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面

我瞪大眼睛，猛然醒过神来，急忙起身，狂冲过去，伸出双手想要捂住妈妈的脸，然而我的手尚未触及，她的脸便突然破碎开来，化为无数的木屑，散落一地。

木雕的妈妈的脸不复存在，再也看不出她是我的妈妈。

她的五官已经完全剥落，她已经没有了脸，只剩下一片空洞和虚无。

我呆呆地看着那张空白的脸，张了张嘴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许久之后，我才发出嘶哑而悲凉哭声：“妈妈，您是不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依然恨我？是不是依然怨恨着那个男人？是不是死不瞑目？”

我笑了笑，凄凄道：“妈妈，对不起，是小苏苏不孝。不管您原谅不原谅我，不管您是不是恨我，但我爱您，永远爱您。”

“你错了。”慕幽香那轻柔而幽淡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愣住了，急忙收敛了心神。

她轻步走到我的左手边，随着我的目光凝望着那已经没有了面孔的木雕的妈妈，轻声说道：“我想你理解错了。”

“哪里错了？”我疑惑地看着她那美丽而动人的侧脸。

她轻轻说道：“我想你妈妈在天有灵，一定知道你非常想念她，知道你无法接受她的死亡和离去。你完全沉浸在过去，你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死了，这样下去，就像那位警官说的，你迟早会真的疯掉，真的会杀死你自己。而如今，你妈妈的木雕的面容自动破碎脱落，变成无面之人，变成空白，不是她不肯原谅你，也不是她恨你，恰恰相反，你妈妈是因为爱你，就算当初曾经怨恨过你，但是在她选择死前的那段日子里，我听得出来，她终究还是爱你的。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神的存在，我想她一定是听到了你的心声，借由面容的破碎和脱落在告诉你，过去的已经破碎了，已经不存在了，她选择了彻底的放手和离开，所以你也要放开，你要学会向前看，你的人生还很漫长，你应该换一个心态，换一种方式，换一张面孔走向你的未来。”

看着她一脸的认真和诚挚，我知道她说的对，不管真相如何，她都是为了我好。

其实，当黑蛇要求我带着她来我家里的那一刻起，我就想了很多，我就想告诉她一切和真相。

我清楚的知道我不是疯子，也不是神经病，我只是放不开、放不下，但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法自拔。

不过从我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欣喜，我激动，因为我知道我有救了。

我知道，她会解救我，她会将我从那无尽而可怖的深渊和泥潭中拉起。

深呼吸，我凝望着她，轻轻道：“谢谢你。”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目光温柔而真诚：“我们是朋友。”

“你真的当我是朋友？”我说：“我没有朋友，从来没有人会把我这个怪物当成朋友。”

她笑了笑，转头凝望着那尊已经没有了五官的木雕，似有深意的说道：“其实，这世间，每一个成年人，为了生活，都或多或少的戴着面具在生活，只不过是隐形的而已，而你，只不过戴着一张真实的面具罢了。”

稍作沉吟，她柔声笑道：“你脸上的面具其实很好看。”

说到这里，她转过头来凝视着我的眼睛，眸光流转，盈盈如水，那水清凉而又甘醇，清柔而又幽淡，缓缓淌入我的心魂之间，让我清醒而又平静。

她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我的胸口，柔声笑道：“其实，你爱的念的那些人，都并未死去，从未死去，也从未离开，他们一直都活着，永远都活在你的心间。”

说完之后，她笑了笑，恬静而清雅，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向屋里走去。

稍作沉思，我豁然开朗，原来一个人存不存在，与死没死其实并无多大关系，有关系的是，他（她）的存在，有没有人知道，有没有人记得，这世间有没有他（她）留下来的痕迹。

深呼吸，我抬起头来，静静地凝视着那尊无脸的雕像，如同宣誓一般说道：“妈妈，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我一定会找到面具背后的真相，我一定会找出香堂的秘密，我不会让别人控制我的。”

说完之后，我毅然转身，离开了阳台。

依稀间，耳边似传来了妈妈欣悦的笑声。

我笑了笑，然后想到了某些事情，目光微凛，神色渐敛。

有些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

有些事情，终究需要个答案。

我快步追上了慕幽香，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一定会追上她，一直有意放慢脚步等我，对视间，彼此都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她笑在脸眼眉梢，我笑在眼底。

我们一起下了阁楼。

客厅中只剩下三个人，钟应龙以及他那两个让我感觉有些眼熟的下属。

他们都坐在沙发上，默默的抽烟。

钟应龙一边抽烟，一边盯着右手中的手机，偶尔会露出沉思状。

听到我和慕幽香的脚步声，他们一起抬起头来看向我们。

钟应龙随手收起手机，碾灭香烟，站起身来，凝视着我：“淡然笑道，好了？”

我静静地回迎着他那淡定而又幽深的目光，淡淡道：“您不都看见了吗？”

钟应龙神色微凛，眉头微皱，不过很快便舒展开来，淡然一笑，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笑了笑，讽刺道：“您自己明白就好了。”

他右手边那位皮肤黝黑的刑警，满眼愤怒地盯着我，冷喝道：“你不要太放肆了。”

钟应龙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浅淡笑意。

他在看戏。

我冷冷地凝视着那位黝黑刑警，冷冷道：“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也不是刑警大队，你在我家里大声咆哮，是我放肆，还是你放肆？警察就了不起吗？”

“你……”黝黑刑警怒急而一时语塞，脸色涨红，红中带黑，似能滴出水来。

“好了。”钟应龙轻轻地瞪了那位黝黑刑警一眼，然后看着我，微微笑道：“怎么说都是老熟人了，这是你家没错，但我们也算是客人吧。而且，有歹徒闯入你家行凶，我们是警察，有职责保护你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我不无讽刺的轻笑道：“可为什么，你们看起来也那么像歹徒？”

“你，你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那黝黑刑警终于忍不住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