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的傻孩子
奇怪的是,叶不落看不见她的脸,只知道她此时应该是生气的,却又不是真正的生气。那是一种关心,害怕对方被欺负的关心。
叶不落听着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认为她是在叫自己,正想开口,却见那少女径直略过自己,走向身后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
叶不落的目光也随之挪动。
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看不清颜色,但样式很华贵的锦裙,一头青灰色的长发上半部分梳成了蝴蝶结样式,下半部分直接披散在背,两肩各垂下一条小辫子,粉雕玉琢的娇颜此时沾满了尘土,可爱又俏皮。粉粉嫩嫩的小嘴嘟着,神色有些不高兴,
“师父,他们又拿我的身世说我。还有这头发,师父,你帮我把它染成黑色好不好。”
小孩的样貌她能够完全看清,也正是能够看清,才让叶不落内心震撼,那小孩竟就是她的模样!却又有所不同。
如果那个小孩是叶不落,那自己又是谁?
少女蹲下身,取出帕子替小落轻轻擦拭,一边擦拭一边温柔开解,“这世上有很多人都不能够做到不去在意别人的言语,哪怕是我。所以小落,你会为此感到的难过、委屈,甚至是气愤,都是本能的。”
“但世间万物皆有不同活法,我们从来都不需要去刻意迎合别人,也不用去在意别人的言语。于我们,或于他们,彼此都是过客而已。你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他们不会去在意你与他们的不同,也不会轻易将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而我之所以不让你去和他们打架,是因为你与他们不同。”
“师父也觉得我是个怪物吗?”小落眼眶中的泪水在打转,她紧抿着唇,目光紧紧看向少女,似乎只要少女说出一个赞同的字眼,眼泪就会从她眼眶不停滑落。
“傻孩子。我不让你打架,是怕你控制不住力道,也怕你受到伤害,而我并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少女丢掉脏兮兮的帕子,帕子在离手的瞬间就化作一缕烟尘散去。
看得叶不落是一阵诧异。
又见少女抬手拈了个什么诀,一团泛着点点星光的粉红雾气凭空而起,绕着小落旋转一圈,那小落身上的污浊竟全被清除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完全看不出先前那狼狈模样。
这怕不是个仙人吧!
叶不落心中惊叹。
少女牵起小落的手,带着她再次略过叶不落,往前走去。
当叶不落的视野再次转移,忽然发现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间木屋。而少女和小落正向木屋走去。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可见师父嫌弃过你。”还没说完呢,就听小落反驳道:“有的!小时候师父总说我吃得多!还说我胖乎乎的,你做的水晶裙子都穿不上了!”
少女失笑,“那些话可能和外面的恶语相提并论?”
她用的不是陈述,而是反问,让小落自己做判断。
小落努着嘴,也知道这些不过是师父的玩笑话罢了。别人吃饭用碗,她干饭用盆,虽说每次师父都会感慨,但还是会给自己做好吃的;师父亲手做的水晶裙子自己穿不上,她一边吐槽着把自己喂的太饱,一边又认命的去改裙子。师父可不是外面那些人能比拟的。
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师父,是不是只有不出去,才不会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啊?”
“并不是。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能刺伤你的恶意,是不论多厚的铜墙铁壁,都无法阻挡的,我也没办法一直将世界坏的一面隔绝在外,他们总会有别的办法让你知道。伤疤这种东西,只有自己在意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疼痛。如果我们能够无所在意、无所畏惧,那么我们的心将坚不可摧。”
因为无所在意,所以无所顾忌。
小落歪头望向少女,稚嫩的声音发问着不算纯真的话语:“可是人真的能做到无所在意吗?”
“当然不能。所以,你要先将师父教你的锻炼之法熟练到毫不吃力,再把师祖留下的那些武学功法学会,等到你能够在师父手下过百招时,师父再教你术法。而你最终要达到的,就是将所学能力融会贯通,到那时候,你就不会再去在意外面那些人的说法了。”
小落天真的高举着手抢答:“我知道我知道!只要我变得厉害了,那些人就不敢说我了!谁敢说我我就一脚踹飞他十里开外。可是师父,为什么不能直接教我世界上最厉害最厉害的功法呢?你不是说过祖师是十方最厉害最厉害的战斗之神吗?”
少女微微摇头,但笑不语。
她们踏入木屋之时,一切时间斗转星移,只觉得什么东西在眼前飞速闪过,快到叶不落根本来不及眨眼。
天空忽然一下变得通红,四周昏红的光线让人难以看清。而眼前的场景也变了。
此时的小落俨然成为了大人模样,处在一个巨大古树下,她的面前,是奄奄一息的,依旧看不清脸的粉衣少女。
真奇怪,小落已经大变样,但粉衣少女依旧是少女,不曾改变,甚至连胖瘦都没变过一丝。
“师父,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他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小落染上了哭腔,不停哭诉着。
“傻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少女的声音有气无力,“我并不后悔所做一切,也并不在意他们的言语,我要的,也仅仅是那份救人的功德而已。师父不是死,是飞升,是去和我师父团聚,你不用担心。将来,你也会经历和我一样的事,而你只需要坚定不移的选择救人,救更多的人,就能再次看到师父。我和师祖们会在那里等你,那才是我们的归宿。”
少女甚至来不及抚摸小落最后一下,便消散在了这世间,徒留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落。
她不知道什么团聚,也不想知道什么功德,她只知道护着自己长大的师父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