里加了野菜,是他们家的秘方。以前这姑娘小,他们家的摊子就只有下午开张,因为上午要进山挖野菜。现在这姑娘长大了,能自己照顾摊子了,所以上午也能开张了。”
季锦仁惊讶的看杜若一眼:“你怎么对他们家这么了解?”
杜若装作没听见,举手唤道:“老板,再来两份打包!”
“你要给涟女官带回去吗?可是我们还要去听戏,放时间久了就不好吃了吧?”
“车上还有两个人呢,你忘了?”
季锦仁哽住,挠挠头。
两人吃完馄饨,拿着打包好的两份回到马车,前往雁园。
雁园是荣小侯爷季雁回名下的产业,是都城最有名的戏园。
园中又分东西两院,东院的戏以武戏为主,主打沙场英雄,武林豪杰的故事。西院则以柔情戏为主,大多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今日东院的新戏首场,季雁回特地约了季锦仁一起来看,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
戏都演了快过半了,才见到季锦仁弓着身子悄悄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姑娘。
等等,姑娘?
季雁回揉揉眼,仔细看去。
确实是个姑娘。
一起进来不一定就是一起来的,没准是恰好走的近了些。
刚想到此,便看到季锦仁回手拉住了那姑娘的手腕,带着她轻车熟路的穿过人群,从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
季雁回内心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小锦已经这个年纪了,有个心上人似乎也正常。
季锦仁拉着杜若来到二楼正中间的包厢,一推开门就迎上季雁回探究的目光。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出门还带个姑娘?”
季雁回看看杜若,这姑娘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略施粉黛,头上也只带了两支蝴蝶簪。不似名门贵女那般花枝招展香气扑鼻,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杜若学着侍女行礼的样子道:“我是侍女。”
季雁回笑了:“你猜我信不信?”
“好吧,其实不是侍女,是侍卫。”杜若实话实说。
季雁回一副“我都明白”的神情,显然不信。
季锦仁拉着杜若给二人互相介绍:“这是荣小侯爷,是荣国公的独子,也是我堂哥。哥,这是杜若,现在是意宁宫的侍卫长。”
这下季雁回倒是真的诧异了,脱口而出道:“还真是侍卫?”
说罢又觉得此话有些唐突,又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说,看杜姑娘不像是习武之人。不过既然能担任意宁宫的侍卫长,想来必有姑娘的过人之处。”
季锦仁得意道:“那是必然的,你还记得上次我在城外遇刺吗?我小命都快交代在那了,多亏了小杜出手相救我才能站在这。”
季雁回听到此处,忙向杜若施一礼:“是我以貌取人了,唐突了杜姑娘。”
杜若客套道:“荣小侯爷言重了。”
三人寒暄完毕,都坐下继续看戏,杜若偷偷打量季雁回。
青色广袖长袍,发髻半绾,只戴一个青玉冠。一月下雪的季节,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上书一篇题词,落款是半山居士。
两人是堂兄弟,眉眼间虽有相似之处,但季雁回更偏书生气些,不像季锦仁那般看起来活泼。
杜若跟着看了一会戏,便悄悄凑近季锦仁道:“我想去西院看看。”
季雁回注意到杜若的动作,唤来侍者吩咐道:“带这位姑娘去西院,去最好的那间包厢。”
杜若向二人行了礼,跟着侍者离开。
有之前季锦仁被魔修追杀的前车之鉴,杜若不敢放松警惕。从刚才一进雁园,杜若就把神识铺散开查探了整个园子。
没有魔修的气息,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所以杜若才敢放心离开去办正事。
来到西院的厢房,杜若关上门,在身边下了一道虚影咒。即使有人过来,也只能看到杜若在认真看戏的样子。
从袖袋中掏出装有宫宴主菜的油布袋,杜若闭眼抬手,只见掌心中浮现出一张轻盈的纸。纸张四周荧光点点,在纸上汇聚成字。这是修真界通用的传讯符。
杜若把羌国皇宫大印的问题和宫中魔修的存在描述了一番,又问了这油布袋中的药物有何成分。手心翻转,空中的纸张就化成了纸鹤的模样。
“送去常青谷。”
纸鹤带着油布袋,摇摇晃晃的飞出几步后,消失在半空。
杜若想了想,又写了几封同样的信,分别送到了四大宗门和在羌国属地的仙门世家。
原本此事只通知上阳宗便可,但大宗门每日接收到的传讯符数以千计,什么消息都有,真假也无法一一确认。所以有很多传讯符一进去就被筛选过滤掉了。
杜若担心自己的传讯符无法引起上阳宗注意,干脆广撒网,饱和式通知。四大宗门联系密切,只要引起一个宗门的重视,上阳宗都能知晓。
做完这些,台上的戏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杜若回到东院,季锦仁两兄弟在包厢中小酌。见杜若回来,便唤人又拿上来一盏果酒。
杜若看了看季雁回的折扇,好奇道:“荣小侯爷喜欢半山居士的文章?”
季雁回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杜姑娘也听说过此人?”
“我一个朋友很喜欢他,经常和我提起。”
涟漪漫有段时间很喜欢半山居士的文章,夸他的词有“浮生如烟,遗世独立”的味道。
“哦?你那位朋友是如何评价他的?”季雁回起了兴致。
杜若对诗词这种舞文弄墨的事情不太感冒,拧紧眉头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说他超凡脱俗,闲云野鹤。”
季锦仁突然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又被季雁回挡了回去。
“那我与姑娘这位朋友倒是志趣相投。日后有机会,姑娘可要替我们引荐引荐。”
“好说好说。”
季锦仁两兄弟又聊了一会今日这出新戏,杜若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偶尔附和一句。快到酉时,两人才从雁园出来。
回去的路上,杜若又去了一趟当铺,从空间里拿了几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换了些银票。
快到宫门时,季锦仁把主座上的垫子掀起来示意杜若躲进去,杜若却摇摇头:“没必要了。”
隔着大老远就看见平野这个杀神守在门口了。
八成就是来抓自己的。
杜若长叹一口气。
出力不讨好,当真是命苦。
······
季锦仁被带回去禁了足,杜若也在意宁宫院中跪了半个时辰了。
平野押了她,没有带她去泰极殿面圣,而是直接带到了意宁宫。这倒是在意料之外。
不过再仔细一想,也能理解。羌帝不想让她离宫,但又不想正面得罪于她。这个锅总是要有人来背,干脆就甩给了宁贵妃。
也不知道羌帝煽风点火的和宁贵妃说了什么,自己都跪了这么久了还没见到宁贵妃的面。
杜若艰难的挪了挪腿,双手垫在膝盖下。
平野一直在她身后守着。见到杜若此番动作,突然上前对着殿中朗声道:“娘娘,私自出宫的侍卫已经擒获,还请娘娘发落。”
杜若吓得一激灵,赶紧把手从膝盖下抽出来跪好。
宁贵妃终于从殿中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杜若。
“杜侍卫,陛下倚重你的才能,才提拔你做我意宁宫的侍卫长。如今宫中案子一桩接一桩皆无头绪,锦儿在宫外又被刺杀过,你却自私拐带锦儿出宫去玩?”
杜若嘴角一抽,怎么就成我拐带皇子出宫了?那明明是季锦仁和荣小侯爷约好的,顺便带上我了好吗?
“是属下的错。二殿下与荣小侯爷聚会,属下不应该求二殿下带着。”杜若解释道。
宁贵妃语气一冷:“你的意思是,这都是锦儿一厢情愿要带你出去?都是锦儿的错了?”
啊对对对,您说的都对。
“属下不敢。”杜若磕头服软。
“此次你诱骗锦儿带你出宫,幸亏平大人机警,发现了不对,否则本宫也都被你们瞒过去了。杜侍卫真是好大的本事。”
杜若伏在地上不搭腔,宁贵妃一顿输出打在了棉花上。
“锦儿如今马上十七了,尚未议定皇子妃。你作为一个女子,自当洁身自好,与锦儿保持距离。若是你真有什么想法,待锦儿娶了正妃后自然会纳了你。”
此言一出,杜若直接气笑了。
前面绕了半天,重点原来在这呢。
想来羌帝就是派人在宁贵妃这边吹了风,让宁贵妃觉得自己想攀高枝。
杜若慢慢直起身子,看着宁贵妃的眼睛,平静的说:“娘娘,不是谁都巴望着做皇子妃的。”
宁贵妃被杜若这一眼看的心口一慌,竟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一时怔在原地。
片刻后随即反应过来,怒气上涌,斥道:“大胆!竟敢冲撞本宫!来人,押下去,杖责二十!”
院中侍卫们面面相觑,犹豫着走上前。杜若抬手止住他们:“不用,我自己走。”
说罢杜若单手撑地艰难站起。平野上前伸手想扶,却被杜若躲开。
“不敢劳烦平大人。”
杜若站直了身子,缓了缓腿上的痛感,向宁贵妃道:“属下能力有限,担不起意宁宫侍卫长的重任,还请宁贵妃另请高明吧。”
宁贵妃气得直发抖,指着杜若正准备发作,却被平野一句话堵回去。
“娘娘,适可而止。”
杜若一瘸一拐的跟着人走出意宁宫,平野向宁贵妃行礼后也跟着离开。
宁贵妃站在原地,想起刚才平野看自己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一些事。
锦儿心性单纯,他的正妃必须出自名门望族,这样才能对他有所助益。陛下也知道自己对此事十分看重,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
但今日为何突然和她提了给锦儿选妃之事?又强调了锦儿和杜若走得很近?
不过是出宫玩了一次,为何是平野亲自去拿人?还送到了意宁宫?
宁贵妃在后宫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冷静下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陛下当枪使了。
只不过,陛下此番目的何在?
宁贵妃百思不得其解,这杜若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保险起见,还是先不要把人得罪到底。
于是问青梅道:“监刑的是谁?”
“回娘娘,是小李子。”
“让他回来吧。”
青梅诧异的看了一眼宁贵妃,随即赶向刑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