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铁汉柔情
“世子爷愿赌服输本就坦荡磊落,不失君子风度,且愿意独自承担惩罚,更是一种爱护手下的表现,”赢倾说着,瞥见淮南军将领下意识地点头赞同,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本宫觉得军法虽大,可人品难得,索性小惩大诫一番,军杖数量折半如何?”
荣锦绣吁了口气。
容毓眉心微蹙,似是觉得不太满意,然而不等他说话,淮南军数位将领已经迫不及待地朝赢倾行礼,恭敬地开口:“谢凤公主手下留情!”
其他人自然跟着低头,恭敬地喊道:“公主殿下英明!”
“谢凤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清楚,眼下摄政王云珩的处境已是骑虎难下。
凤公主是东渭储君,云珩只是大乾摄政王,在东渭的军营里,自然储君说的话更有分量,就算摄政王是凤公主的皇夫,对,淮南军心里清楚大乾摄政王跟东渭储君的关系,他们有志一同地认为,储君为尊,摄政王乃是公主的臣夫,理所当然应该听公主殿下的。
所以赢倾开了口,他们即刻谢恩,已经表示遵凤公主为君,认定了云珩必须服从。
云珩淡漠开口:“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公主殿下原本不该插手军营里的事情。”
“摄政王此言差矣。”荣锦绣反驳,“凤公主乃是东渭储君,以后的东渭女皇,东渭疆土皆是殿下之疆土,东渭子民皆是殿下之子民。东渭疆域之内所有的事情,女皇陛下都有权干涉,朝堂如是,军营亦不能例外。”
淮南军中一位将领附和:“荣将军所言极是!东渭将士子民皆需臣服陛下,为陛下尽忠,保陛下之社稷江山!”
其他人齐声喊道:“东渭子民臣服女皇陛下,保陛下之江山社稷!”
赢倾表情有些微妙,觉得这群淮南军好像很单纯,然而目光不经意落到跪地的白袍青年身上,不知是不是她眼花,这位从始至终表现得都很沉着淡定的青年将军,嘴角好像细不可查地抽了抽。
赢倾若有所思。
云珩没说话,待将士们声音落下,军营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又才终于松口,冷峻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凤公主殿下有令,本王自当遵从。”
“西陵煜和窦溯每人四十军杖,其他人免除责罚。”云珩冷道,“动手。”
荣锦绣看了看那位白袍将军,眉眼间浮现深思,心头一抹怪异的感觉发酵。
执杖的四位兵士没有理由再拖延,两人提着军棍走到西陵煜左右,另外两人站在窦溯身旁。
云珩抬手示意。
西陵煜和窦溯都是军营里长大的,对军法熟悉得很,虽然身躯看起来没那么壮硕,可身体素质强悍却是事实,承受力自然也强一些。
四十杖并不需要多久,很快就打完了。
荣锦绣整顿她的军队,把将士带回了属于虎贲军的军营,大乾将士也很快恢复了往常秩序。
淮南军由西陵煜麾下两位心腹将领负责,维持着该有的严谨。
受罚的窦溯和西陵煜则被扶进了主帅的营房,由军医先诊治着,待到伤势处理结束,云珩给窦溯递了杯水。
“谢王爷。”窦溯脸色苍白,发丝都是湿的,“末将没事,王爷不用担心。”
云珩沉默不发一语,表情比往日看起来更冷,在他喝完一杯水之后,说了一句:“先休息,本王让燕书来照顾你。”
窦溯此时自然不敢逆着他,恭敬地谢了恩,就老实地趴在了床上。
云珩搁下杯子,转身走了出去。
西陵煜所在的营房在窦溯隔壁的隔壁,中间隔了两道墙,云珩进去时军医还在给他上药,青年安静地趴伏在床榻上,瘦削的脊背上一道道可怖的肿痕,衬着原本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西陵煜的贴身侍卫尽责地伺候在侧。
清冷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西陵煜若有所觉地转过头,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枕头,睫毛上都沁着湿气,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带着几分羸弱。
在看到云珩的刹那间,他唇角微抿,眉眼下意识地敛了下来,淡道:“你们都出去。”
“世子爷,还没上好药……”贴身侍卫面上一变,有些戒备地看了一眼云珩,实则是担心云珩会对他家世子爷不利。
西陵煜道:“出去。”
云珩接过军医手里的药膏,坐在床沿,“出去吧,别让任何人进来。”
云珩熟练地把药抹在西陵煜脊背的一道道伤痕上,浑然不管青年浑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声音淡漠:“还是打得少了,若不是倾倾说话,本王今日是打算断你一条腿的。”
他上药的动作虽熟练,却并不温柔,甚至刻意加重了几分力道,西陵煜疼得身体都在打颤。
“我,我是冲动了一些,可我觉得这样的方法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佳的效果。”青年低声说道,声音微颤,“一点皮肉伤换来东渭所有将士的服从,这顿打挨得也值,手握二十万兵权的淮南王世子都败在了摄政王手里,还乖乖跪下认打,其他人除了畏惧忌惮,不会再敢生出逆反之心。”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云珩声音冷硬,“经过本王同意了吗?”
西陵煜趴在枕头上,汗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着被褥,剧痛让他声音有些不稳:“主上若是还生气,等我伤势好些,再打一顿好了。”
云珩没说话,俊美的容颜冷得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霜。
西陵煜很是惧他,别看方才在校场上挑衅的时候胆气很足,此时却恨不得直接晕过去才好,无奈这个想法大概是实现不了,所以只能先摆出最真诚的态度请罪:“我,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故意挑衅主上。”
云珩没说话。
他原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只专注给他上了药,比起动作小心生怕弄痛了这位世子爷的军医,他上药的过程对于西陵煜来说无疑又是一次酷刑加身,可纵然疼得浑身发抖,西陵煜也绝不敢开口让他轻点。
待到药膏抹遍肿起的伤痕,云珩才说道:“窦溯是受你连累才挨了这顿罚,有时间去跟他赔个罪。”
西陵煜疼得浑身虚脱,慢半拍才应了下来:“是。”
“别再折腾其他的事情,东渭这边该如何做,本王心里有数,不需要你用皮肉伤来换。”云珩站起身,待药膏干了些,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再敢自作聪明,就做好待在床上养伤一年的准备。”
西陵煜神经紧了紧,没敢答话,而是拭去脸上的汗,转过头看他:“主上以后真打算留在东渭?”
“怎么?”
西陵煜敛眸:“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偌大江山,值得吗?”
“值不值得是本王的事情,跟你无关。”云珩声音淡漠,“倾倾会成为东渭的女皇,也是你以后要效忠的君王,你若敢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本王不会轻饶了你。”
西陵煜沉默片刻,很乖觉地说道:“有主上在,就算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生出其他心思。”
云珩转身往外走去。
“主上。”西陵煜抬起头,正色开口,“东渭皇族是迫于祭司殿的选择才让凤公主登基为皇,为的是不愿让东渭参与到天下纷争之中,可主上应该知道,眼下各国局势已经紧张了起来,维持了数百年的平静即将被打破,现在各国君王都已按捺不住野心,就算东渭不愿参与天下纷争,不代表其他有野心的国家会放任东渭置身事外。”
云珩沉默,表情冷峻。
“凤公主是个女子,性情温柔宽厚,在天下太平时做个让子民爱戴的明君完全没问题,可若是遇上战乱时候,凤公主没有征伐天下的魄力——”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云珩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谨守本分,效忠女皇,这是你的职责,其他事本王自有安排。”
西陵煜抿唇,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似的:“如果东渭被逼到了不得不应战的境地,主上会作何抉择?”
“东渭不会。”云珩道,“没有人敢对东渭发兵。如果有,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这句话,他抬脚走了出去,显然没有再跟他聊下去的兴趣。
云珩走出军营就上了赢倾的马车,雪松、雪茶两人坐在马车外,见到云珩恭敬地行礼,然后给他挑起了车帘。
马车很大,很宽敞,赢倾此时正独自坐在车厢里看书,见云珩进来,唇角扬起了几分笑意,随手把书搁在一旁。
雪松放下车帘,开始驾马车回宫。
“等久了?”云珩坐过去把她抱起来圈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脸,“天气冷,以后别一个人往外跑。”
“不是一个人。”赢倾笑道,“有荣将军陪着呢。”
“那也不行。”云珩不满,“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赢倾顺从地点头:“好,我尽量。”
云珩咬了下她白嫩的耳朵:“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来了也好,刚好借着这个机会立立威。”
“云珩。”赢倾挑眉,一双晶亮的眸子定定看着他,“淮南王世子跟你是旧识?”
云珩嘴角翘起:“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眼睛可以看,还有脑子可以思考。”她淡笑,“若真的故意挑衅,对大乾将士有敌意,西陵煜不会有那般态度。就算真出于愿赌服输的心态,他也该是愤怒不屑,而不是那样的,顺服。”
她第一眼看到那个白袍青年就注意到他的脸上并没有刻意挑衅闹事该有的表情,而且云珩说的那句“西陵煜,拜见凤公主”,听着更像是命令,一句极为自然的命令。
西陵煜听了这个命令之后态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