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霸市
八月的大雨裹着枯叶,不断砸在刘府的青瓦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但是却让人感到心烦意乱。
后院正厅内,浓重的草药味非常刺鼻,昏暗的光线内,刘孜桐裹着厚厚的被子瘫坐在太师椅上,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扣着扶手,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孽障!竟在咱们‘瑞丰号’旁边挂匾,他要干什么!"
瑞丰号就是刘家布铺的招牌,也是燕州城中最大的布铺,原本名声在外、生意火爆,可如今就剩下名声了,生意什么的早就一落千丈。
如今刘昭准备开办布铺,并且在农庄建设纺纱工坊、纺织工坊的消息已经传开,刘孜桐闻讯之后自然暴怒不已,认为这是刘昭在公开向自己“宣战”,原本就被气得旧病复发的身体,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忽然,偏厅传来瓷碗碎裂声,刘华拄着枣木拐杖撞进来,左腿僵直地拖在地上,大叫道:"爹,刘昭简直欺人太甚,实在不行就花银子找土匪来,杀了他!"
刘华说话时牙关咬得咯咯响,郭氏则追着扑到门槛,发髻散乱如疯妇:"我的儿说得对!那杀千刀的害你瘸了腿,如今还要断咱们活路,去找土匪来,咱们跟他拼了!"
"都闭嘴!"
刘孜桐抡起茶盏砸向二人,碎瓷在地上四溅,虽然心中恼怒刘昭,但最后一丝理智还是有的。找土匪?先不说能不能顺利杀了刘昭,就算事情成功了,那些亡命之徒也会吃自己一辈子,这种事情沾不得!
于是刘孜桐抖着手翻开账册,看着账册上记录的数字,心中明白布铺的生意已经江河日下,如果刘昭再掺和进来,那刘家就彻底完了。
看了一会儿刘孜桐额头的青筋凸起,咬牙说道:"既然这个孽畜下死手,那就别怪我不顾父子情面了!”
“爹!”
刘华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如何做,爹只管吩咐。”
“从明日开始,把布铺的布价压到市价的九成,半月之后再给我压到七成!"
“啊!”
郭氏闻言惊呼了一声,刘华则是双眼赤红的点头答应着。
次日一大早,瑞丰号的鎏金价牌在晨光中翻转,墨迹未干的"九折"引来路人围观。不远处新开的"昭明布庄"却门窗紧闭,只露出半截青布幌子。
此时刘昭正坐在对面的茶楼雅间内,指尖摩挲着粗瓷茶盏,目光则扫过瑞丰号门口排队等着买布的人群。
“公子!”
这时陈举推门走了进来,凑到刘昭的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根据南安堂郭掌柜的消息,刘家昨日连夜下单,吃进了燕州城至少七成的棉花。"
“现在棉花价格涨到了多少?”
“每石从四两五钱涨到了五两八钱。”
刘昭微微皱眉,意识到刘家这是要殊死一搏了,一方面企图买断燕州城的棉花,让自己无法开工,另一方面应该是准备压低棉布价格进行倾销,让自己的棉布卖不出去,借此霸住棉布时常,为刘家换取一线生机。
“哼!即便是放手一搏,在老子眼里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刘昭掀开窗缝,恰见几个刘家伙计扛着麻包挤进瑞丰号,店门口贴着写有打折字样的红纸,落款处还沾着夜露。
“公子,要是让刘家这么闹下去,咱们可就麻烦了。”
陈举虽然并不负责几处工坊,但是从刘耒处也听说了,自家工坊出产棉布的定价已经确定了,每匹四百文。可是按照刘家现在的价格算下来,每匹棉布只卖三百四十文,到时候自家工坊的棉布注定是卖不出去的。
可是刘昭却不为所动,自信的说道:"放心,他们撑不过半月的。"
刘昭蘸茶水在桌面勾画,计算着织布工坊出产每匹棉布的成本,加上人工费的话,与刘家一样按九折售价只能保本,要是日后刘家继续压价,那肯定是要亏本的,甚至会被刘家的低价布冲得卖不出去。
算了一阵后,刘昭忽然顿住,说道:"立即派人去南安堂,让郭掌柜帮忙到周边几个州收购陈棉,记得要带棉籽的,告诉郭掌柜:近一段时间就卖这种陈棉,刘家照样会高价购买。"
陈举诧异的说道:“带棉籽的陈棉虽然价格低廉,可是如此一来,咱们也只能跟着用,织出来的棉布质量低劣,卖不出去的!”
刘昭却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十几天后,瑞丰号再次挂出新价牌:市价七成。掌柜的吆喝声嘶力竭:"上好的棉布,七折甩卖,先到先得啊!"
可当等候许久的百姓摸着号称"上好"的布匹,却触到粗砺的棉结——这是用带籽陈棉赶工织的劣布,纷纷闹僵起来,瑞丰号门口很快门可罗雀,前几天抢购棉布的场景荡然无存。
与此同时,刘昭正蹲在纺纱工坊查看刚刚运到的棉花,指尖捻开棉絮露出黑籽,然后对身边的刘耒问道:"脱籽机改好了?"
"按公子给的图样,铁辊齿距缩了三厘,预警改造好了。"
说着,刘耒招呼几个护卫,扛着带钉刺的铁辊进来,震得梁上灰簌簌直落。此时二十架脚踏脱籽机已在后院列阵,女工们踩动踏板时,铁齿间迸出的棉籽如黑雨倾泻。
“成了!”
刘昭见状面露笑容,低价的陈棉在刘家手中,就只能织成低劣的布匹,可是到了自己手中,却可以凭借技术的力量变废为宝,脱籽之后的陈棉依然可以织出质量上乘的棉布。
"织布工坊这些天一直在忙着生产,已经有了一些存货,再加上现在有了低价的棉花,是时候让刘家明白,什么叫做霸市!”
“公子说吧,咱们如何做?”
“立即给昭明布庄运送棉布,然后明日挂牌,按照市价五成出售棉布:每匹二百文。"
陈举、刘耒二人骇然:"可咱们成本..."
话音被算盘声打断,刘昭拨着檀木珠子,说道:"新机织布本就产量大增,平摊下来成本至少下降四成,另外有了低价棉花,成本进一步下降,就算卖五成价,咱们仍有一成五的利,可是刘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