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深黑与微光

队员们陆陆续续地走进避难所，古月亭注意到最后的两名队员扛着一个自制的担架，上面堆满了落下的各种杂物，薄薄的窗帘被压得几乎快要被撕裂，

负责放哨的古月亭一脸诧异，先前进来的几个小孩和一个老头能用幸存者解释，但这一担架的废物又是什么情况。

“你们干嘛收集这些掉落物，你们基地就这么缺建材吗？”古月亭实在不能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开口询问。

扛着担架的两名队员脸色铁青，进入庇护所后，他们连忙放下担架，用手扒开掉落物，从里面挖出来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那人全身都是黄色的尘土，就像是刚被挖出来的尸体，要不是胸口还有稍许起伏，说不定就被判定为窒息而死了。

“这是谁？居然被你们埋在土里？”那身形看着有些眼熟，但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古月亭实在不敢对他的身份下定论。

那两个队员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清洗着那具“兵马俑”，随着尘土逐渐被洗去，其真面目也渐渐展现出来。

“凯文？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当那张脸出现在眼前，古月亭不由叫了出来，当初他和自己交过手，虽然落败了，但也不妨碍他成为一名强大的刀客。

但就是这名被自己认可的强者，现在却重伤昏迷，生死不明，能做到这一步的，估计也只有那只首领级活尸了。

“他是怎么受伤的？从他身上的气味来看，应该没有外伤吧。”

“具体得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最后是被首领级活尸一拳轰飞到墙壁上的。”

闻言，古月亭暗暗骂了一声，等两名队员为其清洗好身体后，便像拎小鸡一样挪走了这两个碍事的家伙。

“你干什么？”不由分说就拎走自己，两名队员立刻有了意见，看那快要喷出眼眶的怒火，下一秒仿佛就会发动攻击。

“按照你们的说法，他应该受了严重的内伤，同时还有骨折，你们不仅乱包扎，还没有避免二次伤害，是真想把你们副队长搞死啊？”古月亭头也不抬，说话的语气相当强硬。

两名队员面面相觑，有一说一，不仅是他们，整支修罗小队都对这名天降的副队长有点意见，原本只想让他多吃点苦头，却也没有杀人的想法。

可现在看来，他们好像差点就酿成了大祸，自知理亏，两人的气势马上萎靡了下去，找了个机会躲到一边，开始整理自己的装备。

“姐姐，我们要不也在这里先休整一段时间吧。”古月亭抬头询问夜翼的意见，她们原先的目的就是来猎杀首领活尸和寻找祁江的，前者已经错过，后者已经完成，她们随时可以离去。

不过古月亭对凯文保有一定程度的好感，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多少有些不仗义，如果可以的话，自己想帮他治疗一下，同时也让祁江离开后，这只小队中也有一个能打的逆转者保驾护航。

“也好，现在我也没办法自由的飞行。”夜翼轻轻点头，然后目光锁定在祁江身上，“那么，来聊聊我们之间的事吧。”

说着，夜翼四处打量了一下，找到了一处被断墙隔开的空间，这个空间只有一处半人高的入口，用来进行私密谈话刚刚好。

看着夜翼的背影，祁江有些心神不宁，虽然以前她也是喜怒不流于言表，但好歹会给自己一个信号，这一次，却是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往好处想，至少，夜翼不会杀我，能保住小命，一切就都还有希望。”祁江叹了口气，在心中安慰自己。

跟着夜翼钻进这处相对独立的空间，从外面看，这里似乎没有多大，可钻进来才发现，里面居然也有旅馆单人间的面积。

“嗯，这样的大小，勉强够用了。”夜翼此处还算满意，当她转身再看向跟进来的祁江时，手中赫然多了一把血矛。

“陪我打一场，赢了，既往不咎。”夜翼手腕一动，血矛的矛头反射出犀利的寒光，直指祁江眉心。

“呃，没必要这样吧。”祁江的额角留下几滴冷汗，虽说在狭小的环境中，血矛是没法完全施展开来的武器，但对手可是夜翼啊。

如果能避免冲突，那祁江还是不想动手的，不管是哪方胜负，都少不了受伤，眼下这种情况，保存实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少废话。”

血矛刺出，祁江的脸上立刻出现一条长长的伤口，红艳艳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来吧。”祁江知晓夜翼的秉性，既然她已经发起了进攻，那就说明没有商量的余地了，现在，只剩下正面交锋一条道路。

把挂在腰间的手枪和背在背后的铁棍放到一旁，祁江拔出骨制匕首，压低身子，做出了格斗的预备动作。

唰唰唰唰唰！

虽说夜翼也没有学过系统的武学，但身体素质摆在那里，血矛戳出的速度就像是连射的机枪，那几乎同时到达的十几次戳击，让人眼花缭乱。

而且，这些戳击还结合了虚实，这十几次戳击每一下看着都像是杀招，可最终蕴藏了雷霆之力的只有其中一击。

“好快！”祁江瞳孔微缩，一出手就这么狠确实是祁江没有想到的。

一时没能适应过来，祁江胡乱地挥刀，居然是连佯攻都没能挡到。

一击落在胸口，虽说有硬甲防御，可那么小的接触点，强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喉咙一甜，一连倒退直到墙边，丝丝嫣红从嘴角留下。

“有点意思。”夜翼看了看被崩飞的矛头，嘴角不由往上扬起，“你那身硬甲的防御力又提高了呀，那么，我可要加强进攻了！”

话音未落，夜翼已然出现在祁江的眼前，一记直拳朝着他的面门重重砸下。

这一拳太近，以至于祁江根本没有空间左右闪避，只能上演一手王八缩头，猛地向下一蹲，用一撮头发的代价换取免于被爆头的机会。

夜翼反应很快，一拳砸出的后立马提起左脚，想要用膝盖撞击祁江。

可她似乎忘了一点，如果她抬起一只脚，那重心就会集中在右脚上，而祁江现在的位置，刚好能对她的下盘进行猛攻。

“抱歉了！”

抢在那一脚踢出之前，祁江用肘关节砸向了膝盖的侧面，这是他相当熟悉的位置，只要遭受撞击，整条腿会瞬间发酸脱力。

一击命中，夜翼果然如想象的一般往后倾倒，而祁江也没有浪费这个机会，抢在她完全落地之前，一把抓住了她凌空的左腿。

换做别人，当祁江站起身时，战局就基本已经笃定了，只要祁江把人甩出去，让其后脑勺砸地，那就是必死的局面。

可现在，他犹豫了，毕竟那是夜翼啊。

“犹犹豫豫的干什么？”而正是这短暂的犹豫，让夜翼有了喘息的机会，她扭动身子，将自己的右腿驾到祁江的肩膀上，然后腰部发力，一记剪刀腿挣脱束缚，同时还把祁江撂倒在地。

祁江留手了，但夜翼却丝毫没有保留的打算，趁着祁江被摔懵的空挡，她那双修长的大腿已经缠住了祁江的脖颈。

现在，只要她轻轻发力，就能扭断祁江的脖子。

“喘不上气！”只是几个交手，祁江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当喉管被压迫，那窒息感就显得相当明显。

大脑的缺氧和生存的本能让祁江变得冲动，原本他是打算和平解决这件事的，还以为夜翼只是想揍自己一顿出出气，从现在判断，她貌似真的是怀着杀意的。

之前为了擒拿，他松开了骨制匕首，好在匕首掉落的位置不远，祁江随手一抓就握住了刀柄。

扑哧！

无往不利的刀锋轻松地划开了夜翼的皮肤，刺入了脆弱的脚腕。

夜翼轻轻吸了一口气，那皱起的柳眉无疑是痛苦的象征，但脚上的力道却没有因此削减多少。

这时候想要脱困就很简单了，祁江先是转动刀柄，进一步扩大伤口，同时破坏内部组织，然后再用手指扣进去，强行挪开夜翼的脚。

祁江毫不怜惜地往伤口里插进了两根手指，一边搅动着伤口，一边顶开夜翼的腿。

那种疼痛，和直接挖骨也差不了多少，就算夜翼不会因此昏迷，发力也已经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祁江很轻松地就挣开了夜翼的锁喉。

对于夜翼，祁江实在太熟悉了，她的强横全都在异能上，如果是完全的贴身肉搏，自己或许还能占到少许上风。

翻滚拉开距离，祁江借着惯性重新恢复站姿，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和夜翼打阵地战，而是开始奔跑，以速度取胜。

只不过，祁江忘记了一件事，这也倒是他出现了错误的决断，胜利的机会或许就在那一刻，但很可惜，他没能抓住。

嗖嗖嗖嗖嗖！

脚腕的伤口固然夺取了夜翼的大多数行动能力，只不过，她原本就是一架炮台啊。

如此狭小的空间，如此密集的火力，如果祁江不能近身，那他创造出来的行动力优势就根本没有用处。

更何况，夜翼背靠墙壁，封住了大半的受击角度，完全不需要担心被祁江绕后偷袭。

有硬甲的加持，祁江倒是不怕血矛的穿刺攻击，主要是硬甲的缓冲能力有限，每次被血矛击中，祁江都觉得气血翻涌。

之前被首领活尸打出来的内伤还没好，如今再被血矛扎几下，估计真的要内脏破裂，大出血而死了。

换做平常，被逼到角落，只能防御的祁江已经陷入了绝境，但这一次，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祁江的伤势未愈，夜翼的状态同样不佳，长时间飞行所带来的疲惫绝不是短时间的休息能够缓解的，别看她现在火力强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哑火了。

而且她的脚腕还被祁江破坏了，疼痛和失血一样是巨大的挑战。

于是，一场耐力和体力的拉锯战就此开幕。

……

“队长，里面是不是打起来了，这动静也太大了。”场外，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二人所在的那片空间，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无疑宣告着里面在进行一些激烈的活动。

三队长毫不介意地挥挥手，贱兮兮地笑道：“大少爷惊为天人，和死族有纠葛，必然不能用正常思路去考量，你看，死族天性凶残，万一……嗯哼？”

比起两人的玩笑和猜测，只有古月亭能大致猜出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所以，那张精致的小脸一直呈现着忧愁的表情，左手的两根葱葱玉指一直拨弄着自己胸前的飘带，仿佛这分散注意力的行为能让自己烦躁的心平静一些。

“姐姐……祁江……别打了啊……”古月亭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有哪位神明能听见，让这场闹剧迎来终结。

虽然她扬言要教训祁江，可归根结底只是想要泄愤，祁江或许会被打得遍体鳞伤，但绝对不会危及到性命，可姐姐现在在做的，她很确信，是一场生死决斗。

砰！

忽然，整个避难所都在一声巨响的影响下晃动，掉落的碎屑砸在众人的头顶，魏薇这些小孩子连忙跑到何叔身边，三队长这样嬉皮笑脸的人也意识到危险，收起笑容，连忙去扶住那几根晃动的承重柱。

……

“呵，还不错。”夜翼脸色苍白，不过，那张冰冷的脸上，展现出了第一个给予祁江的笑容。

祁江的身影距离她不到三寸，顶在墙上的右拳深陷在一个坑洞中，毫无疑问，那震天撼地的一拳是他的杰作。

“那，是我赢了吧……咳啊！”祁江垂着头，整张脸藏在阴影当中，唯一能见到的，就是他喷在夜翼身体上的血。

“嗯，按照约定，一笔勾销。”夜翼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温柔的表情，随后，她手中的那柄血匕首化作一团血块，堵住了被它捅出来的伤口。

“那就好。”祁江吃力地抬起头，残留着血迹的嘴角微微上扬。

放松的瞬间，腹部被捅的剧痛像是重锤击中膝盖，剥夺了他站立的能力，只觉脚下一软，他一头扎进了夜翼的怀中。

“喂喂，我的脚腕可是被你挖掉了。”夜翼单脚独立原本就不利于保持平衡，现在祁江又把重量全都放到她身上，想要站稳更加困难。

靠着墙缓缓坐下，夜翼将祁江的脑袋从自己的胸口移到大腿之间，然后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两颗核心，一颗自己服下，一颗塞进了祁江的嘴中。

“最后那一拳，为什么没有往我的头上砸，那个威力，足够把我脑袋轰碎了吧。算上这次，我可是两次想要你的命了，而且，你牵挂的那个女孩，某种意义上，也是被我抹杀的。”

“不知道，可能我是颜党，看见这张脸就下不了手吧。”

“可笑，撒谎也不要用这么白痴的话好吗？你是什么样的人，过去的记忆和亲身的经历都已经告诉我了，当你手下留情的时候，就已经是我的失败，所以，请说实话。”

“好霸道的理由啊，明明是失败者，却还要强迫别人说自己想听的。”祁江伸手捏了捏夜翼的脸，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在表达什么心情。

不过，他很快收起了笑脸，那无奈的样子，和往常如出一辙：“想听实话？事先警告一下，如果让我卸去伪装，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来吧，作为败者，承受怒火也是应该的。”

“唉，真没骗你，我看见这张脸，确实是发不起火。”祁江的脑海中有一百种惩戒的方法，可就是一种都不想施展出来。

夜翼不高兴地戳了戳祁江的脸，略带责备地说道：“还是在把我当作韩夜的替代品吗？虽然不期望你对我有正面的评价，但我还是不喜欢被人搞混啊。”

“呵呵，会嫉妒，会吃醋，会生气，会害怕，会挂念，会担心，比起之前，你不觉得自己的情感复杂了许多，对外界的反应也增加了许多吗？”

祁江松开了手指，转而用手掌轻轻摩挲着夜翼的脸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我就说过，我已经接受了韩夜消失的事实，现在，夜翼是夜翼，韩夜是韩夜，用一个人去当另一个人的替代品，既是不尊重被替代的人，同时也是对原主的侮辱。”

“我现在真正想要陪伴的，是你，是夜翼啊，为什么我收住拳头，因为我没法对一个我在意的人下手啊！”

闻言，夜翼的表情像是失去了控制，茫然、惊讶、害怕、喜悦……各种知名不知名的情感充斥在脑海，最终化作的，只有无言的泪水。

“嗯？哭了？死族也会哭吗？”感觉脸上被水打湿，祁江第一次在对话中表现出明显的惊讶。

夜翼连忙用手指在眼睛上抹了一下，在她的记忆中，人前流泪是很丢人的行为，在祁江面前，她应该是一个可靠高冷的女王，绝对不能露出软弱无能的一面。

但她不知道的是，祁江早就看穿了她的心，从表现能力看，他确实是木头，但在洞察人心这一方面，丝毫不比林奈这种妖精差。

“好了好了，你这样倒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之前在没见你之前，我还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你这一哭，直接就把我的计划打乱了呀。”

“生理反应而已，虽然心里确实挺乱的。好了，也别打岔了，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等我说完就赶紧出去和外面的人解释一下吧。”

“这次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我会和往常一样对待你的，只不过，你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说谎了，当我知道你没走的时候，我的思维变得相当混乱，这对于我来说是相当危险的。”

祁江点点头，承诺道：“我明白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来找你商量，再也不会用欺骗的手段了。”

当夜翼听到祁江承诺的那一刻，她心上的枷锁显然又脱落了一点，虽然不知道原理，也没办法把这东西可视化，但她就是能感知到，自己那不知被什么东西附上的枷锁松动了。

如果说刚苏醒的夜翼心中是一片黑暗，那祁江的出现就是一块打火石，先是擦出了微弱的火星，然后再是点亮火堆，让黑暗与寒冷中有一丝光亮与温暖。

与那成片的黑暗相比，这缕微光微不足道。

可对于深陷黑暗的夜翼，这缕微光恰恰指引了方向，虽然她是死族，一生都在与杀戮作伴，但她同样也是有情感的生物，同样也渴望着温暖和幸福。

或许，之所以死族要不停地杀戮，不停地玩弄猎物，只是想要填补寂寞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