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老爷爷今年大概有九十岁了,但是你要问他,他是不会说的,只说:“才七十,还小着嘞!”
听说当地有这么个说法是,过了七十岁,阎王就会派小鬼来勾了。
所以老爷爷年年都七十,从来不说真实的年龄,怕小鬼听见呢。
房前有一座山,叫牤牛岭,老爷爷说:妞,你想知道山为啥叫这个名么,爷爷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老头,家里只有老伴和两个姑娘,再就是养了一头小毛驴,这头小毛驴可能干活了,就有一样,特别能吃。
他家门后头,有个栓驴用的木头桩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了一蓬草。
哎,你说可怪哈,这蓬草啊,毛驴明明今晚上给吃光了,明天早晨又长出来了。
一天两天的,老头还不当回事,可时间长了,老头觉出古怪了。
他把这草一挖,嘿,你猜挖出来个啥呦,一个小泥盆。
他看这也没啥稀奇的,就把这盆啊,洗吧洗吧,扔米缸里头了。
过几天啊,他老伴觉出不对劲了,怎么这米干吃不少呢。老头跟家里人一看,这怕不是个聚宝盆吧。跟啥放一起,啥就怎么用都不少。
自从有了这个聚宝盆,家里人也不出去劳动了,每天锦衣玉食,成了村里的富裕户。
但是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
问题就出在,两个闺女都要出嫁了,大的也要这盆,小的也要。那是啊,谁得了这盆,那子孙后代都不用犯愁,没好日子过了,这谁不想要啊。
老头和老伴可难为坏了,俩闺女都是亲生的,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
你都说,这不给谁也不好啊。
可给了谁,另一个肯定不能乐意。
又可惜,这聚宝盆只有一个,不够两个闺女分的。
老头琢磨了整整一天,傍晚对两个闺女说:“爹把这个盆藏起来,你们俩谁先找到喽,这盆就归谁。到时候,也就怪不着我和你娘偏心谁了。”
两个姑娘一宿没合眼的找啊,家里家外,远处近处,哪里都找遍了,可是怎么也没找到这个盆。
快天亮的时候,实在撑不住,就都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老伴出去抱柴火打算做饭,结果抬头一瞅,我的个天老爷呀,惊慌得大叫:“孩子她爹,快点出来看呢,咱家门前,怎么突然出现一座大山呀?”
老头和俩闺女出来一瞅,喔嚯,可是不得了!
原来他们门前,就是个不大点的小池塘。
这一夜之间,小池塘没了,原来小池塘地位置,变成了一座上矗天,下矗地的大山。
好家伙地,这山遮天蔽日、形如倒卧的牤牛,风吹过来,还发出“哞哞”的叫声。
老头一拍脑袋瓜子:“坏喽,可是坏喽!我把聚宝盆,藏池塘里头了。没想到,这聚宝盆,竟然把小池塘变成大山了,这可咋整啊?”
俩闺女那个哭嚎啊,本来想着得了这聚宝盆,以后万事不愁,结果聚宝盆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
可再哭再嚎,也没办法不是。聚宝盆压在山底下了,谁还有那能耐把山掀开咋滴。
到最后,不光俩闺女谁也没得到,老头夫妻俩也失去了这聚宝盆。
老爷爷捋着胡子最后说:“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这山形似牤牛,叫声还跟牤牛一样‘哞哞’地,后来就把这座山叫牤牛岭。
老辈人都说,这山呢,每年还在长高呢,风吹发出的‘哞哞’声,兴许啊,就是这聚宝盆在里头拱的。”
老爷爷又说:“我们祖上啊,其实不是这里的人,听说是因为得罪了旗人,康熙年间从山东逃荒过来的。
老祖宗哥俩,老大叫陈功,是我的祖爷爷,老二叫陈玄,在来逃荒的路上,出去讨饭,在大青山走散了。
唉,可惜我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大青山,到底在哪里。要不然倒可以过去再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叔祖爷爷陈玄的后人。
祖爷爷陈功那时候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老二陈玄,又怕后头有仇家追杀,不敢停下来呀,只能继续往前走。
那时候真是穷得啥也没有,用扁担一头挑着装先人的骨灰坛子;一头用筐,挑着四五岁的儿子。
走到这牤牛岭上,扁担“咔嚓”一声就断了。筐里的孩子掉到了地上,连装先人的骨灰坛子,也摔得稀碎。骨灰撒了一地,那山风一吹,想收也收不起来了。
祖爷爷心想,兴许是自家先人,相中了这块地方。
索性,就在坛子打碎的地方,偷偷起了个小坟,做了标记,自己也留在了当地。
那时候这座山头,连带着周围几百里的地方,都是一个姓刘的大地主家的,祖爷爷就留在大地主刘家做了长工。
他能吃苦,又会做人,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提拔,当了长工里的打头的。
所谓打头的,就是所有当长工的,每天得以打头的干多少为标准,打头的要是铲了三十陇地,普通的长工也必须铲三十陇,要不然是要扣工钱的。
祖爷爷不像别的打头的,仗着身强力壮,就拼命的干,把些老的或者体力不好的累的够呛,甚至让人家因为总是完不成任务,被地主给开除不用。
祖爷爷就估摸着大家伙能干多少,地主又能接受大家最少干多少。
然后他自己,干得不多不少,恰恰好。
有的时候自己干完了,还会帮一下,那些干得慢的长工。
这样,地主和长工们都喜欢他,他也就安心留在了这里当打头的,又续了弦,生了个丫头。
真正让祖爷爷离开刘家,是在一年的初冬。
据说祖爷爷身高有一米九还要多,魁梧健壮。那年他三十多岁,正当壮年,可以双肩扛四麻袋黄豆,胳肢窝还能各夹一麻袋,上十米高的跳板不用歇气。
所以每年赶大车去城里送黄豆,都是他和另外一个半拉子去。
所谓半拉子,可能相当于现在所说的学徒一类的,年龄小,不是成手,给的工钱也少。
大多数是家里实在是穷,没办法,只能送给地主家干活的半大孩子。
话说他俩赶着马车,去城里送完了黄豆回来,为了在天黑前赶到家,抄了个近路。这个近路,唯一的不好就是得过江,那时候还没有江桥。
按说往年江面,是早就应该封冻了的,偏赶上那年,天气暖和,上冻晚,水面就薄薄的一层冰,看着就危险。
但是不走不行啊,地主规定的,必须天黑到家,不到家就扣工钱。
祖爷爷胆子大,看准了有块地方的冰,好像比别处厚些,赶着马车,一口气过了江。
刚刚才上岸,那块冰“哗啦”一声就碎了,仔细一看,原来冰下是一群鱼在托着,他们一过江,那鱼就散了,冰也就碎了。
半拉子“哇”的一声哭了,一摸,吓得尿裤子了!
从那以后,祖爷爷就不给地主当长工了,人家地主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忒不自由,还危险。
用几年攒的余钱,买了一小块地,开了点荒,养了几头牛。
说来也怪,他干什么,什么就赚钱。
明明是灾荒年,别人家连种子都收不回来,祖爷爷家却还是丰收;
买来的时候明明是病牛,谁想到了祖爷爷手里,不出十天好了不说,竟还是怀着孕,带着崽子过来的。
慢慢的积蓄越来越多,祖爷爷也没什么嗜好,唯一的心愿,就是多攒点钱,好把牤牛岭买下来。
先人塟在那里呢,也算是陈家的祖坟了。
这个愿望,到了祖爷爷孙儿辈,终于完成了。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
良田千顷、车马无数、开磨坊、油坊、糖坊,这个地方也由原来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名字-——陈家磨坊,以他们的姓氏,和最初从事的行业命名。
本文的这个故事,就从陈家磨坊开始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