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院子(二)
王颖带队统计完中院厢房,就赶到了正房。
这正房很气派,高大且具威严,雕梁画栋,来之前王颖调查过,这是一户三进的官员住房,五品以上,后来转到了一位旗人手里。
民国之后那旗人失了铁杆庄稼,慢慢没落,院子里房子慢慢卖了。
来到正房一间加耳房的那户人家门口,一位老成的中年,带着两小孩站着。
“易师傅,这家就三口人呐?”
易中海回复,“是的,这位是何师傅,是位厨师,家里就这三口人”。
王颖点头,“何师傅,你好,您家庭情况能说一下吗?”
“没问题,”何师傅闪了闪眼袋,“我叫何大清,今年34,1915年生人,是位厨师。”
“家里是北京城老人了,家里三代都做厨师,自1930年就去做学徒了”。
“我爷爷是清朝御厨,我父亲是位爷爷帮厨,清政府垮台就出来了,在谭家菜馆扛活。”
“1914年,我爷爷病逝,那年我爹22岁。”
“1918年,我奶奶去世”
“1930年,我15岁,在家跟我爹学厨,因为谭家菜馆不招那么多人了,我就去了泰丰楼拜师学厨”。
“那年我母亲病重,家里钱花光了,也没治好,就在泰丰楼签了30年的契约,做长期工”。
“1932年,我爹娘回郊区,看望外家,正好遇到日本兵征夫打仗,再也没回来,还是我舅舅通知我去安葬的爹娘”。
“1934年,我出师了,取了我师傅的女儿,算是结了婚”。
“1935年我家老大”,何大清一把拉过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就这个傻柱子,大名何雨柱这,今年14”。
何雨柱一脸不爽的挣开,“我叫何雨柱,不叫傻柱,再叫跟你急了”。
何大清一脸不屑,“德行,看把你能的”。
“王同志,这位是我家姑娘,叫何雨水”,何大清抱起何雨水,捏了一下他的小脸。
何雨水笑嘻嘻的亲了一口何大清。
“我家雨水今年4岁了,1945年夏天出生,雨水叫王阿姨”。
雨水糯糯的叫道,“王阿姨好。”
“小雨水,你也好啊”,王颖很开心,她很喜欢这个有礼貌的,粉嫩粉嫩的小姑娘,“阿姨没带礼物,下次给你带个礼物好吧”。
“好的,谢谢阿姨”,雨水伸过头,“嗯嘛”,亲了一口王颖。
院子里看到的,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夸雨水有礼貌。
何大清继续说道,“雨水的母亲在生雨水的时候难产,那时候正好赶上日本投降,秃党军队进城,街上戒严,不能出去找医生和产婆”。
何大清一脸悲伤,“她母亲也就那时候没救回来,还是院子里邻居帮忙喂奶养大的”。
王颖感同身受,“都不容易,也难为你这又当爹又当妈的”。
“唉,习惯了,平时我出去做饭都是邻居帮忙带的”。
“慢慢长大了,我家傻柱也能帮着带了”。
王颖笑了笑,“好,有什么困难去管委会找我,能帮的尽量帮”。
“对了,你跟泰丰楼签的是长约是吧,估计政策很快就下来了,你这长约算长工吧,不太合法,到时候肯定会废去,到时候你就是自由身了”。
“太感谢了,我这手艺就算自己开馆子,生意都能很好,没法,进泰丰楼做学徒要签长约,当时家里急需要钱,只能认了,能换自由身挺好”。
“嗯,新社会了,都是平等的,我们红党政策不允许剥削”。
王颖很平静的解释,“你这30年长约跟卖身契一样,我们政策是禁止的”。
“我先去下一家了,小雨水再见”。
“王阿姨再见”。
一行人又转到何家隔壁,这家正房两间。
“王同志,你们好,我姓袁,叫袁东来,今年65了,是个木匠”,一个满脸沧桑的老人站了出来。
“我家人多,我有四儿三女,”老袁一脸得意。
指着旁边汉子说,“这是我家老大袁建声今年37岁,读了5年小学堂,在娄记机械厂上班,最开始跟我学的木匠,活儿不稳定,城里又不太平,那时候孩子多,娄记机械厂工资高,能帮忙养活一家人”。
“这是他媳妇李翠芬,36岁,在家照顾我这老头和孩子,挺孝顺”
“我老伴儿前几个月去世了,本来身体不太好,正好赶上战乱,外面秃党军队白天练兵纷纷,晚上宵禁,粮价一直再涨,金圆券越来越不值钱,秃党还限量,不许多买粮食,家里多余粮食都抢走了,饿死的”。
“家里现在就还有老大的六个孩子,大孙子袁久林19岁,刚毕业,前几天偷偷跑去参军了,大孙女袁久菊16,还在上学,二孙子袁久强,15岁,三孙子袁久明13岁,四孙子袁久亭11岁,小孙女袁久兰8岁,都还在上学”。
“我家二儿子袁强声,35岁,初中毕业,读了7年书,在外边做账房,取了媳妇分出去了”
“大女儿袁梅声,34岁嫁人了,读了7年女校,就嫁的不远,嫁的也是娄记机械厂的工人”
“二女儿袁慧声31岁,嫁给了她初中同学,两人都在不远处的强盛铁厂上班”
“二儿子袁振声29岁,读完了高中,在娄记机械厂做工人,取了媳妇分出去住了,家里住不下”
“三儿子袁德声27岁,18岁那年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像是1940年吧,听说跟着老师同学去西边了,三女儿袁清声26岁,跟她三哥一起跑的,两人都是读完了志强中学,唉,都不省心,”
“四儿子袁智声,今年24岁,看的严他没跑了,45年结婚搬了出去,两口子在志强中学当老师”。
“这房子最开始是租的,后来慢慢买了下来,算祖业了,传给老大的,其他几个儿子房子还是租的,挺难为人呐”。
王颖听着老人拉家常式的说话,面带微笑的没吱声,志强中学那是我党在京城隐蔽战线,在京城发展人才,动员宣传的据点之一,估计三儿子和三女儿都跑陕北了。
王颖也是从志强中学去陕北参军的,比袁德声还大两岁,估计是学弟了。
这老头也是了不得,一个做木匠的手工业者,养活了一大家子,孩子最少都上过小学。
王颖忍不住夸赞,“您真是能人啊,在这战乱年代,让孩子们都读了书”。
袁老头骄傲的挺起脊梁,“嘿,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年轻的时候当学徒,学的慢,师父拿鞭子抽,后来学成出师了,走街串巷找活儿做,慢慢学了点字”。
“慢慢的就能看懂师父传的《营造法式》,活儿越做越精,名声也就传出去了,不识字哪能凭本事养活这些孩子啊”。
“要不是战乱,世道不太平,家里挣不来钱,只能让他们帮忙养家”。
“老大老二大姑娘,我也想让他们继续学,这家里没钱,也没办法啊”。
“这有文化学啥都快,这不家里几个在工厂的孩子,技术都不错,工资老高了”。
“至于送姑娘上学,这都是心头肉,哪能让他们当睁眼瞎,读书了嫁人管家也不差啊”。
“哈哈,我袁老头,这一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把这群孩子拉扯成人了”。
袁老头的声音落下,王颖带来的人纷纷鼓掌,院子里住户虽然不知道啥意思,但也知道这是夸奖的氛围,跟着鼓掌。
院子里邻居有的嗤之以鼻,有的高度认同,有的还在琢磨。
袁老头一家子的情况在这公众场合说开,对大家影响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