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悟空,自然之道
巨木之森,沈耿盘坐在地,意识却早已远离。
他经历了无数个轮回。
为顽石,受五千年风吹,五千年雨打,看沧海变为桑田,又见碧涛复来,大地骤变。
为古木,从幼小变得强大,从提心吊胆到心无波澜,当生命的活力如潮水般退去,长寿只是一种惩罚。
为黄羊麋鹿,终日奔走,惶惶不可终日。
为苍狼猛虎,饥肠辘辘,勇敢而凶悍,愚钝而不自知。
他融于自然之中,化作每一种生灵,过上一辈子或几辈子,巨木的话一直在心中回响,他们在借他的心追寻生命的意义。
然而当生命的存在只是为了生存,那么生命将变得毫无意义。
“你找到生命的意义了吗?”
巨木们发问,将他从幻境中惊醒。
当一个人心中积满沧桑,当他开始对生命的存在产生怀疑,当他寻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换作任何一个人来恐怕都要道心崩坏,迷失在巨木的拷问中。
“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找到!”
但是沈耿没有,他坦然回答,经历千百次的轮回,他的目光依旧清澈,似乎过往的风尘与沧桑不曾沾染他半分。
无垢之体让世间污秽不染他身,赤子之心让他心思纯净,永恒如一。
“那你离开吧!”
巨木们下了逐客令,这样的事情在无尽岁月中发生了很多次,他们已经麻木了。
“请允许晚辈取走一样东西!”
沈耿深施一礼,他对巨木们有所亏欠。
巨木们没有回答他,除了能告诉它们存在的意义,它们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沈耿取出四季种子,喃喃自语,“农家弟子可以聆听万物,准确知道每种植物的需求,灵水宝光浇灌,精确到毫厘。可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
“众生灵各有其生存之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还是那个自然,没有变化。”
四季种子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语,轻轻摇动,好似在赞同一般。
沈耿将四季种子送进气海,任它们将他身体当做土壤,汲取养分。
四季种子暗淡了,原本的灵光彻底消散,像是四粒平凡的种子,埋在沈耿气海深处,积蓄力量,等待某天破壳而出。
这一刻,四季种子才真正属于沈耿,除非沈耿死去,不然谁也无法再使用它们。
沈耿静静地坐在林间,吹着吹了几百万年的风,嗅着嗅了几百万年的花草香,他并不着急,让一切顺其自然。
“嗡!”
林海深处,一点青光如同喝醉酒的汉子晃晃悠悠的行来,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慢的连微风都看不下去了,将它送进沈耿眉心。
一缕怯生生地意识传来,沈耿却拒绝了,即使那是地仙的道兵,因为一旦那件东西离开,整个巨木之森瞬间就会变为一片绝地。
沈耿离开了,尽管他还在接受地仙道果,尽管四季种子还未生根发芽,尽管筑基的过程正在进行。
他没有丝毫担忧,不急不缓,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方诸冰川中多了一具小小的冰雕,失去法力的洛岚兮远远无法抵御这里的冰雪,绝对零度的严寒连思维都可以冻结。
她枯坐了十三天,神魂运转到极致,已经没有推演出女帝当时的路,对于智慧的明悟也毫无进展。
呼啸而过的北风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万古不动的冰山像是在鄙夷她的不堪一击。
“噗!”
洛岚兮举起寒冰般的的手掌,划破心口,殷红的心头血喷涌而出。
绝对零度可以冻结她的思想,冻结她的法力,但冻结不了感情,万载寒冰难灭我一腔热血。
又是十三天过去,心口的血冻结了又被破开,又再次冻结,直到再流不出哪怕一滴鲜血。
洛岚兮绝望了,她的一腔热血对于无尽的冰川来说无比的渺小,能感化一寸还是两寸?她不知道。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她太骄傲了,自负到不听青牛的劝阻,自负到藐视女帝与地仙,自负到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可脚还是向后挪了一下,她退却了。
“咔!”
一声轻响自冰川内部传出,轰隆一声,冰川崩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
“生于水,死于水,真好!”
洛岚兮洒脱一笑,身体沉没于无尽的碧水中。
“嗤!”
一段柔弱的柳条刺透虚空,露出其后那一点点的白亮。
“找到了!”
一个身着碧绿襦裙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抹欣喜,那刺透虚空的柳条正是她的一缕发丝。
满头青丝飞舞,一根根柳条刺进虚空,用力扯出一个大口子,绿裙少女一闪而过。
失去柳条力量的支撑,虚空重归平静,缓慢闭合。
虚空后是一片的虚无,任何有形之物在这里都无法存在,绿衣少女消失了,却又无处不在,她的身体分解成最细微的粒子,在虚无中飘荡。
这里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灵气,没有方向,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光。一切永恒如一,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生不灭。
这是一处比巨木之森更让人绝望的地方,物质在这里被剥离掉,只剩下精神永恒。
单调的虚无几乎将人逼疯,一切的感觉在这里都行不通,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概念,一片空白。
绿裙少女感到害怕,然而更令人恐惧的是,她连害怕这种情绪都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空白。
“这就是空之道果吗?”
虚无空间响起绿裙少女的自语,却很快被冲淡,最后她甚至连声音的发不出来。
众生有山河大地作为依托,有日月星辰、虹光雷鸣作为依托。如果把每个人都当做一个独立的世界,那么在内有身体情绪对立,在外有其他人所化作的世界与之对立。
当有一天这种对立关系被破坏,失去依托的主体,那么依托于其上的所有一切都开始无止境的崩塌。
绿裙少女身体所化的粒子消失了,连同她的灵魂,现在只剩下思维在这片空白世界游荡。
“我是谁?”
思维如一团乱麻,不断纠缠,产生这么一个问题,不是哲学的思考,而是记忆在消失。
她的心,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