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母和子
傅启源最清楚焦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她是那样的好强,又是那样的坚强,却在儿子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之后还能狠心赶走他,这是被伤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样决绝的话。
他心痛,却无法挽回惨痛的过往和曾经,他只能抱着他的娘任由她发泄心中的苦闷。
焦母的心里有喜,有怒,有悲,有恨,儿子还是那个儿子,却已经不再是她的儿子,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和苦没有人能够弥补,付出的心血再也收不回来,往后的艰难和困苦却不可能因为儿子回来了就不复存在,他们的处境甚至会比以前更糟。
她只要确定眼前这人是活生生的,认不认他们、在不在他们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当年为了家族,她退了一步,现在为了孩子,她再退一步又何妨!
焦母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隐隐传到了院子里,傅书当即立断让管家清场,连薛珍也被请到了厨房帮忙。
周管家隐隐有些不安,他是奉了老爷的命令从庄子里来到这里帮少爷管事,没想到少爷让他做管家。他管管庄稼、管理庄子里的伙计和佃户也就算了,可没做过这么精致的活儿。
这也就算了,可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如果他没听错,方才里面又是喊娘又是叫儿的,这可是要人命的大事!
周管家硬着头皮走上前,对傅书拱了拱手,笑呵呵的道:“傅小哥,老太太身子骨不大好,可经不得这般大喜大悲,您看……。”
傅书嘻嘻一笑,伸手捻了一把周管家的胡子,“老爷看人是真准,周管家,您还真是……得嘞,您忙您的去吧,做好您该做的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公子最喜欢本份做事的人了!”
“哎,哎,那我去忙了!”周管家得了明旨,心里有了底,乐呵呵的走了。
傅书没有傅知那般爱说爱笑讨人喜欢,他的城府更深,原本是傅启源留在上京的一双眼睛,现在却不得不带在身边,替他守护、打理他在乎的人和事。
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傅书隐隐觉得公子似乎遇到了大麻烦。眉头一皱,他计上心来。
拼着被老太太和公子骂一顿,他偷偷把小公子吵醒了,然后跳到院子里扯着嗓着大喊大叫。
果然,听说孩子在哭,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很快不吵也不闹了,各自揉着红肿的眼直奔目的地。
小孩子就是没睡饱,抱着哄几句就又睡的黑甜香了。
傅书从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公子似乎甩了他一记眼刀,便不声不响的遁远了。
这么一打岔,母子俩也不好再继续争吵。
傅启源心知娘现在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更需要一个人冷静的想一想,便小意温柔的说道:“娘,奶娘明儿一早就到,今晚上我已经安排好下人守夜了,您不用担心,有事儿吩咐管家来叫我,以后孩儿就住在隔壁了。”
傅书用一天的时间花两倍的银钱买下了隔壁人家的宅子,再用一天的时间把宅子从里到外打扫干净,一应家什也都搬了进来,已经可以住人了。
傅启源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他守着轮流守着老的少的和小的,苦熬了两天两夜,而今把压在心里最大的那个秘密也说了出来,今晚应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焦母素来知道这个儿子的本事,而今有了权势,什么做不出来?她扫了一眼儿子青黑的眼圈,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傅启源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跳了起来,“那,娘,您一会儿用完饭早点儿歇着,孩儿先去给孩子买几样小玩具,晚上就不过来了,明儿一早再过来!”
一连几天,傅启源早出晚归,把孩子的小床堆满了各种玩具。至于小家伙,他还用不着小床,除了睡在江山身边,就睡在焦母和傅启源的怀里,专门请来的奶娘也没派上用场。
傅启源带孩子很有一套,才出生几天的孩子,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是喜欢盯着傅启源手里的小玩具转动着黑溜溜的大眼珠,会顺着拨浪鼓的声音费力的转动着小脑袋。
于是,只要孩子醒着,江山的房间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叮叮咚咚的声音,还伴着某人单方面的自言自语和有问必答,偶尔还把江山这个当娘的带进去互动。
每天除了雷打不动的给江山喂食参汤和汤药,傅启源还会抱着孩子跟她说话,把孩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无比生动的描述给江山听,告诉她孩子今天又学会了什么新的技巧。
就连孩子吐泡泡的时候,他也会情不自禁的凑到江山面前,说:“山儿,你看,这小子今天的力气比昨天大了,吐的泡泡又快又多,还会瞪我了!”
每每这个时候,焦母总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听着,心痛着,感动着。
焦母和傅启源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但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知道了儿子三年前的遭遇,焦母心中不能不感叹,这都是命!天意如何她不知道,眼下的每一个选择却都需要她谨言慎行,她不能不违心的做出一些决定。
她坚决不准傅启源公开他们的母子关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就是焦家二郎,尤其要瞒着山儿,她甚至不让傅启源喊她娘,否则便不认这个儿子。
傅启源没辙,只好退而求其次,先让娘接受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位置。
只是他不知道,焦母没办法把江山的遭遇告诉他,这是所有人心中最痛的伤,揭开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直到县衙把傅启源的委任书送到焦宅的时候,焦母这才明白,这个儿子竟然是新上任的古阳县知县老爷。
曹知县就要走了,傅启源必须过去交接,不能再耽搁。
临走的时候,傅启源跪在焦母面前,坚定的说道:“娘,孩儿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绝不会放过任何想要伤害你们的人!”
焦母神色复杂的搀住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你只要记住,山儿对这个家有大恩,她受了太多的苦,我不图你回报我什么,只要你莫要辜负山儿,莫要令她心寒!”对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她终究说不出过多苛责的话。
傅启源去了古阳县赴任,带走了傅书和所有的随从,傅问仍然被留在了焦宅。
唤回本名的傅问,第一次在焦母面前慎重的行了跪拜大礼。
“小人傅问,拜见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