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物归原主（终）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蔡诺的心已经凉了大半截，蔡忠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他还是不愿意去相信。
从凤山拆除旧城隍庙建筑的那一天时，蔡诺意气风发，感觉什么都能办得成。他信心满满的拉上一堆“大号”泥腿子的村老们，开始大刀阔斧的开干。
守山的朱永简直是不堪一击，很快就被他摘了话语权，等到他靠着高镇长的人脉关系，拿到了批准施工的文件时，凤山也就顺利完成了权力交接。
当然，在蔡诺眼里弄倒一个泥腿子没什么成就感，他真正要的是借着建庙的由头，搞一个盛大的文化节，除开凤鸿县的治理范围内，当年城隍游街的习俗很有讲究，一共有十八座村庄响应。
从发源地的凤山村开始第一年的举办村落，各家各户大肆操办城隍庙会，除了白天的城隍游街，将会在一个村子里进行游街朝拜等民俗活动，晚上会搭台，请专业的戏曲演员过来唱戏表演。
早上下午和晚上都会有来自其余十七村的村民远道而来进行烧香祭拜，前面戏曲唱着，到时候会聚拢各式各类的流动摊贩在这里组成一道美食街。
大人烧香完毕就过来看戏，小孩跟着吃喝玩耍。
一年一度的阴历七月十五就会开始举办，为期三天的城隍游街活动。
然后从凤山村第一年举办结束，第二年就会有其他村子承接城隍游街的仪式，凤山村上的这尊城隍本尊不出，而雕刻出一尊“副驾”，也就是所谓的分身，进行游街仪式。
每个村都有庙宇，那么当分身送到那个村子时，就暂时会停在那庙里一年，有专门的城隍轿子可以随时挪动，那样可以放到停放的庙宇里面，供接任的村子进行烧香祭拜。
然后每一年承接的村子，就把这副驾迎接过去作为传承的仪式，照样是为期三天的城隍游街，唱戏看热闹，其他村也会在每年七月十五过去捧场。
等于是将十八座村子连在一块，这习俗其实一开始是相当不错的，每个村子原则上都得等十八年才能轮到一次“接城隍”的盛事。
蔡诺就是看上这一点，所以一直致力于把这个文化习俗演变成节日，三天时间就看城隍游街和逛庙会太短了，他认为举办的前一周就可以进行所谓的文化节活动，请十八个村落各自出一支表演队伍，可以上来表演腰鼓、舞蹈等，让一些学生组织节目上台展演，然后一些乡贤可以唱首歌缅怀自己功成名就的一生等等。
文化节的噱头很好，但整到后边更像是在自娱自乐的玩耍，将祭祀的这门仪式给无形中消解掉。
但带来的经济方面的好处是实打实的，将短短的三天庙会延长到十天时间，蔡诺动工的一年多时间，已经在其他村子试运行了一回，收效还可以。
蔡诺就以该村子这次试点获得的成功将其余的村子的代表们说服，可以说今年的七月十五就会把这文化节的活动固定下来成为十八个村子约定俗成的事。
自己对于村子的贡献，对于文化节的倡导，这都是蔡诺为了将来蔡忠任期一到，自己竞选村长基本上就十拿九稳。
蔡诺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失败，反正绝对不是那帮泥腿子战胜了自己，只不过是上方的意思难测，自己没有拍好马屁罢了。
他决心这次回村里要再搏一搏，自己的那些庙拆了无所谓，但是新建造的城隍庙难不成村子里还有比自己更合适主持这庙宇的人不成！
朱家人什么档次，配对凤山事务指手画脚的吗？
他自以为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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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凤山上，灯火通明的，会搭电的朱永特意用上四颗五百瓦的大灯泡照亮民宅的前院，朱晟跟李晓以及没想到会来的蒲佳雯跟杨琛。
本来朱永就打算请李恒一家子来，但人家可比朱永懂人情世故，就让他先跟蒲生那边说一声，没想到蒲生自己没来，倒是让蒲定邦过来了，蒲佳雯也跟了过来。
之前因为朱晟救了溺水的杨琛，朱永跟杨贺也有往来，干脆就一起请上山来，这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许萍厨艺做得也不比一般饭店的厨师差，两伙人在山上好一阵热闹。
相比之下，旁边的工地棚屋今天下午就开始收拾了，还有新庙旁边的临时工地屋被拆除，大只安看到两座刚搭好框架的新庙，这不就差了内部一些装修没完成，诺大一座庙宇，上面已经贴了要拆除的贴条。
上面是县府的盖章！
他远远看着民宅那热火朝天的样子，曾几何时他跟村子里的一堆虫豸也是如此，拆旧城隍庙宇的时候，开工前还山珍海味的大吃一顿。
现在全没了……
蒲生之所以没有来，倒也不是说觉得请他的小辈不够格，而是他还在跟蔡忠商量之后的建设仪式，新庙的预设规模是十一座殿，应该遵循古制做出安排，用现代建筑师的设计沿用不太行。
所以当夜两个人又找来了一些老朋友一起商讨！
傍晚的镇子上，一辆黑色的奔驰驶进镇公府大院，下来的人是蔡诺跟去机场接他的大儿子。
两个人马不停蹄的先跑到这里，高镇长下午三点多就已经回到镇公府主持工作了，他们这次来也是想再问问事情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来到高镇长的办公室，以前进来甚至门都不用敲的，蔡诺也习惯式的推门进去，谁知道门才刚打开，里面的高镇长站在旁边又是点头陪笑，姿态极为的恭敬。
他坐的的位置还是副座，主座上的正是那位赵麟。
古人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打通了省里、县里的一些事，赵麟也没忘了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村子那边有蒲生负责他不担心，但镇子这边还是得敲打一下。
这不就过来见这位高镇长，一听到是纪律纠察部门来的，他吓得两腿发软，好在赵麟不是来抓他，只是来点醒他一些事情的。
他也听明白了赵麟的意思。
凤山上的建设，外人打算用其他理由去干涉都不行，凤山的主持工作他已经交代给蒲生，这也是县城里老会长的意思。
老会长就认蒲生跟朱家！
别说其他人，包括高镇长自己也不敢趟这浑水，相反的他还得去给蔡忠、蒲生他们撑腰，必要的时候解决一些闲杂麻烦。
做好了功劳簿上有一笔，做不好……那就在镇长的位置上坐到退休吧。
当然后面一句是高镇长的脑补，但是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自己，结果大差不离。
蔡诺刚想进来呢，高镇长发现他们，跟赵麟陪笑一声，随后转向他们一脸怒意的骂道：“进来连门都不敲，成何体统～～出去！”
他大声斥责，完全是翻脸不认人的姿态，蔡诺跟他的大儿子就像是过街的老鼠，被骂得灰溜溜的把门带上先离开。
“刚才那位……”
“是凤山村的一个富豪，常年没待在村里，近一段时间跑回来说是办个文化节带动经济发展，旧城隍庙就是他鼓动村老们拆的，我一时糊涂，想着举办一个文化节也能提振经济，给审批了一道手续。实在是很抱歉，我已经向县里上表此事，在此还是得跟您也跟凤山村的村民们致以最诚挚的道歉，明天我就去凤山村一趟。”
高镇长不愧是老干部，这见风使舵的工夫拿捏得恰到好处，赵麟是看得出来有点猫腻，但他不追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城隍庙的建设工程。
赵麟点点头，喝了杯茶在高镇长陪同下，坐上红旗轿车离开。
躲在旁边的蔡诺父子俩，高镇长看都没看，走到门口时对着看守的人员说道：“镇公府是给给老百姓们提供帮助，给基层干部安排工作地方，不要什么闲杂人等就直接放进来！”
“是，镇长”
看到这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镇长，看守人员也是无语，曾几何时他们也不是没有栏过蔡诺父子俩，当时也挨了这位镇长的一顿批评，说人家是回乡建设的人民企业家，把这样的人拦在门外成何体统？
高镇长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已经是给蔡诺父子俩最后的警告，大儿子还想再试试，想他们这些年孝敬过对方多少好东西，居然翻脸不认账，这么羞辱他们。
大不了鱼死网破，捅出篓子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别去了～～我大概明白了，走吧～～尽早的离开村子，凤山……物归原主了，呵呵～～”
蔡诺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拉上大儿子坐车离去。
原本想要搏一搏，想拿到新城隍庙建设的主导权，没想到自己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蔡诺父子俩回家路上车爆胎了，打电话叫救援车，现在的凤鸿才刚刚步入恢复阶段，很多人都没回来了，很不巧拖车公司没开。
万般无奈下，打电话给狗腿子大只安，他开着一辆蓝色的三轮摩托车过来，就这么载着两位平日里非豪车不坐的父子俩赶紧回去。
但依然很不凑巧……小小的凤山村居然有一天会堵车，一些从大城市调过来的最先进的工程队，先移送设备过来，造成了村口堵塞。
凤山村的电线杆线路太矮，一些大车开进去就被拦住去路，又得连夜派人来加高线路。
坐在三轮摩托车上的蔡诺父子被村里的其他人发现，看到他们坐在三轮摩托车后车斗里蹲着的样子，一个个村民都笑开了花。
昔日最讲排场，最好面子，也是最爱摆脸色给他们这些‘泥腿子’看的蔡诺大富豪，怎么这次回来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
最后蔡诺气得直接下车走路进村，大儿子在旁边搀扶着，这一路走来他们总感觉村民们看他们的眼神不再“尊敬”，甚至没有以往的那种羡慕嫉妒恨的感觉了。
他们居然在“可怜”这父子俩，想想费尽心思上蹿下跳的，又是请大官，又是找有头有脸的人来站台，东奔西跑的忙活一年多，现在刷的一下说没就没啊。
根据村里惯有的小道消息，他们父子俩已经“出局”，以后别说凤山的事，就连村子里的事情他蔡诺也插不上话。
还有一些跟他狼狈为奸的村老们，在新庙建设里收受贿赂好处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村长蔡忠上门警告，现在一个个的连大门都不敢出，躲在家里呢。
蔡诺神情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何尝不是用这种“可怜”这帮泥腿子的目光看着他们，他的“可怜”是戏谑嘲笑，是看不起底层的那种傲慢。
现在这些泥腿子虽然神情并不傲慢，但是看他们父子俩的眼神，就像看着村子里的那位守村人一样，当残障人士一般的用眼神去可怜他们。
一时间，蔡诺感觉天旋地转的，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上，搀扶的大儿子都没料到自己父亲整这一出，他也被绊倒。
边上看的人笑得更欢乐了，当然也有人说了一句：“过去扶一下吧，这老人家岁数也不小。”
谁知道村民里面有人直接反驳：“人家需要咱扶？没嫌弃咱们就不错了，你去扶高低还得挨一顿损，人家可是有钱人，瞧不起咱们这些穷乡亲的，别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所以没有人去扶，最后是弃车赶来的大只安将他们俩扶起来一步步架回家去。
凤山的民宅前，大人们划拳喝酒已经拼到了白热化阶段，朱永肯定是跟李恒一组的，杨贺就跟蒲定邦一伙，两队人马划拳拼酒好不自在。
朱晟早早的吃饱了，到后院的山石上，一手捧着金渐层，另一手牵着家里的大黄，数着这满天星斗，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副身躯的原主人，他的执念已经完成，朱晟也完整了。
一个小小的村霸，其实本来要对付他并不需要太多的拐弯抹角，但用世俗的规矩彻底的击垮一个人，远比用神通法术要有成就感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