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魂何处
夏日的清晨很是惬意，习习微风吹在无一的脸上。仿佛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他想赶快醒来，结束这一切，并把这个梦说给青梅听，他要告诉青梅，他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梦。
东方的初阳渐渐升起，一缕缕紫气散发着撕扯天地的光晕，同样也撕扯着一个少年的心。
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到的却是满地狼藉和面前的一个深坑。无一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还是在梦中吗！怎么还没醒。因为他没有听到，每天清晨都会从门外传来的那声轻柔呼唤：“无一哥哥......起床了......”
嘴角流出了鲜血，他又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下，很疼......真的很疼......他的心更疼......是那种喘不过气的绞痛。
这一切他还是不敢相信，那不是梦！“为什么......为什么......千幻......我......要杀了你......”声声沉闷的嘶吼就如同那受了伤的野兽，胸口上似是压着一块大石般，让他想大喊的声音却变成了嘶哑的嚎叫。
这时一个身影从院外急速走来，伸出手指在无一的胸前连点几下，一口鲜血顿时从无一的口中狂喷而出。
随着这口鲜血的喷出，那几乎喘不过气的胸口微微好转了些，无一的神志似也有所清醒，呆呆的望着来人。
“先生......青梅.......她怎么没来......”似是在欺骗自己，又似是在等一个侥幸的答案，他还是觉得这只是一个梦。
李夫子神色黯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这个孩子好受些。他带来的消息有些残忍，无一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那青梅对于无一意味着什么。
“青梅她......去了......”简单的几个字如同重若万钧，仿佛他这个地境修为的人也是说不出口。
“去了......青梅去了哪里......先生......”他的脸就如一张苍白的纸，艰难的迸出几个字。
“去了一个我们都去不了的地方......”李夫子是个儒家君子，他一生从未撒过谎。他说的是真的，因为那地方就是九泉之下的阴曹地府。
无一无力的倒在地上，所有的侥幸与期盼都化为乌有。“本来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二人在一起时的情景，此刻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昨夜竟是二人最后一次坐在那老榆树下。
“孩子你不要太难过......其实青梅也不算是死了......”看着那伤心欲绝的无一，李夫子心中似乎再也不忍，说出了一句他憋了许久的话,本来这些话那牧羊老人交代，要等到无一修为大成时才能告诉他。
“先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听得李夫子如此说，瘫倒在地的无一不由精神略振，双眼中似是有了一丝期望。
“这是青梅留给你的......”李夫子说着便把那块灰色的石头放到了无一的手上。
“先生......这是......”无一有些不解的看向李夫子。
“青梅临去时，留下一些话。她说这个东西里蕴含了一道那人剑的气息，她对你父亲‘人初经’的感悟全在这里。”李夫子言语间似是也有些迷茫，他方才说的这些就是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还说，你年纪尚小，不知尘世繁杂。让你在这红尘岁月中慢慢体悟那人性无常。等你修炼那‘人初经’略有小成时，就有望再次见到她。”
李夫子说罢，似乎从无一的眼里发现了一抹神采，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还是不太确信这些话的真假，但对无一来说有个希望就是好的。
日出日落，朝夕更替。转眼间已是半月后。那日，李夫子把无一强行带回了学堂。
初始的几日，无一走不出失去青梅的痛苦，每天都是以泪洗面，多次跑到老榆树下抚石而悲。每每都是李夫子抱着半昏迷的无一再次回来。为了避免无一再次的触景伤情，李夫子无奈之下，就整天的看着他，与他讲解那圣贤之道。无一听得虽是不食其味，但总归是听进去了些。
接下来，李夫子找了几个熟络的村里人，帮忙填补了那晚遗留下的大坑，一并修缮好了破损的门窗。几个村里人见状都是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李夫子在村里的威望极高，告诉他们只管做事便是，不要多问。
多日来，无一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学堂里的孩子们，因许久不曾见到他和青梅也是议论纷纷。直到李夫子严厉教训一番，责骂他们不思一年后的童试，却总是想着一些身外之事，使得这些即将少年的孩子们不仅暗自咂舌在不敢多言，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大发雷霆的先生。
时光流逝，岁月匆匆。已经逝去的不知魂归何处，唯独留下独自站在秋风里的少年。林间那飘飞的落叶，勾起了少年缕缕思念，像是一夜长梦忽隐忽现。恍惚中，他又看见了青梅微笑在那飘零间，音容依旧，笑貌依然。
叶离枝，风无情，片片难舍又落尘。
身化埃，魂归故，片片相约定三生。
生一回，死一回，春秋就如梦一回。
哀其短，怨其长，岁月无始人有终。
叶一生，人一生，只是不同又尽同。
树下的无一呢喃着，弯腰捡起了一片黄叶，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那个秋天。
那个时候她还在，那个时候他问她，这落叶可曾有记忆！如若有，是否还记得那些曾经的伙伴。
那个时候她坚定的说：“哥哥，我不知这些落叶有没有记忆，但我相信，如果有来生，肯定不会忘记哥哥.....绝不会！”
“青梅......等着我......我一定会修炼成的......”少年把那片落叶抛向空中，那落叶随风而飘，舞动间又不舍的回到那树下。他收回的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套在左手无名指上一块灰色的石头。“人之初，性本善......人初经.....青梅......我有些懂了......”
“无一......”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宽厚的声音传来，“又在想什么那......”
闻听，无一回头望去。不知何时李夫子已站在了身后。
“李伯伯......”无一躬身一礼道。
如今已是两月之后，无一虽然还是有些沉默寡言，但要做的事还是要做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压下心中的悲伤，现今却是平静了许多。他也渐渐的开始琢磨着青梅留下的话，把心思逐渐的放在了那“人初经”上，也唯有这样才给了他一些希望。
自从搬到学堂，李夫子就让无一称自己为“李伯伯”，让无一不要见外，说自己和父亲任天玄本就是莫逆的好友。这段时间以来，李夫子为了无一可谓是视如己出，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的精神好起来，无一心下感激，对李夫子也是尊敬有加。
此时二人就站在学堂附近的一片白杨林里。时值晚秋，显得一片萧瑟。
“无一，这世上之事都有他的因果.......一切似乎都有他的定数，不过事在人为也存在这一定的变数。有缘而生，无缘则灭，一切都是那因缘和合，切不可妄自菲薄。不但是为了青梅......你别忘了你还有母亲......”李夫子慢慢的走到了无一身侧，捋着三缕美髯若有所思的道。
“我母亲......李伯伯难道也知道我母亲......”乍闻，无一此时一脸的惊愕。
李夫子微微的点了点头，沉吟间望向了不远处那条涓涓河流，似是回想起往昔的一段岁月。只见他的神色间似蕴含着一丝温馨的微笑，而那微笑中却又有着一丝落寞。
“李伯伯......我母亲究竟是谁......她在哪里.....”无一追问道。
那曾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的困惑，也问了父亲数次的问题，而此时眼前的李伯伯竟然似乎是知道一些，那困惑多年的惆怅似乎即将明了，他不仅有些激动起来。
“你母亲叫‘伊丽莎’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在伯伯与你父一起游历江湖时遇到的。那时你的母亲从西方而来，恰巧也是出来游历，我们三人一见如故，于是决定结伴而行....没想到的是你母亲和你父一见倾心，最后更是结成了夫妇......”
似是有些遗憾，也有些莫名的伤感，这时的李夫子竟是有些黯然。想想当时，他何尝不爱慕那个女子，只不过那惊才绝艳的天玄兄走进了伊丽莎的心里......如果伊丽莎喜欢的是他......他也做不到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娶个异族为妻......
“我母亲叫伊丽莎......那......那天晚上来杀我的白衣女子......也说我是伊丽莎的儿子......难道她也认识我母亲......”
此时的无一彻底震惊了，他实在想不出那白衣女子和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系，而且还要杀了自己。
“那个妖孽应和当年掳走你母亲和哥哥的事情有关......”方才还一副谦谦君子的李夫子，此时竟是目露寒光。
“哥哥......我母亲和哥哥被掳走......”今日李夫子讲的事情实在让无一无所适从，他竟然还有个哥哥。
“你那哥哥叫‘任无天’和你是双生子......”
无一终于明白了，在那中秋月下时，父亲嘴里的天儿是谁了。
“你父亲之所以离开，也是因为要去找你的母亲和哥哥.....当年我是从东边的葬月森林外救回你父亲，所以我想那妖孽应在葬月森林里。”
本来任天玄走时交代，先不要告诉无一这些事情，等他长大些再说。可如今李夫子看的无一消沉，而那来杀无一的妖孽，竟也与伊丽莎母子二人被掳走似有关系，不得已之下今日索性一并告诉了他。
“葬月森林......千幻......”
无一狠狠的蹦出了几个字。这个千幻不但让自己从小就变的如孤儿一般，就连青梅也被她所害，“李伯伯......您几次都称呼那女子为妖孽......她究竟是何物......”
“那是一只修炼有成的妖狐......现在是八尾，一旦修炼到九尾，那日即便是你羊爷爷也救不下你！”李夫子神色间似有些担心，若是那日无一真出了事情，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怪不得......”无一这时还清楚的记得，那天袭向自己的白色匹练，自己还数过，那是八条像尾巴一样的东西。
“那妖孽之前应不曾与你父遇见.......”李夫子若有所思的又道。
“李伯伯......”无一望着李夫子的目光中有些迷惑。
“如若遇见，那妖狐就不会来，也不会留下那些话，而那妖狐背后似是有一个势力，以那八尾的修为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你父道法大成，那些人应是还不知道。”
这时的李夫子微微顿了一下，转头盯着无一，略有深意的又道。
“无一，你父虽修为高深但势单力孤，那些人看来也是非常的不简单，有可能身陷险境......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青梅的嘱托......好好读书感悟那人生百态，尽快明悟你父的道法......将来你们一家才有可能团聚!”
李夫子可谓是用心良苦，为了让无一重新振作起来，今日他不得不说了些，本不该无一这个年龄应该知道之事。
“李伯伯......无一记下了......”此刻他那还有些稚嫩的小脸上，目光坚定而又决绝。
看着无一的神情，李夫子的目光中显得有些复杂。这本不应该出现在少年眼里的目光，却出现了。现在的他才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