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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近午时分,乌骓马轻快地驰出洪洞县的南关。南面五十五里,便是山西最南一府平阳府。

马上的崔长春风尘仆仆策马南行,一身黑衣好久没洗了,一头倔强的头发胡乱挽了一个道士髻,脸色阴沉.不修边幅,正是标准的江湖落魄汉。

倒是他那匹雄健的乌骓马,比往昔似乎更雄健了些,浑身乌光闪亮,与主人那潦倒落魄的气色迥然不同。

离开京师进入山西,他沿途周济穷人。快要花光了他在京师获得的巨万金珠。目下,他身上仅有三二十两碎银,得为盘缠打算了。人可以对酒食马虎,乌骓马却必须获得上等草料。马是不能仅以草充饥的,要麦,要豆,要盐,要糖,比一个人还难伺候。

就是说,他必须设法张罗盘缠了。

离城两里地,前面小径东来会合。大道沿汾河东岸南下,略向西偏。道上车马往来不绝,黄尘滚滚。

三岔路口站着两名青衣大汉,小径方向另一名青衣大汉牵了三匹坐骑站在大树下,似有所待。

蹄声得得,乌骓马快到了。

三名大汉皆向他注视,路口的两大汉悠闲地踱至路中心,有意无意间,挡住了去路。

乌骓马终于驰近,一名大汉突然高举右手,叫道:“嗨!崔兄,别来无恙。”

崔长春勒住坐骑,扳鞍下马,眼中涌起疑惑的神色。轻拂着马鞭问:“咦!老兄,咱们认识吗?”

大汉呵呵笑,抱拳施礼笑道:“你老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呵呵!”

“这……在下与两位陌生得很……”

“哈哈!想想看,去年三月天在湖广……”

“哎呀!在下记起来了,你老兄是邻船的水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呵呵!天下并不大,咱们又碰上了。”

“那次咱们虽有一面之缘,在下还没有请教你老兄的名号呢。”

“在下关彦,匪号称游神,崔兄请多提携。那位是兄弟的拜弟,飞毛腿能彪。”

“姓能?这怪姓少见,幸会幸会。”

“呵呵!崔姓是太原大族,崔兄大概很少到咱们山西行道。”游神关彦笑容可掬地说。

崔长春哦了一声,问道:“在下要往平阳走走,关兄有事吗?”

游神关彦点头道:“不瞒崔兄说,咱们确是专程前来候驾的。”

“怪事,你们知道在下的行踪?”

“崔兄昨晚在霍州打尖,咱们便知道你老兄的行踪了,因此先来一步相候。”

“哦!原来如此,关兄不知有何指教?”

“崔兄,请借一步说话。”

“这……”

“由此至孙真人庙约里余,请崔兄移至庙中一叙,有事商请。”

“可是,兄弟要赶路。”

“呵呵!崔兄的宝驹乌骓脚程快,真要赶到府城,一个时辰足够矣,请勿操之过急。”

“这……”

“商请的事,对崔兄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请放心。”

“关兄可否先行说明……”

“咱们长上专诚敦请崔兄前往商谈,届时崔兄便知其详了,请。”

崔长春一时好奇,点头道:“好吧,兄弟前往见见贵长上。”

游神举手一挥,看守坐骑的人将坐骑牵到。崔长春扳鞍上马,有意无意地说:“关兄的眼线在霍州便盯上丫崔某,想必早有准备,贵长上在崔某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哩!”

游神上了马,笑道:“敝长上碰上了棘手的事,正苦于人手不够,因此派人留意往来的江湖朋友,希望能得到朋友的帮助。崔兄黑衫客的名号,在江湖上大名鼎鼎,敝长上闻名久矣2只恨无缘识荆,这次听说崔兄光临敝地,感到万分欣慰,所以派兄弟半途促驾,请崔兄至孙真人庙一叙,以便亲聆教益。”’

“关兄客气了,请领路。”

“崔兄先请。”

四人在孙真人庙前下马,有三名青衣大汉上前接过坐骑。庙门的石阶上,迎下三名老道与两名年约半百的虬须大汉。两大汉年岁相当,相貌有八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甚至可能是双胞胎弟兄。

崔长春一怔,一面下马一面说:“原来是中条双煞李氏兄弟,是江湖道上位高辈尊的前辈呢。”

为首的中年老道,有一双锐利精明且阴鸷的鹰目,大马脸,勾鼻薄唇,颊上无肉,缺了两颗门牙,留了山羊胡,背着手上前额首为礼,笑道:“欢迎崔施主大驾光临,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话说得客气,神情却傲岸托大,笑得阴森,皮笑肉不笑令人心生寒意。

崔长春抱拳为礼,也阴阴一笑道:“道长客气,岂敢岂敢?请教……”

“贫道玉虚子。”

崔长春大吃一惊,脱口道:“原来是洪洞元都观三子,失敬失敬。”

元都观在洪洞县城东北的朝阳坊,是洪洞城第一大道观。本朝初,太祖高皇帝颁下圣旨,整顿天下僧寺道院,将小寺观合并,元都观合并了玉虚、玉清、玉峰三观,四观合而为一,成为洪洞唯一的大观。多年来,在元都观清修的玄门弟子逐渐在变,变得走了样,变成了亡命之徒的庇护所。

二十年前,元都观来了三名云游道人,自称来自府城的天庆观,是目下武当山武当派祖师爷张三丰的门人弟子,霸占元都观,自称元都观三子,以玉虚子玉清子玉峰子为号,在江湖道上出尽了风头。

湖广武当山的武当门下弟子,不承认这一支门人,也不过问山西元都观的事。

据传说,张三丰是平阳府人,拜麻姑为师(很可能是江西麻姑山那位与天地同寿的麻姑)。张三丰遨游天下,重整武当山,逃避皇室的追踪,暗中阻止成祖迫杀建文帝,仙化陕西宝鸡金坛观却又复活入蜀,踪迹奇幻不知无终,是个神奇莫测的人物,有人假张大仙之名招摇撞骗,不足为奇。

元都观三子在江湖声威远播,自然不是什么安分人物,但在表面上,他们却是有案可稽的规规矩矩玄门弟子,暗中却为非作歹无所不为.酒色财气无不专精。因此,他们也公然承认自己是黑道人物。

崔长春一听对方自报名号,而且在洪洞城近郊,不用猜,便知他们是元都观三子。

玉虚子阴阴一笑,客气地说:“无量寿佛,施主客气,请至庙中一叙。

崔长春大感诧异,老道们为何跑到孙真人庙与他商谈?定下心神,客气一香随众人入庙。

玉虚子引客人至殿左的静室,室外戒备森严,气氛迫人,双方分宾主落座,香火道人献上香茗,主人即为双方引见。

两个虬须中年人,果然是中条双煞李文李武,兄弟俩不是黑道人,而是绿林道的巨寇。大煞李文更是个满手血腥的凶暴大贼,是官府悬赏缉拿血案如山的要犯。

另两名老道是玉清子和玉峰子,之外是两个黑道上颇负盛名的独眼龙余平,是个瞎了左眼的中年人;及开碑手杨良,练的金砂掌可以裂石开碑。

游神关彦飞毛腿能彪,也都是江湖道上名号响亮的高手。

崔长春心中不快,全是些凶横狞恶的人,自己混迹其间,岂不是甘心同流合污,与凶魔为伍吗?但他不敢视于词色,既来之则安之,且定下心神,看这些人在此相聚所为何事。

双方客套毕,崔长春问道:“道长派关兄将在下找来,不知为了何事?咱们江湖人讲究的是开门见山,道长请三言两语交代清楚。”

“呵呵”玉虚子怪笑,笑完说:“施主请定下神,听贫道先说明概略的情形。”

“在下洗耳恭听,道长请说。”

“那么,贫道长话短说。这次咱们盯上了一票买卖,由于人手不够,因此请施主参加。”

“哦!你们要做一票买卖?”

“对,一票,足有干件以上价值连城的金珠宝石,和无数金银。这一票买卖接下来,足够咱们所有的人,度支三年以上,过三年安静的日子。”

“可是,你们的人……”

“不够。”

“诸位都是江湖的高手名宿,仍嫌不够?”

“是的,对手出奇地强大,咱们应付不了。最重要的是,咱们在乎阳府一带,全是些尽人皆知的熟面孔,瞒不了人,必须要你这位外乡人前往卧底,定能取得对方的信任,不致坏事。”

“这……能不能把这票买卖的详情……”

“很抱歉,在施主尚未答复之前,买卖必须暂且守秘,以免走漏了风声,因此碍难见告。”

“哦!你们要的是……”

“要你点头,要你参与,三七分帐。”

条件优厚,反而引起崔长春的怀疑。论声望身价,论人数多寡,他一个人凭什么可以分三成?因此他疑云大起。再就是他对这些残忍恶毒的魔道高于毫无好感,不想同流合污。略一思索,他断然地说:“抱歉,在未明白真象之前,在下不能点头。”

玉虚子脸一沉,冷笑道:“阁下该知道江湖规矩。”

“不错,江湖规矩要在下必须先弄清底细,有权决定取舍。”

“江湖规矩允许你拒绝当地前辈的求助?”

“但你们并非求助,而是要求合作。所谓求助,也仅限于合乎道义的事。但在下似乎感到诸位所要求的,与道义并无任何关连。”

“你……”

“对不起,在下敬辞。”

玉虚于狠狠地盯视着他,怒形于色地问:“阁下拒绝合作了?”

“情势如此,在下不得不要求诸位另请高明了。”他沉着地说。

大煞李文怪眼凶光四射,厉叫道:“好小子,你既然来了,休想……”

他冷哼一声,抢问道:“休想怎样?你又想怎样?”

大煞推椅而起,大叫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由你不得。”

他淡谈一笑,泰然地问:“你要不顾江湖道义,迫在下就范?”

“就算是吧。”大煞厉声答。

他脸色又变,冷冷地说:“除非阁下能捆住崔某的手脚,不然阻止不了在下来去。”说完,离座向玉虚子抱拳一礼,并向众人行罗圈揖,说:“在下不能耽搁,就此告辞,得罪之处,诸位前辈海涵,后会有期。”

尚未迈步,开碑手杨良踱至门旁,伸手虚拦阴森森地说:“姓崔的,这里不是客店,由不得你来去自如。”

‘杨前辈要阻止在下离开?”

“你明白就好。”

“阁下如何阻止?”

“老夫只好留下你。”

他冷然一笑,举步便走。

开碑手拉开马步,吸口气立掌行功,冷然盯视着他,整个左掌逐渐变色,泛起隐隐金芒,亮出了金砂掌绝学向他示威,拦住去路。

他直向前撞,无畏地迈进。

开碑手直等到他走近至三尺内,方大喝一声,毫不迟疑地一掌劈出,快逾电光石火,潜劲山涌,劈胸吐出。

快!贴身相搏生死须央。他右掌一拂,“啪”一声四指拍在对方的腕门要害上。

开碑手的右掌,就在这闪电似的刹那吐出,登向他的胸口心坎重穴。

他身形半转避招,起脚抢攻反击,“噗”一声靴尖轻挑在开碑手的丹田要害上,身形一晃,越过开碑手到了门旁。

功力相埒,谁快谁胜。两人贴身交手,年青力壮的崔长春占了优势。

“哎……”开碑手惊叫,几乎跌倒,脸色一阵青,抱住小腹站不直腰。

崔长春向门口迈出一步。玉清于突然疾冲而上,拂尘一抖,便待出手拦截。

玉虚子急喝道:“师弟退!让他走。”

玉清子急忙止步收拂,叫道:“师兄,不能让他走。”

“不必了,少他一个人,咱们同样能办事。”玉虚子阴笑着说。

崔长春当门而立,抱拳道:“诸位,少陪了。”

众人目送他去远,玉清于恨恨地说:“这小于好不识抬举,师兄不该放走他的。”

玉虚子冷笑道:“咱们是主人,不能失礼。”

“可是……”

“咱们不易留下他。师弟,你比木客欧阳春高明多少?木客练的金钟罩绝学,已有八九成火候。枫林山庄高手如云,天涯双邪、过天星,这些人并不比咱们差,结果如何?”

“难道咱们就此罢了不成?”

玉虚子狞笑道:“他是咱们的希望所寄,怎能罢了?”

“但他……”

“师弟,对付这种初出道自以为有满腔热血的人,硬来是不行的。”

“师兄之意……”.’

“我自有妙计。”玉虚子极为自信地说,转向独眼龙余平问:“余施主,吴大嫂来了吗?”

独眼龙点头道:“来了,在后面静室安顿。”

“她家全都来了?”

“全来了。”

“好,咱们去与吴大嫂商量,走!”

玉清子大惑,问道:“师兄,崔小辈的事……”

“师弟,放心啦!”

游神关彦笑道:“玉清道长,令师兄足智多谋,放心啦!且看令师兄安排窝弓猛虎,放下金钩钓蛟龙,崔小辈飞不了,咱们的事成功可期。”

“一切看贫道的。”玉虚子满怀信心地说,轻快地出室而去。

乌骓弛出官道,崔长春回头扫了来路一眼,自语道:“这些凶魔聚在一起,哪会有好事?居然想拉我下水,我得小心了,他们不会死心的。”

平阳府,晋南的重镇,城高壕深,关防严紧。目下的府城俗称白马城,真正的平阳故城在城南数里。

为了次日动身方便,他不在城内落店,穿城而过到了南关,牵着坐骑到了老汾客栈。

老汾客栈是座不起眼的小客店,但却是颇为清静的一家,位于一条小横街中,远离大街要道,不受车马喧扰,而且投宿的客人并不多。

他前脚落店,后脚进来了三名青衣佩刀大汉,也是落店的。

已经是申牌时分,客店开始有客人投宿了。最后落店的是一位老太婆,一名十七八岁青春少女,一位八九岁黄毛丫头。

三个老少女人穿得朴素,象是村姑,一口晋北口音,举动慌张,象是受惊的鹿。尤其是那位美丽的少女,眉梢眼角带有重忧,从不敢抬头注视着陌生人,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确象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弱女。

在晋北,地近边墙,常年烽烟不绝,大元帝国的余孽,无时不在做重回中原的美梦。因此,晋北民风强悍,不分男女老幼,都能盘马弯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弱女,只有在内地方能找到。

崔长春并未留意投店的旅客,只知他的右邻房客,住进了几位女客。

洗漱期间,他听到邻房传出了隐隐哭泣声。

他留了心,也激起了管闲事的侠义心肠。

同一期间,客店主人被两位不速之客请出店外不久,店主带了一名小肠,交由掌厨的伙计差遣。

掌灯时分,小肠送来了酒食。两壶汾酒,二味小菜,一大碗削面,酒菜的香味引人垂涎三尺。

崔长春奔波多日,沿途从未发生意外,在平阳城通都大邑落店,他仍然小心提防,仔细地检查送来的壶酒,却忽略了菜。

一般说来,蒙汗药一类药物挥发性高,忌油腻,放入酒和茶中,药力甚佳;放入菜中便药效有限。放多了便有异味,放少了不起效用,因此没有人会将蒙汗药放在菜内。

要计算人,除了蒙汗药之外,其他的药物多着呢。

在生活线上仆仆风尘的旅客,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落店后如无其他事故,便早早歇息,以便明早过路。崔长春也不例外,膳后不久便待安眠。

怪!邻房的女客,为何仍在哭泣?

夜间客船之中,探询女客诸多不便,他想:“明天,明天我一定去问问,她们一定有了困难,也许我能替她们解决。”

正待宽衣入寝,突觉旗中一阵隐痛。

“咦!怎么回事?”他揉着腹部自问。

总算不错,痛楚仅片刻间便消失了,江湖人闯荡天下,难免会碰上些小麻烦,象水土不服、中暑、受寒、误食不洁之物、蛇虫咬伤等等小毛病,算不了一回事。但如果不幸思上大病,那就麻烦大了,再碰上阮囊羞涩,灾情更是惨重,谁肯照料一个穷途末路的流浪汉?

他并未在意,宽衣脱靴往床上一例。

糟了,痛楚重又光临,这次的声势比前一次凶猛得多,痛得内腑象在猛烈抽紧收缩,痛得他直冒冷汗,蜷缩成团伸不直腰来。

这次痛的时间比前一次长些,痛苦的浪潮退去,似乎一切又恢复原状,了无异样。

江湖人身边,经常带了些救急的金创药与应急的膏丹丸散,止痛整肠胃的药自然也包罗在内,他吞了一包止腹痛的药散,心中甚感不安,闯荡江湖以来,由于体魄健壮,平时注意饮食起居,从未患过疾病,弄不清今晚所思何症。要说腹泻吧,肚中既未雷鸣,又末感到内急,就是痛,岂不奇怪?

好在痛楚已经过去了,他宽心地入眠。

不久,一阵澈骨奇痛惊醒了他,这次来势更凶,更猛,腹痛如绞,来势如山洪猛泻,无可遏止。

终于,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满床乱滚,床在他的滚动下,格吱吱发出快要崩塌的怪响。

呻吟声惊动了外廊的店伙计;也许店伙计早就在外面等待了。

“砰砰砰!”拍门声震耳。

他痛得神游太虚,痛得快要昏过去了。

“砰砰砰!”房门被拍得山响,店伙在外面叫:“客官,怎么了?开门!开门!”‘

他痛得牙关咬得死紧,只能用喉音与鼻音呻吟,无法回答。

不久门被撬开了,奔入两名店伙,疾趋床前,按住他关心地叫:“客官,你怎么啦?你……,’

他浑身冷汗澈衣,叫道:“我……我腹痛如绞……”

一名店伙向同伴叫:“小二,你去叫掌柜的请郎中,这位客官恐伯是中邪呢!”

“见鬼,怎会中邪?定是绞肠痧。”小二自作聪明地说。

“快去,让郎中来决定是何病症。”

“我这就去。”

“别忘了端盘熟水,弄条厚巾来。”

如果是绞肠痧,那可真糟了,半夜三更不好请即中,郎中来慢了,肠子可能要全被绞断。

天老爷保佑,郎中来得很快。

郎中到达,他的痛楚恰好消失了。刚才的痛楚,比第一次凶猛十倍,时间也拖长十倍,他浑身脱力,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郎中是个年约半百,留了八字胡的人,按规矩不慌不忙地望闻问切,不住摇头。最后,向他问:“小哥,你这病拖了多少年了?”

他摇头苦笑,软弱地说:“这是破天荒第一道,前此在下从未思过病。”

“那更糟!”郎中怪腔怪调地说。

“你是说……”

“来势如此猛烈,一未发烧,二未腹泻,这……本郎中不知是何怪症,必须另请高明。”

接着,痛楚再次光临。

痛苦中,他听到郎中向店伙说:“你们快替他准备后事,再痛几次,他就挺不住了,平阳的郎中谁也无能为力,他绝挨不了半个更次。”

他半昏迷地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人死如灯灭,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对死的恐惧要比常人镇静得多。

他并不怕死,真知道死期,反而解脱了他心灵的枷锁,反正要死了,何必死得那么怯懦?

想开了,痛楚似乎减轻啦!他默默地用仍然清醒的神智。引导自己的意识进入忘我之境,浑忘腹中的痛楚。果然有效,痛楚显着地减轻,已经无法威胁他了。

店伙们在忙,以为他快要昏厥,忙着替他准备后事,每个人皆不住摇头叹息。

有名冒失鬼店伙走近他,大声问:“客官,你还有后事交代吗?”

他不言不动,象已进入弥留境界。

房门口,突然传来妇人的语音:“你们怎么啦?半夜三更的,吵得人无法安眠,我们明天得留些精神赶路呢。”

一名店伙说:“大嫂,十分抱歉,这位客官得了急症,快要归天了,因此惊扰了其他的客官,大嫂尚请包涵一二。”

“哦2得了什么急症?”大嫂问。

“不知道,只知他腹痛如绞,郎中束手,已快痛昏过去了。”

“哦!让老身看看。”

“大嫂……”

“拙夫是郎中,小妇人也略知医理。”

“大嫂,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上了人命官司,大嫂你……”

“你这是什么话?人还有口气在,总该尽尽人事,对不对?”

“这……”

“让我看看。”

是个年约花甲的老妇,赫然是邻房的客人,慈眉善目,像貌慈和。

店伙们阻止不了,乖乖地让路。老妇走近床缘,命店伙将灯掌近,先察看崔长春的口腔、眼睛,然后不住轻按他的腹部各处,用平静的口吻不断地间:“这里痛吗?这里痛吗……”

他神色木然,从实回答。

老妇最后替他掩上衾,向店伙说:“劳驾小二哥,去借一付煎药的瓦罐来。”

“老大娘,能治吗?”站在床角的小肠问。

“老身可以一试,可能有救。”

“真的?”

“老身有五分把握。”

“这……”

“老身先回房取药,先让他吃些止痛安神药。”老妇一面说,一面出房而去。

’服下老妇一包药散,不久,痛楚渐消。

老妇向店伙们说:“你们可以安顿了,这里由老身照顾。”

“老大娘,还是由咱们店伙计照料……”

“不必了,他已度过了危险期。”’

店伙们走了,他也蒙胧地睡去。

一觉醒来,只感到口干舌燥。室中一灯如豆,可听到水沸的声音,药香扑鼻。

睁开虎目,扭头看到蒙的人影。壁角以三块砖架起一个灶,燃烧着两三根枯枝,暗红色的小火苗闪动,老太婆和少女正坐在灶前,用文火煎药。两人面火而坐,他只能看到她们的背影。

少女发出一声长叹,喟然地说:“奶奶,我们不能留下来,说不定恶贼们已经追下来了,我们必须尽快地逃,逃过河才有生路呢!”

“丫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老妇断然地说。

“可是,我们……”

“恶贼们不知我们已经逃走。”

“但……如果……”

“如果他们发觉了,早就追下来啦!”

“奶奶,我们不能冒险。”

“不必多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不能弃之而去,奶奶必须遵守救人须救彻的古训。”

他想说话,却虚弱难以发声;想动,全身无力。

一天,两天……

第三天,少女端了一碗微温的药汁,轻轻地走近床前,低下玉首说:“公子爷,药来了。”

一位小姑娘扶起了他的上身,他就少女手中,喝干了碗中药汁,无限感激地说:“姑娘,谢谢你。请问令祖母在吗?”

少女双目红肿,转首回避他的目光,低声道:“家祖慈上街去了,到车马店雇车。”

“雇车?”

“我们不能再停留,因此打算雇车南行,将公子爷一并带走。”

“这……”

“公于爷病后衰弱,需好好调养十天半月。”

“哦!在下留在店中调养……”

“家祖慈认为,万一店伙煎药不当,可能旧病复发,因此不敢将公子爷留下。”

他心潮汹涌,感慨地叹道:“令祖母菩萨心肠,身在难中,依然慈悲为怀,为救人置一家三口的生命于不顾,在下铭感五衷,没齿难忘,大德不言谢,容图后报。”

“公子爷言重了,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咦!公子爷怎知贱妾一家身在难中?”

“在下曾经听到站娘与令祖母的话。”

“哦!这……”

“这三天中,姑娘与令祖母不解带,悉心医治我这位陌生落难人,云情高谊恩比天高,在此世道炎凉之今日,委实难得。在下姓崔,名长春,请教姑娘贵姓?”

“贱妾姓吴,小名娟。那位是舍妹小欣,年方七龄。”少女幽幽地说。

“吴姑娘的身世,可否见告?追逐你们的人,又是何来路?”

“唉!一言难尽。”

“吴姑娘请勿见外,尚请明告。”

“贱妾家位大同府朔州,家祖仙逝多年,逝世前曾与当地的土豪结怨。家祖逝世后,该土豪多年来一直不断煎迫,要置我吴家一门老少于死地。日前,家父家母在一次保护牲口的械斗中,被他们所暗杀,含恨九泉。家祖慈知道不能再留,便毅然带了贱妄姐妹两人向南逃,希望能逃到潼关,投奔现在渲关卫定居的亲友暂避风头。唉!只怕被恶贼们发现我们逃走,追来斩草除根……天哪!贱妾真不敢往下想。”

他气涌如山,问道:“那土豪是谁?”

“是石川堡的堡主灰狼桑达,堡在朔州西三十里,石川堡附近的村民,皆受桑堡主的钳制,谁也不敢有所拂逆,不然便有家破人亡的横祸飞灾。”

“你们能不能在附近找地方暂避?”

“我们在此地人地生疏。”

“这样吧,可到府衙请求保护,平阳府至朔州相距千里,石川堡的人天胆也不敢前来行凶。”

“崔公子有所不知,那恶贼养了一群会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的鹰犬,官府保护得了我们吗?”

“哦!这……”

“如果雇到马车,我们今天就得启程,早走早好。公子爷如果能起床,请略加收拾,贱妄要回房打点。如有事吩咐,请叩壁知会一声,贱妾的住处就在邻房。”

他沉吟片刻,说:“吴姑娘,请替我把店伙找来。”

当天雇不到车,车马店表示后天可供应两部轻车南下,吴老太太已决定后天动身。

次日,崔长春已可起床走动。吴老太大与两位孙女,轮番在房内侍候,令他万分感激。

一早,两部轻车向南行。前一辆乘坐着吴老太太与小欣,车上载了一些行李与家具。后一辆是崔长春,吴娟姑娘同车照料。车后系着乌骓马,向南飞驰。每辆车有两名车夫,两匹健骡,直放风陵渡,预定五天可以到达。

已牌正末之间,车行三十里,进入襄陵县境,不久重与汾河会合,官道傍河向南延伸,东西是无尽的起伏丘陵,西面是浊浪滔滔的汾河。

官道绕过一处河弯,前面出现一座小村寨。

“叭叭!”车夫挥鞭暴响,车轻快地向南急驰。

另一名车夫紧了紧头上的遮阳笠,说:“前面是马坊湾,到那儿歇马,走啊!”

“叭叭叭!”鞭声清脆震耳,轮声隆隆,后面尘埃滚滚。

蹄声如雷,两匹健马从后面追上了马车,从左右超越,马上的两名黑衣骑士腰佩单刀,瞥了车厢一眼,冷笑一声加上一鞭,健马飞驰而过。

一声长哨,又追上了两匹健马。

车厢内的人,不知车外的事。官道上车马往来不绝,谁也没留意旁人的闲事。

车抵马坊湾,又有两匹健马超越而过。

车停在一座小食店前,赶车的刹住车,跳下车叫道:“车在此地小驻片刻,客官可下车透口气,不可远离,歇好马就走。”

前车的吴老太太与小欣并未下车。吴娟将水囊递给崔长春,说:“崔公子,先喝口水再说,下一站该喝药了。”

他感激地说:“谢谢你,吴姑娘。哦!车中灰尘太浊,你下车透口气吧。”

吴娟摇摇头,叹口气说:“不行,万一被恶贼的眼线看到,一切都完了。”

“平阳府以南,道上旅客络绎于途,村落甚多,与贵乡朔州完全不同,恶贼怎敢在阳关大道上行凶?”

“不,还是小心为上。”

他注视着坐在身侧的姑娘,打量着姑娘清秀的脸蛋,问道:“姑娘清丽出尘,不知曾否练过武?”

“只学了骑射与刀枪,见不得人。”吴娟信口答。

“那……你该带武器防身的。”

“带了武器,岂不更为引人注意?”

他将身侧的剑递过,说:“在车上不会引入注意,这把剑留给你防身。”

“这……这种剑好象不管用……”

“当然,这种剑不适于马战,而目前你没有与贼马战的可能。”

“你是说……”

“刚才过去的几匹马,马上的骑士都不是好路数。”

“哎呀!你怎么知道不是好路数?”

“在下曾在帘隙中打量过他们的神色。”

“依你看……”

“可能是劫路的强盗。”

“哎呀……”

“不要怕,绿林道上的规矩我略知一二,我还能和他们打交道。”

“你……你浑身虚弱……”

“还撑得住,和他们套交情料亦无妨。”他一面说,一面从帘缝向外留心查看,久久,惑然地说:“怪事,怎么他们不来探海底?”

“你是说……”

“如果是劫路的,第一步该有人前来搭讪,这就是所谓探海底。如果碰上同道,他们便及早收手。其次是留照,告诉别的同道这已是有主之物,同道们见了留下的暗记决不敢再打主意。”

“哦!崔公子似乎很熟悉呢。”姑娘信口说。

他苦笑。此时此地,他怎能表明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聪明,该发现一些可疑的征候。吴娟姑娘既然说他对绿林道熟悉,为何神色毫无异状?至少也该起疑才是。

但他完全忽略了,对救命思人,他还能怀疑些什么?

歇马毕,马车继续上道南行。

他开始活动手脚,双手握拳,吸口气,默运真力徐徐伸张。

他太虚弱了,只感到一阵昏眩,不自禁地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目。

“你怎么啦?”姑娘问。

“想活动手脚,可是……”

“崔公子,你不可能任意伸展手脚。”

“你是说……”

“你全身倦怠,能轻轻移动手脚已是不错了。如果是换了旁人患了你这种病,连说话也感吃力呢。”吴娟沉静地说。

“哦!吴姑娘,在下到底患的是何种怪病?”

“我……我也不知道,只听奶奶说,你这种病如果救晚了些,便会肝肠崩裂而死,万幸得救,因内腑损伤甚重,短期间也会成为废人,十天半月方能逐渐恢复元气,十分危险。”

“唉!真是吉人天相,如果在下没碰上令祖母……”

“崔公子,如果家祖慈早一天离城南下,你恐怕……事情过去了,不提也罢。”

“令祖慈与姑娘对在下的再造鸿恩,在下没齿难忘,容图后报……”

“相见也是有缘,崔公子幸勿挂齿,出门人谁又没有困难?奶奶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救你也算是机缘,其实,她老人家……”

蓦地,胡哨声划空而至。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天。

马车一阵颠动,刹车声刺耳。

崔长春掀开窗帘,吃了一惊。

这是两座高阜中的一片平原,野草蔓生,疏林散落,路两端不见行旅。四周出现八人八骑,将两辆马车围在核心,八骑士全身黑衣,外披掩心短甲,佩着单刀,手中握着丈八长鞭,据鞍狂笑,来意不善。

迎面拦住去路的大汉笑完,大叫道:“老太婆,除非你胁生双翅,不然绝逃不出山西地境,你认命啦!”

另—名骑士大吼道:“赶车的,滚出路旁乖乖等侯发落。”

四个赶车的跳下车,张开双手,惶然奔至路旁,按规矩坐好乖乖静候变化。

崔长春吃力地推开车门,滑下车来,到了车后急解乌骓的缰绳,一面高叫:“道上同源,朋友,有话好说。”

一名骑士策马冲来,狂笑道:“奉桑爷所差,斩草除根,上啊……”

崔长春心中一急,似乎激发了生命的潜能,居然手脚奇迹地有了劲道,将坐骑牵至车门急叫:“吴姑娘,你先上马脱身。”

交出缰绳,他抓起掣在车座旁的赶车长鞭。这种鞭与作为武器的长鞭完全不同,形如钓竿,较绳粗仅如指,长竿的弹性甚佳。

取得赶车鞭,他向前面的马车奔去。

两匹健马先一步到达车门,“砰”一声大展,车门被击毁了,车内的吴老太大与小欣,惊叫着跌出车外。

一匹健马向崔长春冲来,长鞭呼啸而至,骑士的狂笑声惊天动地。

崔长春因前车被袭,已急得心胆俱裂,见有人驱马冲来拦阻,忘了自己浑身无力,向前急冲。

糟!只冲了两步,眼前一黑,头晕目眩难以支持,头重脚轻摇摇欲倒。

人马冲近,鞭排空而至,鞭风厉啸动魄惊心。

“我必须支撑下去!”他向自己狂叫。

站不牢只好另设法,急中生智,他向侧滚倒,手中的赶车鞭用尽全力袖出。

瞎猫碰上了死老鼠,赶车鞭无巧不巧地缠住了来骑的一双前蹄。

一声马嘶,一声惊叫,“砰”一声大震,坐骑摔倒,象倒了一座山,骑士也骤不及防,飞跌下马。

崔长春虎跳而起,丢了鞭,扑向跌下的骑士。

骑士来不及站起,本能地挥较相阻。

但使不上劲,鞭梢反旋,被崔长春一把抓住,反而勒住了骑士的脖子,双脚蹬住骑士的背腰,狠狠地全力抽紧。

“恩……”骑士挣扎着叫,但一切都完了。

第二匹健马冲到,鞭影来势如电。

“叭!”这一鞭够份量,抽中崔长春的腰背。

他忍受着澈骨的刺痛,死勒住骑士不放。

第三匹马冲到,鞭破空光临。

他紧勒住快断气的骑士,奋力一翻。

“叭!”鞭抽在骑士的胸腹上,骨碎肉飞。

蹄声如雷,第三位骑士一鞭误中同伴,疾冲而过。

他拔出死骑士胁下的巴首,全力掷出。匕首化虹而飞,贯入急冲而来的第四名骑士的咽喉。

“砰!”骑士翻落马下,呜呼哀哉。

马急冲而至,速度甚快。

他不知哪来的神功,抓住鞍前的判官头。健马冲出三四丈,他已翻上了鞍。

可是,第五匹马到了,“叭”一声鞭响,左肩背挨了一鞭,人向下栽。

第五名骑士的马冲到,第二鞭如怒龙天矫急降而下,力道如山。

他着地翻滚,用尽平生之力,手脚急伸,猛地止住了滚势。

“啪!”鞭着地声起自身侧,以三寸之差,鞭梢抽打在他的左胁侧坚硬的草地上。

他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奋身一滚,压住了鞭梢,猛力夺鞭。

“哎呀!”骑士惊叫,来不及放手丢鞭,被拉下马来,向地面飞撞。

两人跌成一团,最后他骑在骑士的身上,双手扣实了骑士的咽喉,骑士也顶住了他的喉部。

终于,骑士的手开始松弛。

他仍在加力,咬牙切齿形如疯狂。

蹄声震耳,叫唤声传到:“崔公子上马!”

乌骓驰到,他刚起,吴娟已俯身伸手,健马急冲而至。

双手相接,他被拉上雕鞍。

两匹健马向北飞驰,绝尘而去。

另三匹向南奔,带走了吴老太大与小欣。

地下,有三具死尸,路旁有一匹受伤的马。另一匹空鞍健马,已奔出十余丈外去了,却不见乌骓马的踪迹。

健马向南飞驰,吴姑娘惨然地说:“奶奶和小妹完了,天哪!如何是好?”

他坐在鞍后,抱着姑娘的纤腰,绝望地问:“奶奶怎样了?在下的乌骓马呢?”

“被他们劫走了,乌骓马也被他们夺了。”

“往何处走的?

“不知道。”

“那……不要往南追。”

“崔公子要紧……”

“不,往北。”

“你……”

“他们必定将人带回朔州。”

“你要……”

“我要救奶奶与小欣。”

“可是……”

“兜转马头。”

“你……你来驭马。”

他叹口气,惶然地说:“我……我已脱力,手脚发软……”

“咦!你刚才猛勇如狮,怎么却又脱力了?”

“用力过度,支持不了。”

姑娘不假思索地说:“按理,你不可能与人交手,可是……”

“我也不知道力自何来,也许是生命关头,神力自天生,所以能保住了性命。现在,力道已完全消失了。”

“你这人真是神奇莫测……”

“转回去,先回去平阳再说。”

吴娟立即兜转马头,向北急驰。

远远地尘头大起,两匹健马自北向南驰来,双方逐渐接近。

第一名骑士赫然是游神关彦,第二骑是二煞李武。游神在五六丈外便看出是他,收缰叫:“崔兄弟,是你吗?”

他心中一动,向吴娟叫:“勒住坐骑,我要找朋友相助。”

双方勒住坐骑,他急问:“关兄,看到有男女同乘的坐骑北行吗?”

“崔兄弟,怎么回事?”游神关心地问。

“兄弟的同伴被人劫走了。”

“哦!谁劫走的?”

“还不知道。”

“哦!刚才过去的两位骑士,李兄认识。”

二煞李武阴阴一笑道:“他们是大同的飞鞭太保与金眼雕,都是边墙一带的风云人物,但他们两人两骑,并未带着妇女。”

吴娟惶然叫:“是了,那两个畜生是桑家的狐群狗党。”

游神摇头苦笑,接口道:“崔兄弟,那两位仁兄难缠得很,算了吧。”

“在下必须去找他们要人。”

二煞好意地说:“老弟,这件事李某也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兄是说……”

“在下去找朋友设法,先传出消息,以免贵同伴遭毒手,尔后再设法找他们讨人。”

“李兄如肯相助,崔某感激不尽。”

“一句话,包在兄弟身上。走,咱们立即返回平阳,赶快传出信息。”

“两位往南……”

“咱们往南所办的事并不要紧,这就走。”

距城还有五六里,游神关彦说:“崔兄,你先到南关的安乐老店投宿,兄弟与李兄先去找朋友设法,晚上客店见。”

崔长春已无可选择,只好说:“一切有劳两位了,万事拜托。”

“兄弟自当尽力,不负所托,请在客店静候佳音,兄弟告辞。”

安乐老店在南关的西街,地处偏僻,是一座小小客栈,住在此店的人,几乎全是苦哈哈的。

两人要了一间有内间的客房,吴娟姑娘哭了个哀哀欲绝,在极度的悲伤下,仍然含悲伺候他服药。

他心乱如麻,也愤怒如狂。

入暮时分,他服过两次药,竞然感到精神振奋,虚弱感逐渐消失。

他不疑有鬼,以为是经过上午的恶斗,神奇地恢复了体力,做梦也没料到吴娟在捣鬼。

这期间,城东北朝阳坊第一大观元都观中,气氛极为紧张。

元都观主道号玄鹤,是位年届花甲,仙风道骨颇有道行的全真。一观之主,颇具威严。

静室中,玄鹤观主与玉虚、玉清、玉峰三子,接见三位来自解州的不速之客。

三位客人两个是面目阴沉的中年人,一是随身带了铁瑟琶吕三娘子。三人的胸襟上,皆绣有血花的标志。

主客双方的神色皆不友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为首的中年人沉下脸说:“在下不是不尊重道长的威望,只是奉敝会主所差,必须把这件事办好,道长尚请见谅。”

玉虚子脸色阴沉,冷笑道:“话不是这样说,问题是贵会在解州建坛多年,咱们平阳的朋友从不过问贵会的事,贵会似乎也不必管咱们平阳的事,对不对?”

中年人嘿嘿笑,说:“在下此来与道长情商,肯不肯尚请明示,不必拐弯抹角。”

“你威胁贫道吗?”

中年人挪挪佩剑,冷笑道:“道长言重了。不过,在下希望敝会与贵观之间,彼此能不伤和气和平相处。”

“哼!贵会显然有喧宾夺主之图。”

“正相反,敝会建的是秘坛,毫无强宾夺主的念头,只是,此事与敝会的存亡有关。”

“哼!这件事贫道毫无所知。”

“道长,光棍眼中不揉沙子,这件事……”

“这件事免谈。”玉虚子断然地说。

中年人眼中凶光四射,沉声道:“道长,姓崔的离开顺德,走辽州出太原,他的乌骓马瞒不了人,本会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踪。人在贵地失踪,要说贵观不知,岂不是欺人之谈?”

“拿证据来,敝观的人又不吃贵会的粮……”

“道长,姓崔的与贵观的朋友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何必为了此事而伤了彼此的和气?”中年人的口气有了转变,不再强硬。

玉虚子却不相让,冷冷地说:“敝观的人,也不希望与贵会作对,但你们强人所难,贫道决与贵会周旋到底。”

中年人一阵怪笑,说:“咱们也算是同道,又是邻居,为了一个漠不相关的人闹意气,实非双方之福。这样吧,敝会愿意让步。”

“如何让步?”

“道长明示姓崔的行踪,敝会以白银千两为酬,如何?”中年人大声说。

四个老道互相打眼色,久久,玉虚子脸上的冰霜开始溶解,问道:“如果将人交给贵会,如何算法?”

中年人与同伴低声耳语片刻,笑道:“再加重礼,死的,加上五百,活的,加上一千。”

“施主能作得了主?”

中年人哈哈笑,笑完说:“在下天罡坛坛主,就作得了主,一言九鼎。”

玉虚子嘿嘿笑,说:“一言为定。”

天罡坛主击掌三下,说:“一言为定。道长,在下带了认识崔小辈的吕三姑娘前来,可否让她先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崔长春?”

“人交与贵会时,再看并未晚。”

“何时交人?”

“半月后。”

“半月?这……”

“半月,不然免谈。”

“道长,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夜长梦多……”

“这人目下不在本城,已被贫道遣出办事,须半月后方可返回,届时一定将人活生生地交与贵会,贫道保证决不误事。”

“这……”

“施主如不放心,可回报贵会主,派人前来本城守候,等候消息。但先小人后君子,话讲在前面,你们如果不守信暗中下手,贫道必定揭开贵会之秘,召集山西群豪,与贵会面对面解决。”

天罡坛主大笑而起,说:“好吧,一切依你,在下告辞了。”

送走了三位客人,玉虚子向玄鹤观主不客气地说:“观主速派人盯牢血花会的人,只要他们敢妄动,格杀勿论,不可大意。”

“是,是。”玄鹤观主客气地说,显然他这一观之主,反而受到玉虚子的驱策。

“尤其要注意铁琵琶吕三娘子,这鬼女人的暗器厉害,是血花会员机警最出色的刺客,决不可让她向崔长春偷袭。”

“是,本观主派三个人盯牢她。”

无罡坛主偕两位同伴出观而去,一面走,同伴一面低声道:“坛主真打算把银子白白送给妖道们?”

天罡坛主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说:“自从九幽娘将信息传到总坛后,会主已决定将总坛迁离山西。崔小辈既然来到山西,而且沿途销声匿迹到了平阳,会主认为枫林山庄必定有人泄漏了本会之秘,崔小狗已摸清咱们的底了。”

“坛主是说,九幽娘……”

“崔小狗大闹枫林山庄,九幽娘不在庄中,泄漏的事与她无关。”

“那……”

“可能是欧阳护法本人泄了密。”

“不会吧。”

“哼!但愿不会是他,会主已经派人前往严查了。既然会主已决定迁在为良,妖道们想要银子?哼!他们少做梦。”

“坛主打算……”

“杀了崔小狗,咱们溜之大吉。”

“可是元都观……”

“咱们自然有妥善的安排,你明天回去一路,将此事面禀会主,请会主把地煞坛的精锐秘密地派来听候差遣,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当然,别忘了派人带二千两假银来,而且要故意露白,让元都观的朋友定心。”

“兄弟今晚就走。”

“不,明天再走,以免妖道的爪手起疑。”

掌灯时分,游神关彦轻叩崔长春的房门。

“谁呀?”崔长春在内问。

“崔兄弟,是我,关彦。”

崔长春拉开房门,焦灼地问:“关兄,有消息吗?”

“呵呵!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必坏事……”

“关兄,救人如救火……”

“这我知道。”

“请里面说话。”

“不,请随兄弟到永利池一行。”

“这……”

“这里已在兄弟的朋友控制中,不必耽心吴姑娘的安全。”

水利池距元都观不远,两人急急入城,直奔永利池,’踏入池岸旁的一座大宅院。

踏入一间秘室,灯光下,他看到了元都观三子。玉虚子含笑相迎,稽首说:“崔施主请坐,无量寿佛!”

他一征,讶然道:“关兄,你这是……”

“呵呵!关施主将这件事托请贫道……”

“你们……”

“施主,吴姑娘的事,除了贫道之外,任何人也无能为力,先坐下再说。”

他心中发紧,暗中叫苦,硬着头皮坐下说:“在下先要知道,吴老太太与小欣姑娘目下的处境,道长尚请见告。”

玉虚子在袖中取出一枝木钗,递过说:“这是吴老太大头上的发钗,施主请验看。”

他接过细看,心中一宽,说:“果然不错,是吴老太太之物。”

“她祖孙目下有惊无险。”

“她目下在何处?”

“在对头手中,但她祖孙的生死,操於施主之手。”

“道长之意……”

“对方答应冲贫道薄面,放她们一条生路,要她们离开山西,永远不许回来。”

“在下负责把她们送出山西地境,谢谢道长鼎力相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当致重酬,但不知对方何时方可以放人?”

玉虚子一阵阴笑,笑得崔长春汗毛直竖,笑完说:“施主还没问贫道肯是不肯呢。”

“这……”

“对方不是没有条件的。”

“他们的条件是……”

“那是贫道与他们的事,不劳施主费神。”

“道长之意……”

“贫道当然也有条件。”

崔长春心中一跳,暗叫不妙,问道:“道长的条件,不知在下能否……”

“你能,决定权操于你手。”

“道长请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贫道需要施主鼎力相助。”

“是上次所说的买卖吗?”

“是的,小事一件,办成,当然好;失败,贫道亲自护送吴家三口到潼关。”

“这是说,事在必成,不成则在下以死相赶?”

“施主如有困难,贫道决不勉强。”

他咬牙,问:“如果在下不答应……”

“贫道无所谓,施主可自行前往朔州石川堡讨人,也许还来得及,但你得赶快些,迟了恐怕会误了吴老太大祖孙的性命。”

“别无他途?”

“别无他途。”玉虚子一字一吐地说。

他吁出一口长气,断然说:“好,在下答应了。”

“一言既出。”玉虚子毫不放松地迫逼,击掌相示。

“驷马难追。”他只好击掌回答。

玉虚子堆下脸,拂袖叫:“好,施主先见过几位朋友。”

游神关彦拉开内室门,叫道:“诸位请出来,见见黑衫客崔长春。”

应声鱼贯出来了四位男女,走在前面那位仁兄壮如大牯牛,身高八尺以上,豹头环眼,手长脚壮,面目狰狞。

第二位正相反,五短身材,小眉小眼,象个干猴。

第三位是个中年和尚,鹰目朝天鼻,双耳招风,面色阴沉。

第四位是个二十五六岁美少妇,一身红,水汪汪的一双媚目,琼鼻樱唇俏丽娇艳,隆胸丰臀水蛇腰,好美好艳,可惜满脸怒意,凛然不可侵犯。

四个男女的脸色都难看,一个个象债主,大刺刺地入室,径自落座冷然注视。

玉虚于狞笑道:“诸位自报名号,尔后也可互相照顾。”

“在下铁金刚蔡一飞。”大牯牛傲然地说。

“老夫天猴端木风。”矮小的人有气无力地说。

“贫僧极乐僧悟化。”和尚木然地报名号。

“蝎娘子仇萱。”红衣少妇冷冰冰地说。

崔长春心中骇然,脱口说:“天南地北的邪道煞星全来了。”

“你说什么?”铁金刚厉声问,倏然而起,作势上扑,一双巨手大得吓人。

“坐下!”玉虚子冷叱

铁金刚气虎虎地坐下,木凳在他身下咯吱吱怪响。

玉虚子嘿嘿笑,说:“今后,你们五个人必须同心协力,替贫道办好一件大事,事后,各取所需,还你们自由。”

“不成呢?”天猴端木风阴阴地问。

“不成,你们自己想想好了。”玉虚子也阴笑着说。

崔长春吁出一口长气,问:“到底要办何事,道长为何不说。”

玉虚子摸摸山羊胡,慢腾腾地说:“诸位也许听说过鸣山,可能听说过银洞山宝石洞。至於天威四圣,诸位应该全都知道他们的名号。”

“你说吧。”蝎娘子冷冷地说。

“天威四圣,他们是三男一女,绰号称风神、雨师、雷公、电母。去年,他们在浮山县东南的鸣山建屋隐修,在银洞山宝石洞,发现了无数宝石,召来了不少工人,占住了银洞山,不许任何人接近。”

“哦!你也想要宝石?”天猴问。

“不是贫道要宝石,而是他们已宰了贫道不少朋友,他们的野心太大。”

“哼!谁相信?”极乐僧冷冷地说。

“信不信由你。当然,原因也是为了他们挖掘出土的大批价值连城宝石。”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天猴怪笑着说。

玉虚子不在意地笑笑,说:“你们五位要做的是,由崔施主前往卧底,他们需要年青力壮的人挖矿坑。然后摸清底细后,接应你们四位进入,毙了天威四圣,取得宝石,你们便可自由了。”

“为期如何?”天猴问。

玉虚子想了想,始说:“为期十日。如果诸位有所失闪,诸位的事贫道也将如约完成。”

“谁任领队?”天猴追问。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领队责任重大,谁也不愿担任;但为了声响,谁也不甘人后。

玉虚子嘿嘿笑,说:“你们谁任领队无关宏旨,反正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五个人一条命,谁也不能偷懒。”

“你这一招真绝。”

“夸奖夸奖。”

“后援有人?”

“当然,贫道亲为后盾,但你们千万不要寄望。”

“这是说,你们后援是假,监视是真。”蝎娘子冷冷地说。

“如何想法,悉从尊便。”

一直就在深思的崔长春,突然发话道:“玉虚道长,在下需要先知道有关天威四圣的一切消息,巨细无遗愈详尽愈好。”

“很好,敝师弟等会儿自会将详情见告。”

“最好请曾经与四圣打过交道的人前来谈谈。当然道长曾经派人前往查探过。”

“不错,贫道曾有不少朋友前往,但活着返回的人并不多,不然也不至于劳动诸位的大驾。诸位如果不愿前往,还来得及退出。假使诸位不反对前往一试,咱们这就到后面静室听敝师弟详告一切。”

没有人退出,众人即进入密室计议。

回到客栈,崔长春显得有点心事重重,向愁眉不展仍在哀伤的吴娟姑娘说:“吴姑娘,有关令祖母的下落,我已经有了头绪。”

“崔公子,到底怎样了?”吴娟满怀希冀地问。

“敝友已答应帮忙,但需半月后令祖母方能平安归来,姑娘静候佳音。”

“谢天谢地,但愿神灵庇佑。”

“这半月中,我要替朋友办一件事,离开平阳……”

“哎呀!你……”

“这是交换条件,在下必须一定。姑娘早些歇息,明早破晓时分,有人前来将姑娘接至隐秘处所藏匿。”

“崔公子……”

“情势迫人,不得不如此安排。”

“崔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请勿追问,总之,在下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护送你们平安到达潼关,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时光不早,请安歇吧。”

破晓时分,来了一乘小轿,接走了吴娟。

崔长春换了一身黑劲装,外面加上灰直裰,土布扎脚裤,带了一个小包裹,以布囊盛剑掩住行藏,踏着晨曦出城,走上至浮山县的大道。

平阳至浮山全程八十里,轻轻松松一日程,脚程快的人,半天即可赶到。

出城六七里,道旁钻出一名青衣大汉,行礼道:“崔兄早,请随在下动身。”

“请领路。”他客气地说。

入小径,到了一座小庙,庙外站着玉虚于,含笑相迎道:“崔施主信人,如约而至,贫道放心了。”

他抱拳为礼,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道是大丈夫一言九鼎,决不反悔,在下既然答应了,怎敢不来?他们来了吗?”

“先一步到达,正在候驾。”

殿堂中,铁金刚四人已经高坐相候。主人只有玉虚子一个人,庙四周放了警哨。

他在三男一女的虎视眈眈下,颔首打招呼从容地落坐。

玉虚子揭开神案上的一块黑布,说:“这是诸位应用的兵刃暗器,各色齐全,诸位请自行挑选趁手的物件。”

兵刃是霸王鞭、护手钩、方便铲、剑。暗器是飞刀、枣核镖、木鱼、梅花针。应用物品是飞爪百链索、夜行衣、金创药、驱犬丸、火折子、碎银二百五十两、干粮……一应俱全,准备得相当周到。

玉虚子等众人分别取用了兵刃暗器,阴笑道:“现在,看诸位的了,贫道祝诸位一帆风顺,马到成功,不久即随后赶来,并候佳音,告辞了。”说完,稽首一礼,大摇大摆地走了。

铁金刚抓起了霸王鞭,冲玉虚子已远去了的背影恨声说:“王八羔子!总有一天,太爷要砸碎了这杂种的狗脑袋,方消这口怨气。”

天猴佩上双手钩,冷笑道:“大笨牛,你又有什么把柄落在妖道手上了?”

铁金刚一鞭砸在神案上,“砰”一声大震,神案崩坍了,咬牙切齿道:“太爷的一位侄儿,被妖道掳来不知藏匿在何处,你说我能不听他的?这狗杂种可恶!”

极乐僧嘿嘿笑,说:“既来之则安之,算了吧,目下咱们要办的急务,是找出一个领队来,不然届时各行其是,一切都完了。”

天猴也说:“对,三个臭皮匠,胜似诸葛亮;又道是蛇无头不行,没有人主持大局,不溃败者,几稀。”

“谁做领队?”蝎娘子问,目光落在崔长春身上,但樱口旁的不屑笑意,说明她并未将崔长春估计在内。

铁金刚大声道:“大爷鞭下无敌,我领队。”

天猴冷笑道:“你?算了吧。论经验见识,领队之任舍我其谁?”

极乐僧顿着方便铲说:“论武林各位威望,贫道认为领队非我莫属。”

蝎娘子哼了一声说:“万绿丛中一点红,为免你们争夺,本姑娘当仁不让,该我领队。”

“废话!女人只配下厨房。”铁金刚怪叫。

“什么?”蝎娘子按剑而起怒声叫。

天猴急叫道:“别吵别吵,听我说……”

极乐僧接口道:“干猴,你先别发令,你还不是领队呢。”

“和尚,你不同意老夫做领队?”

“当然。”

“为何?”

“因为贫僧做领队,必定比你做得更好。”

“你凭什么?”

极乐僧拍拍胸膛,冷笑道:“凭胸中之智,与一身无双绝学。”

“你要不要试试老夫的绝技?这可以证明你在吹牛。”天猴阴森森地说。

眼看双方要反脸动手,崔长春不耐地叫:“好了好了,距银洞山远着呢,连天威四圣的身影也未看到,咱们自己就拼起老命来了,象话吗?”

“你又有何高见?”蝎娘子问。

“你们四人最好抓签决定。”他挥手说。

“你呢?”

“在下年青少见识,让贤。”

铁金刚却不同意抓签,大叫道:“谁能三拳把太爷打倒,太爷承认他是领队。你们都打不倒太爷,大爷就是领队。”

“哼!”天猴冷哼。

铁金刚怪眼彪圆,迫进两步叫道:“你不服气?那就让在下打三拳,打不倒你,太爷就承认你是领队,你敢不敢?”

天猴叉腰而起,冷笑道:“你那两斤蛮力……”

话未完,铁金刚闪电似的捣出一记短冲拳,“噗”一声闷响,天猴骤不及防,正中腰腹,大叫一声,翻倒出丈外,跌倒在庙门旁,几乎跌昏。

“谁还想试试。”铁金刚傲然地叫,威风八面。

极乐僧冷笑道:“贫僧愿斗兵刃,可惜兵刃会出人命。”

蝎娘子也撇撇嘴说:“女流之辈不屑与人动拳脚。”

崔长春大为光火,上前问:“大笨牛,你能挨得起在下三拳?”

铁金刚狂笑道:“哈哈哈!你?不要说三拳,三百拳也无妨……”

话未完,崔长育突起发难,默运神功行雷霆一击,铁拳如电,力道万钧。

“砰砰砰!”三声暴响似乎同时传出,铁拳在铁金刚的左右颊与下领开花。

“蓬”一声大震,浑身横练的铁金刚跌出丈外。

崔长春在拳头上吹口气,冷笑道:“现在,咱们请天猴端本前辈领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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