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人尽皆知
迟休缓缓睁眼。
天花板悬挂着韶谌给她选的吊灯。
“没品……”
迟休眯了眯眼。
从沙发上挣扎起身，头却重如注铅，昏昏沉沉。
又栽回沙发。
倏忽起身。
迟休茫然环视工作室里的种种。
怎么会睡在工作室里？
地上的酒瓶被清理干净，东西都摆放整齐――
连盖在身上的毯子也是她自己提前准备好的。
迟休陷入沉思。
自己醉酒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
没多想，迟休顶着酒气去洗手间随便洗了一把脸。
又坐回写字台，准备开始工作。
迟休自上次和杨沛仁解约后，新作品的发布仍处于沉寂状态。
现在她的个人工作室已然成立，不仅要面对许多新的转型，还要应付舆论压力。
迟休犹豫着，在键盘上敲击一阵，忽又删除。
以前都是杨沛仁在摆弄这些，现在突然换成自己，迟休还有些不适应。
叹口气。
迟休再一次输入。
-
手机不住振响。
头盖在被褥里的韶谌动了动，半晌，又没了动静。
韶谌头被盖住，身子却裸露在外，胸脯线条随着匀长的呼吸起伏。
“喵――”
一只橘猫悠悠跳上床，卧在韶谌腹部。
还在昏睡的韶谌被突然压醒。
“啧……”
韶谌支起身子，没好气地看着睡在自己肚子上的猫。
“秋天，起开。”
橘猫懒懒掀眼看了看韶谌，又闭上眼睛。
韶谌无奈，只得抱起猫往床下赶。
起床。
随便找件衣服披在身上，韶谌懒散拐进浴室。
正打算拧开花洒洗澡，韶谌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
脖颈上的红色勒痕惹目。
韶谌注视几秒。
昨晚的种种在脑海里清晰得过分。
红晕悄然爬上耳稍。
韶谌闭了闭眼，就着冷水冲澡。
洗完澡，韶谌悠然从冰箱里拿出面包，靠在椅子上查看手机消息。
除了客户指定，韶谌平时基本上不会自己找活干，悠闲宛若无业游民。
一条资讯推送吸引了他的注意。
【画家迟休个人工作室官宣，疑似与合伙人不合】
韶谌扬眉，点进。
迟休发布的公告被截屏放在新闻主页，转发人次已过万。
【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火了就把别人踹了？】
【肯定与之前的合伙人闹不和啊！】
【这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吧】
【……】
韶谌视线掠过一众或好或坏的评论，略微皱眉。
跳转页面，点点屏幕。
一条新动态发出。
迟休正忙着赶一副定制油画，郑连依的电话突然打来。
迟休平静接过：“说。”
“我去姐妹儿，你怎么这么冷静？！”
郑连依的语气偏激，迟休听罢不禁蹙眉。
“什么？”
“你微博炸了！”
“……”
迟休无语：“说人话。”
“呃不是，是连同韶谌的动态一块儿炸了！”
迟休云里雾里，挂断电话打开微博。
热搜榜第一――
【迟休个人工作室官宣】
热搜榜第二――
【韶谌居然关注画家迟休！】
迟休一头雾水。
点进话题，韶谌的一条动态格外醒目。
【天下谁人不识君@迟休工作室】
评论铺天盖地。
【你不发动态我都快忘了你也是个大帅哥】
【韶大设计师你来凑什么热闹】
【韶设计今天也放甲方鸽子了吗？】
【……】
他搞什么名堂？
迟休烦躁揉揉眉心。
―你干什么？
韶谌被迟休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一跳。
―什么？
迟休：微博
韶谌：哦
韶谌：手滑了
迟休：……
手滑上热搜？
迟休无语，放弃盘问。
韶谌则看着屏幕弯起眼角。
被推上舆论顶峰，自然有人心在暗处叵测。
杨沛仁指尖划过一条条帖子，眼底的不可置信逐渐演变成愤怒。
“好啊你个迟休……”
翻过页面。
杨沛仁指尖停在一张图片上。
-
“喂迟休，你到底出门了没？！”
迟休慢吞吞戴上耳环：“出了。”
郑连依：“出哪儿的门了？”
“卧室门。”
“……”
郑连依催促：“哎哟祖宗你能不能快点儿？”
迟休慢条斯理补口红，电话另一头传来另一个男声。
“没事儿迟休，慢慢来。”
迟休一顿。
“你你……你走开……”郑连依似乎赶走了身旁人，“你快点给我下来啊，不然你自己走路过去。”
迟休心平气和：“我会打车。”
“……”郑连依强忍揍她的冲动，“快点下来！”
为了庆祝迟休新工作室的成立，郑连依主张给她办一个开业聚会。
迟休的朋友不多，于是由郑连依替她张罗。
等迟休收拾完从小区走出时，一辆白色轿车正停在大门口。
郑连依朝她招招手。
迟休戴上眼镜。
郑连依身旁的两个男人面容熟悉。
“迟休。”段以纯上前，温柔笑了笑，“好久不见。”
另一个男人摘下墨镜：“我去，太他妈漂亮了！”
郑连依抽一下嘴角：“颜青，注意你的措辞。”
“哦哦。”颜青冲迟休扬扬手里的墨镜，“迟休，别来无恙啊！”
迟休抬了抬手：“嗯，许久未见。”
郑连依邀功似的搂住迟休：“怎么样？这下不社恐了吧？”
迟休看似清冷生人勿近。
实则社恐。
迟休微微颔首。
“嘿嘿。”郑连依拉住迟休，“快上车。”
颜青也忙招呼：“哦对对，快上去，这儿好像不能停车。”
车内，几人就着迟休的加入寒暄。
“……迟休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很漂亮。”段以纯坐在副驾驶，往后视镜里的迟休望望。
“唉可惜了，八班在你们楼上，我没能享这个眼福。”颜青叹口气，“早知道我就选理科了。”
“哦对，迟休那会儿是年级第一来着？”
段以纯点头：“一直都是。”
“哈！”颜青又想起什么，“喂喂，还记得韶谌那小子吗？”
迟休闻声一颤。
段以纯：“当然。”
颜青继续碎碎念：“迟休不是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吗？那小子特逗，自从转校过来，一直都是年级第二。”
“有时跟迟休差十多二十分，有时就差零点五分，但就是上不去第一，我还嘲笑他来着。”
郑连依无语：“就你那点儿分你还嘲笑人家。”
迟休望着窗外不语。
-
“……下面，我宣布，湛桥一中月考总结会现在开始！”
因为人数原因，迟休被排在队伍的最后一列，倍感无聊。
最后一排只有身高出众的韶谌和莫名多余的迟休。
迟休眼皮被困意拉扯。
台上校长仍在滔滔不绝。
“……本次月考，本科上线人数较上次增加了约五十人，重本上线更是较上次增加了八十余人……”
“……同学们啊，考得不好的，不要灰心，当然，考好的更要努力突破自己……”
韶谌余光瞥了瞥困意正浓的迟休，唇角上扬。
“……就比如，第一名要不断突破自己，第二名，就努力向第一名靠近……”
猝不及防间。
迟休感觉手肘被人推了推。
恍惚睁眼，韶谌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清晰。
“听见没……”
迟休一惊，望向身旁的韶谌。
从她的角度看去，韶谌的身子半陷在光的盲区，倾斜的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冷峻，身段透着几分野性。
“叫我向你靠近。”
“第一名。”
-
车子在酒店前停下。
“嚯！”颜青下车便是一声惊叹，“伊甸之东？郑连依你可以啊！”
郑连依扬眉：“不是，这是迟休找的酒店，我只负责拉人。”
迟休：“我朋友在这儿工作。”
“先进去吧。”段以纯笑笑，“不然其他人来都找不到主角在哪儿。”
提前让程钧启给她留了包厢，迟休领着一行人走进大厅。
“真气派！”颜青走进房间，“我也想要个在酒店工作的朋友。”
段以纯落座，看向郑连依：“还有很多人吗？”
郑连依闻声，突然结巴：“对……对。就……这一桌……人。”
迟休也蹙眉看向郑连依。
记忆里，郑连依说话一向直率。
不一会儿，从门外陆续走进男男女女。
迟休茫然望去。
除了认识的同学，大多是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郑连依的朋友。
郑连依身子向呆愣的迟休斜了斜：“那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空旷的房间立时被人群的嘈杂填满。
迟休面对众人杂七杂八的话题有些无措。
“……我刚还刷到你了，画家诶，好出名的……”
“听说你还做设计，能不能免费帮我……”
“……一幅画大概多少钱啊……”
咚咚！
喧闹倏忽平息。
众人往门口看去。
身着黑色西装的韶谌单手插兜，刚敲门的一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微卷的发丝梳了上去，虽是背头却显得散漫慵懒，眉眼依旧冷淡。
面对懵然的众人，韶谌扯起唇角。
“抱歉，来晚了。”
“哟呵！”颜青从座位上跳起，“你小子！”
迟休愣了几秒，又看向郑连依。
郑连依无辜：“这次真不是我。”
颜青热情地把韶谌拉到座位上，恰与迟休正对面。
段以纯：“工作很忙吗？这么晚才来？”
韶谌淡淡挑眉：“也没，就开了个会。”
“韶谌现在可以哈，都成大设计师了！”
“就是……”
本是这场聚会的东道主，迟休却缩在人堆里一言不发。
倒也不是不想说话。
只是单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休只得放任郑连依和颜青热场子。
韶谌视线幽幽扫过安静的迟休。
菜已上齐。
郑连依起身举杯。
“祝我们迟休大画家――事业更上一层楼！”
众人纷纷起身。
迟休正愣神，被身旁的郑连依暗戳戳拍了拍，也站起身拿起酒杯。
喝得正欢，郑连依离开座位，拿着酒杯跑去唠嗑。
迟休怕自己又喝断片，只端着橙汁轻抿。
“迟休。”
迟休应声看去。
余曦不知何时坐在迟休身边，满脸笑意。
迟休看见她，没多大反应。
初高中时，这位说过的关于迟休的坏话，光是传进迟休耳朵里的都数不胜数。
郑连依可能也没想过她会被人带来。
余曦笑笑：“诶迟休，你现在跟韶谌怎么样了？”
迟休眯了眯眼。
“没有联系。”
余曦脸色顿时精彩，像是在面对一个荒谬至极的事情。
“没联系？怎么可能？”
迟休抿了一口橙汁，没说话。
余曦自顾自地说起来：“他高中追你追得那么明显，现在居然告诉我你俩啥结果都没有？！”
迟休睫毛颤了颤。
“害，拜托！”余曦又摆摆手，“别开玩笑。”
“他喜欢你。”
“喜欢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