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幸运年
如果说,2021年成为西昱东晟第一个有着职位工资的法人,以及想要往更具实力的方向发展,是我人生初见趋近‘巅峰’的雏形之年,那么,2000年就是我起步走上这一雏形的幸运年。
尽管经过二十多年的漫长历练,才看到这么一点即将‘成功’的希望,我还是格外地想念那个新旧世纪交替的开运之年,至少对我来说是的。
那一年,某城晚报等多家新闻报社的财经版块报道说,2000年是我们正在迅猛发展的中国的一个年代的坐标,许多与财富中国相关的事件和潮流趋向,都在这一年作为起点开始有了方向明确的航行。
国有企业改革与脱困三年的目标已基本实现,垄断的坚冰被加速打破,民间资本勃然推进更为广阔更为纵深的领域。西部大开发,全球经济化,无不昭示着继往开来持续发展的喜人景象。
5月份,中国与欧盟在北京就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达成了双边协议,中国人要在经济的最高殿堂里,恭候中国即将步入wto带来的“二次经济革命”的大驾光临...
国强则民安,国富则民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现出未来中国更加蓬勃更加欣荣的光明远景。
而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的民间或江湖话语,最适用的历史时期,还是放在没有普遍致富之前的那些几乎所有穷人都穷到填不饱肚子的年代。
以我拙见,‘有难可同当,有福才不跟你分享’的自私,才是我们这些天生就有‘饱暖思淫欲’的凡夫俗子所具有的最糟糕的劣根性。
少部分人有先见之明,紧随经济体制改革的大潮,先富了一步。但他们小富即安,没有致力于全国化共同富裕的伟大思想。
“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一直都是我们难以征服于世的一个耻辱。
就像2000年,虽然大多数经过改革的国有控股企业都实现了利润的大幅度提高,在顶山,一息尚存的大中型亏损企业通过招商引资,也暂时摆脱了困境,但这一切的美好趋势都跟大批量的下岗工人们无关。他们照样贫困,照样过着不如我们农民转业打工的拮据日子。
我很幸运且平安地度过了2000年,并在这一年里实现了我个人账户超过五万元存款的目标。
我很感谢这个习惯于‘温饱思淫欲’的社会,也很感恩这个‘有钱就变坏’的时代,我更感激林正志给了我与盛定海、朱小宝‘同流合污’的机会,让我在这个满是‘谋略竞争’的平台上,得以施展我魔鬼一样的‘才华’和魔力。
年终放假,在我们还没回家之前的那几天,我们狭窄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个客户送来的各种年礼。我看着琳琅满目的礼品,看的有点眼花缭乱,思绪激扬。我毫无羞耻感地想到了‘康乾盛世’里的和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富可敌国’。
不过,基本上,这些拜年的礼品,都是送给我、朱小宝和盛定海的,没有木子李和薇薇她们的份。
这让争强好胜的薇薇很没面子,连着两天都没到我办公室转悠。我做贼心虚一样,分了一些我不喜欢的提到她和木子李的办公室送给她,讨好她,她才勉强的恢复了先前对我的态度。
我鼓励她,也安慰她说:“我们明年的收入可望在今年的基础上再翻一番,这些烂年货值不了几个钱。”
“那你明年就提醒他们要送就送好点的给我们咯,”薇薇得寸进尺,说得我很无语。
木子李在我们启程回家的头天晚上,买了两条顶山当地的名烟,和薇薇一起送到我宿舍。老杨和张大仙他们都早一天各回各家,只剩我一人等着次日跟盛定海的车一道回老家过年。
“师傅,感谢你这一年对我的教导和关照,我也不会买什么年礼,见你平时喜欢抽烟,就买烟给你咯,”木子李搓着双手说:“尽管我反对你抽烟,但过年过节的,就也由着自己高兴,多抽点就多抽点吧。”
“墨大,你劝劝她,让她跟我们一起回鹿城吧,”薇薇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哭丧着脸,她说:“木子说她不回家过年。”
“怎么可能?”我问木子李:“干嘛不回家?”
“我无家可回.....”木子李欲言又止,扭过头去不作声。
薇薇放肆地抱住木子李,把她揽入敞开着门襟的羽绒服里,抚摩着她的头,说:“我的家难道不是你的家么?我不管,你今年一定要跟我回去,在我家过年。”
一年了,我居然从未打探清楚木子李的家境底细。
她从何而来?怎么会无家可回?难不成,她还是个福利院出来的孤儿?
她的简历上,有姓名、有性别、有年龄,却没有身份证号。她的家庭住址也写着鹿城城郊街道办事处,没有更详细的分区或街道牌号。她的文化程度只有初中,但字迹比我这个高中生好的不知道有多少倍。她的知识面、她的专业性、她的言行举止、她的业务能力都可见一斑,绝不像是一个初中生。
不,我不是看不起初中生,我听说这世上的许多成功人士,好多多是只上过夜校的小学生,还有我们鹿城人中的土豪,好多还是全文盲。
我说:“今晚就我们三个人,能说说你真实的自己吗?”
木子李挣脱开薇薇的怀抱,眼角红润。她整了整衣领,啜口茶,浅浅一笑说:“我真实的自己,就是坐在你们眼前的我。”
“你也别尽在我们面前装深奥,装高冷了,”我说:“都一年了,你还是没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你的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是热的,你的家也在的,只是你不想说给我们听,或者是我们不配做你的听众。”
“师傅你言重了,”木子李放下茶杯,伸手问我要了根烟,点燃猛吸一口,说:“我有家,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但我家在鹿城的一个偏远角落,很偏很远,要多趟转车,要爬许多道山岭,要步行很长的泥泞小路。回一趟,不但需要很长时间,要消耗很大体能,关键还很不方便。你们也知道,我不喜欢走路,但我村庄进不了车子,连微型面包都不能。我们村还没普及电视,手机的信号很差,也没网可上。所以,没重要的事,也懒得回去折腾。”
鹿城还有这么落后荒芜的地方么?我有点不信。
就我家那山峦叠嶂的穷乡僻壤,到得春节这样的大节日,也早已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喧闹噪杂得紧。
“那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叫你跟我一起到我家过年吗?我家什么都有,什么都方便。楼下就是鹿城最大的菜市场,只有你不想吃的,没有你买不到的。附近到处都是银行,方便的就像是自己家里按的提款机。电影院、舞厅、KtV、酒吧,没有你想不出的,只有你不想玩的。”薇薇毫无顾忌地细数起她家的优越条件,我发现木子李的脸色越来越难堪,越来越自卑。
我打断薇薇的话,继续劝说木子李:“回家吧,我家也一样的不方便,但我还是必须要回去的呀。这是我们中国的优良传统,离得最远,穷得最没钱,也要回家过个年。这也是千年下来的习俗,是每个有家的人都必须回去看看的美德。”
说是这样说,而事实上,我比木子李还不想回家过年。
成年后的春节,在我脑子里只是一个烧钱过年的概念,我已经好多年没找到孩提时过年的那种痛快和忻悦。
塞满了炒豆、红薯干、米炮糖的口袋和肚兜;在地上挖三个各有半米远的小孔,用拇指弹入玻璃弹珠,三局两胜就能赢的一粒玻璃弹珠,就可以玩一天的游戏;香烟纸壳折成三角形‘游戏币’,谁出的‘游戏币’价格高,谁就先来掀翻它们占为己有的赌局......
那些年少的游戏记忆犹新,却统统消失在了用餐巾纸包裹的鼻涕里。
多少年了,我没再听到过边烧炭火、边爆破玉米粒、豌豆、糯米的苞米花声音;也没再看到一群年当力壮的大人,在堂前免费供哪家都可使用的石臼上,赤膊轮番上阵,发出‘嘿嚄嘿嚄’的有力吆喝、上下挥舞着木柄石锤捣碾农家必备的年货,即麻糍和年糕的壮观景象。
我记得在许多年前的孩提年代,小年前后的女人们比男人们要忙。她们忙着扫尘,忙着给自家的孩子和男人添置新棉袄。新棉袄的保暖里子,也是自家种自己摘自己纺弹的棉花夹层。
她们大多心灵手巧,忙着在年前做好各类小动物模样的花馒头,有鱼、有鸡、有鸭、也有牛和猪羊,给孩子们出门游玩时可以边啃边炫耀。
她们大多心地善良,忙着给村里某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或某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也准备好一份年货悄悄的送过去......
多少年了,我家门前的那台笨重的石臼,上面都布满了青苔。磨豆粉做豆腐的石磨也被放在水池边做了我家小丫头的垫脚石。那口曾在旱灾年几乎救过全村人性命的浅水井,也因多年无人涉水而成了一滩浅浅的小水坑,成了蚊虫、水蛭们的天堂。
多少年了,我家的懒婆娘总是伸出她白净细嫩的芊芊玉手,用她的兰花指戳着屋檐下的蜘蛛网说:“我从小到大多没扫过尘,脏死了。”
如今的媳妇,可以坦然自若地鄙夷起奶奶做给孙女的小棉袄,她说那棉袄又笨重又臃肿,拆开当抹布她都嫌弃。她给女儿买得都是穿过今年就没明年什么事的时尚童装,鸭绒衫、超短裙、连裤袜,把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像个异国的洋布娃娃。
如今的过年,除了烧钱还是烧钱。
名酒名烟一提就是上千的档次,烟花爆竹要放的跟大炮一样震天动地,长得跟我差不多高的侄子,还要跟我家的小丫头一起伸手问人讨要争抢现金红包,给少了还努着嘴巴不高兴。
柴米油盐酱醋茶,连水都要喝桶装的有知名品牌的矿泉水。所有衣食住行的生活用品,全都是一个字,买!两个字,就买!三个字,现钱买。买买买,这不是烧钱是什么?
那些可不是清明烧给祖宗的纸钱,而是真金白银的人民币,是用一个回不去的故乡换来的血汗钱。
想起这些,我就满肚子的血泪史,实在不堪细数。
但无论怎么样,只要是活着,日子终究会一天天走到过年,才算是完整地过完一年。
不管怎么说,这一个春节,肯定过的过得比上一年要舒心一些。
因为我有自己的私房钱,我如数交给老婆的工资也没给她丢脸,我借花献佛把别人送我的高档年礼分摊给父母和自家兄弟,他们都笑的合不拢嘴。
这个春节,不昧着良心说话,老婆她倒是对我温柔体贴,温情脉脉而情意绵绵。有那么几个晚上,她主动让女儿睡到了我爸妈屋里,主动与我细语缠绵,顺带床第云雨多次。
2000年的除夕夜,贺年的手机信息漫天飞舞,即便你简单的只用到“新年快乐”四个字,按条收费的信息费跟通话费也相差无机。
我懒得按那么多次手机键,就直接打电话给了薇薇,打探木子李在她家过年的情况。薇薇沉默良久,才悻悻然的告诉我,木子李不习惯跟着她整天出入酒吧舞厅等混乱场所,早两天就提包走人了,据说可能还是回了老家。
“她就是根木头,”薇薇说:“小年那天,我带她到我的闺蜜家里聚餐后看三级片,我闺蜜与她男朋友当场就学着片子干上了。以前我们也经常这样坐在边上看真人秀,相互交流学习经验的呀。我没想到木子会有那么大反应。墨大,你没看到她当时那瞪我的目光,恶狠狠的样子啊,要掐死我的心都有了,把我吓得够呛。”
“换做我,当场就掐死你算了,”我可以想见木子李当场的厌恶情绪,狠狠地说:“你们那不叫开放,你们那是集体荒淫无道。你怎么可以把她带到你们那样的淫窝里去,你简直就是在逼她离开你。你跟木子李玩完了,薇薇,墨大我怕是也救不了你了。”
薇薇却在那头还咯咯地笑着说:“没你说的严重,木子我了解,回头跟她都说些好话,对她好一点,她是不会记恨的。”
我愕然,只能用“荒淫、堕落”的恶毒字眼去诅咒她新年快乐,但愿她如常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