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颜狗

作为玩家们公认的兵器库，矮人国有着游戏里最多最全的装备，几乎玩家七成的高等级装备都是从这里得到的，就算是另外三成中的自制武器或者野外寻找的神级装备，需要恢复耐久值和升级的时候也要来这。

街上到处都是卖装备的商店，也有许多烟囱吐烟的锻造屋，里面只有人类大半高的矮人正挥舞着硕大的锤子，冶炼着不知哪位买主的武器。

除了装备武器，这里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无处不在的酒。

除了装备店，卖得最多的就是矮人们经营的美酒佳酿，他们似乎格外钟爱这种饮品，街上十个矮人有八个都喝得满脸通红，剩下两个不是去买酒就是在卖酒，就连正在锻造的矮人桌上也放着酒壶，根本就不怕一个失误把店给烧了。

萨斯独自走在街道上，为他带路的人类和他在城外就分开了，对方在走之前还扭扭捏捏想向他要一个叫“好友位”的东西，他给不出来，就拒绝了，这也导致对方走的时候蔫头耷脑的。

他对人类如今的文字还有些陌生，不知道“旅店”怎么写，此时心烦意乱，也没了找人问路的心情，随意找了家看着挺大的店就进去了。

一推开门，就看到里面一片狼藉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桌椅板凳杯子的残骸，还有几瓶酒水凄惨的躺在地上，好在瓶子质量过关，没让酿酒人的心血白费。

这里似乎是个酒馆，只不过里面的客人们都缩到了边边角角，端着各自的酒水围观中间的热闹——

一个有着长长白胡子的矮人小老头正在追着另一个满身酒气的人类，手里还抡着一个巨大号的酒瓶，骂骂咧咧地追着砸着。

满身酒气的人类脚下有些踉跄，艰难的逃跑闪避着，看得出来有些醉了，却还是试图在小老头的攻击下去抢某张桌子上的酒瓶，然后就被打得嗷嗷大叫。

萨斯对这场闹剧不感兴趣，径直走向柜台，叫了叫正在算账的精灵店员。

“有能休息的房间吗？”

精灵店员正忙着算这次要让客人赔偿的损失，突然听到住房的要求，好奇抬眼，想看看哪个缺心眼的家伙竟然敢来自家酒馆住宿。

然后就看到一个大美人。

似是无边静寂黑夜落寞的叹息，俯瞰着早已沉睡的子民，幽蓝深邃的眼眸，似是万年冰髓，又似亿万星河的摇篮，并不冰冷，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让人忍不住想为他抚平微皱的眉头。

天生颜狗的精灵店员：“好的美……客人，没问题客人，这就为您安排本店最舒适最华丽最适合您的房间。”

精灵飞快翻着手中的记录本，长长的耳朵透着粉红，得体的笑容真挚无比：“本酒馆的房间大部分都用作酒库，我们员工的房间实在配不上你，这就为您安排老板的房间。”

“喂！你老板我听见了！”

不远处还在追着人打的白胡子小老头嚷嚷了一声，一大酒瓶子把已经摔倒在地的人打出了酒馆，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作势要收拾他家看脸不看人毫无原则的店员。

精灵店员脖子一缩，嘴上叫着“对不起老板，我错了”，手却诚实的遵从本心，把老板的房间钥匙塞给了萨斯。

该说不愧是精灵，颜值即正义。

萨斯：“……”

他就这么拿了真的好吗？

小老头一个飞跃跳了过来，骑在精灵店员的脖子上，左右开弓拧他耳朵，嘴上骂骂咧咧。

“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真的是不教训一下不长记性，现在的胆子更是大上天了！居然敢把你老板的房间给别人！你让我去哪睡啊？！睡你房间里的酒桶吗？”

精灵店员连连求饶，“对不起啊老板，酒馆的房间不足，只能请你去科万娜女士那里请求留宿一段时间了，相信心地善良的科万娜女士会答应你的。”

小老头手上动作一顿，脸上未被遮拦的皮肤尽是通红，他清了清嗓子，“算了，谁让我心地善良呢，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房间就借他住住吧。”

改口改的那叫一个自然。

旁边有人悄悄的给同伴科普：“迪达老头子正在追求科万娜女士，听说进展艰难。”

所以小老头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美色当前，酒馆的主仆俩人都用上了自己最快的速度。迪达老头飞快收拾好自己的换洗衣物，还见缝插针塞了两瓶美酒。

精灵店员则是飞快的给萨斯登记了信息，之后还贴心的为他带路，把人送到了房间门口才肯罢休。

萨斯观察了下房间，他看不出来这间房间有多精致华贵，但缩水了一半，这是可以肯定的。

大部分家具都是根据矮人的身高专属定做的，一眼看上去迷你了点，但好在床不是参考矮人的尺寸，起码能够塞下萨斯。

可能是迪达老爷怕自己睡觉时滚动摔下去吧。

大片深蓝魔力涌泄出来，其间混杂着不详的黑色气息，如大海底部的黑墨污油，没被稀释分散，反而寸寸扩大延伸，试图将整片大海尽数污染。

那是萨斯在魔城这百年来被迫吸收的死气。

死气在恶魔们看来只不过是空气中可有可无的附属品，几乎未曾受到过重视，而之所以被恶魔们称之为“死气”，也不过是因为这种东西在尸体附近会多一些。

可在萨斯看来，与其说是死气，不如叫做怨念，是被杀死的恶魔们弥留之际对行凶者最恶毒的诅咒。

每杀一魔，使之疯狂的诅咒便加深一分，距离死亡也更进一步。

恶魔因杀戮而死气缠身，怀大罪者又因罪孽为死气提供养分，唯有命名之罪孽得以满足，所图欲望之渊溢出之际，方可得短时间清醒冷静。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魔王最后都是以残酷不仁的暴政被讨伐。

萨斯曾对他的前恶魔子民们说过，可惜没有恶魔相信，都当是他拒绝侵略其他恶魔领地的借口；而他曾身为魔王，守护了魔城百来年，怎么可能不造一点杀孽，就算一年只砍一个挑衅的，积累下来都够他死气缠身了。

到头来活是自己做，好处被截胡，但这是自己为了退休故意纵容的，做的转换器跑路时也掉了，现在自己的死气都祛除不了……

这就是一笔理不清的烂账！

烦死了！

不再忍耐，积累已久的疲惫喷涌而出，死气蛆附于萨斯的烦躁，终于掠夺到力量后越发猖狂，大口啃噬着萨斯的理智，破栏而出的野兽叫嚣着，跃跃欲试想要破坏摧毁一切。

萨斯把自己砸进了被窝里。

疯狂戛然而止。

床比想象中柔软许多，如同海绵一般吸纳了所有的烦躁和疲惫，每日更换的床单被褥有着淡淡的清爽气味，是魔城没有的味道，也很好闻。

萨斯舒坦地长舒一口气。

满是恶意的死气所凝聚成的野兽像是被赏了一巴掌的狗，于呆愣之中骤然溃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如过往的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