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入世
螃蟹正猜想此人的身份,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眼睛里传来,他急忙后退几步。这种感觉就像辣椒进了眼睛,而且这股疼痛感从眼睛一直钻到了后脑,后来竟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倒下了,这样的攻击普通人根本避不开,对方不仅动作敏捷,还是个下毒的高手,而且自己这种情况还在加剧,最后也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但这就完了吗?
不!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勉强挣开了一条缝,再朝对面看去,却见那男子已经走到了门口,马上就要走出后院的大门了。
“站住!”
他凭借着自己仅存的感官,向侧面跨出半步,接着牟足力气冲那男子一甩。
“留下吧!”
就在他甩出九节鞭的那一刻,腹部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击中,导致他本来是挺背而立,却一下弓起了身子,后退了数米。
螃蟹有着高大的身材和强壮的体魄,可在这男子面前竟占不到一点便宜,真如他动手之前预想的一样,这定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他被那股力量打退到一处堆满塑料桶的角落,那些空桶像保龄球一样接连被打散,但也因此减缓了他的速度。
此时的螃蟹单腿跪地,一手扶着肚子,趴在桶边不停地干呕,想是对方这一击着实不轻。
男子看到他的惨状,皱了下眉头,便不再理会。
可他刚要迈腿离开,却听到背后有呻吟声,回头看去,那条银色的九节鞭此时竟扎在了傩铃的腿上,整整一节,深可见骨。
原来,螃蟹在情急之下拉断了一截,连同手里的鞭子一同甩出,因为角度刁钻,男子没有看到,这才成功打到了他身后的傩铃。
男子睁大了眼睛,扭头狠狠地看向还在挣扎的螃蟹,他没有说话,却气从胆边生。
将傩铃放下后,一个闪身来到了螃蟹的面前。
螃蟹感觉到对方此时已来到了自己的身前,眼前虽已模糊不清,但他毫不畏惧,依然嘲笑道:
“你……也不过如此。”
男子眼眉一皱,刚要出手,突然……
嗖!
一记银针飞过,男子向后一仰,躲过了这一下,他扭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刚才出手的就是此人。
他缓缓转过身,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却难得开口道:“你要救他?”
向他射出银针的不是别人,正是岱农。
他以最快的时间准备好一切后,来到楼下正看到那男子要向螃蟹出手,便果断阻止。
岱农打量了一下男子,反问道:“你是傩铃的同伙?”
男子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转而说道:“既然要杀,也不少你这一个。”
岱农将手里的扁盒放回衣袋,默默地看着他,那男子见他不动,便也双手垂立,与他对视。
听到岱农赶来,螃蟹想起身相助,却无能为力,自己的腿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知道这是对方的毒药已经发作。
刚才飞针碰撞的声音,他也听到了,确认这一定是岱农发出的。
虽然他之前也听说过孟先生调配出了一种可以让普通人可以短暂拥有觉醒者能力的药剂,却不想竟能达到这种程度。
和这两个名医待久了,自己也多少有些医学常识,药的威力越大,副作用就越大。
世间万物能量守恒,这是恒久不变的定律。
他努力地睁开还勉强有点视力的左眼,看到那男子就在自己旁边立而不动,因为是单膝跪地,从下面的角度,螃蟹看清了一切。
男子的手在宽大的衣袖里不停翻动,很快便捏了一块紫色的东西在手中。
原来是因为他藏在了衣袖里,自己才没有看清他出手的动作。
他的暗器有毒,若是沾到了岱农,后果不堪设想。
螃蟹想到此处不再犹豫,他身体前扑,一把抱住了男子的右脚,大声喊道:
“小心!他手里有暗器,这个人会使毒,我们都是被……”
男子被螃蟹限制住了行动,不禁气急败坏,他抡起左脚,
“砰!”
螃蟹的身子重重撞到了墙根处。
“螃蟹!”
见螃蟹没了动静,岱农也是气血上涌,冲着男子就跑了过去。
一个横肘,接着一个手刀,最后又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
前两下直接击中男子的前后脖颈,而最后一下也在结结实实地踢中了他。
但奇怪地是,男子受了几下并没有异样,最后也只是向后撤了几步,连像样的防守都没有。
见岱农停止了攻击,他整理了下衣服,很随意地说道:“就这点程度?”
……
见到对方受了自己三下,竟毫发无损,岱农顿感不可思议。
“你师父是孟先生吧?要想留住我,还是请他出来吧。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别再这丢人现眼了!”
听到这话,岱农惊异地看着他,自己似乎被看穿了。
师父给的药剂只有两瓶,因为对于自己来说,两瓶便是极限。
对方似乎并没有虚张声势,他的实力确实太强了。
“你是太仙游的人?”
男子仰头傲气地回道:“太仙游,雷胜。”
雷胜!!!
他可是太仙游的仙主,没想到为了自己的左护法,他竟亲自出马。
别说师父不在,就是来了,对此人也毫无办法。
“我师父不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雷胜伸出一只手指头,摇晃着说道:“是你们要拦住我,并非是我要找他。”
说完他走向傩铃,一把将她抗在了肩上。
背对着岱农说道:“千阳造和灵鬼的事,我本想牵连于你们,却发现红袋还在她身上,就为了这个,我留你们一命,也算是你们自己种的福报了。”
直到雷胜彻底没了踪影,岱农才缓过神来,他马上跑过去查看螃蟹的伤势。
啪!
孟先生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岱农赶忙劝他不要动气。
“太过分了,竟然把他伤成这样!”
“师父,我当时想拦住他,但……这个雷胜实力太强,又无意恋战,我只有……”
听到这话,孟先生叹了口气:“哎!你做的对,何必无辜再搭上一个呢……药你吃了几个?”
岱农扶着胸口回答:“吃了一个。”
孟先生听后,挥手在岱农身上施了几针,说道:“还是老方法回去调理,记住!近十日内都不能再服用了。”
“是,多谢师父!”
几个手下的伤都医治的差不多了,不过是中了些使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毒药,但螃蟹的情况就有些特殊了。
据孟先生说,那些紫色粉末实际是一种植物的种子,螃蟹所中的其实是蛊毒。
荣嘉安问道:“孟先生,他们不是擅长用虫子吗?怎么又改用蛊毒了呢?”
孟先生一边给螃蟹施针,一边回他说:“太仙游的构成比较复杂,最开始只有一些会蛊术的生苗,后来听说雷胜又结识了四道的人,结果西南一带的小宗门都被强行并入了太仙游。
因为众多宗门的并入,导致他们没有了自己的核心,虽然首领本领高强,可是下面却是一盘散沙,他们善于训用毒虫也是近些年才流传出来的。”
“那螃蟹大哥的伤势?”
“有点棘手,不过比血咒要轻多了。”
荣嘉安想了想,问道:“您觉得我和那个雷胜比起来,谁更强一点?”
孟先生抬眼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才问道:“那人一身邪门妖术,除了下蛊之外,听说他还擅长鬼咒之法……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之前听您说过,血祭我爸的就是巫圣道石勇,巫圣道来自西南,那么巧太仙游也是,我想它们之间或许会有关联。”
孟先生愣了一下:这孩子竟然从我的言语中捕捉到如此多的信息,虽然他只是猜测,但事实证明确实如此,看来自己以后说话要小心了。
“如果我说没有关联,你也会自己去探寻一番才死心吧?”
荣嘉安低下头没有说话。
“虽然不确定他们有什么直接联系,但我已经查探清楚,当年巫圣道来中原地区各处掳劫觉醒者,太仙游确实也参与了。”
“他们果然是一伙儿的!”
岱农上前劝道:“嘉安,你知道傩铃为什么会被我带到诊所来吗?”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因为师父让我放了她。”
“这……这是为什么?她可是差点就杀死了孟先生的。”
他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道:“我当时也是不解师父为何这么做,而且当年的事师父也是受害者,如果留下傩铃,我们肯定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线索,起码可以得知太仙游和巫圣道的关系。
但师父跟我说,你们还年轻,尚未踏入江湖,将来若是被人知道这事是你们做的,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是不想你们竖立太多敌人啊!”
孟先生给螃蟹做完了所有的治疗,对岱农说道:“蛊毒已经清出来了,不过侵入脑部的比较麻烦,需要慢慢调理,这方子给你,帮他去煎药吧。”
“是,师父!”
荣嘉安听完岱农的话,又陷入了沉默。
本想着一边去找那些和他有关联的人,一边修炼,就算没有收获,也比待在这里傻等要好,可想到孟先生如此用心良苦,若这个时候再执意去找那些人,他该有多失望啊!
正不知如何应对处,孟先生率先开口道:
“你看过你父亲那封信后,觉得里面最重要的是哪句话呢?”
荣嘉安仔细回想了半天也还有没回应,孟先生便自问自答道:“是切记:不可冲动,不要妄为啊!说实话,以你目前的实力,我已经无法企及了。”
“孟先生……”
“让我说完,无论我们如何规划你的未来,那不过是我们为了保护你而做出的一些努力,可人生的道路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重要的还是在你自己如何抉择。
上次为了小鑫,你不顾一切地去无尽雪山,别看你们只是走了十多天,但这途中所学到的,却是你在家中永远无法体会的。
若你能秉承你父亲这八个字,我又何尝不希望你出去历练呢?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讲凭实力的,你的先天条件非常好,学习能力又强,除了入世,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提升你了,我啊……其实早就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孟先生,您这是同意我去找我爸?”
“小狗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我曾与你父亲说过这句话,我也知道你迟早会有这种心思。你父亲即便没有出走,你入世这一天也是早晚要到来的。
不管你要去哪,去做什么,不用告诉我们,自己决定就好,但一定要记住那八个字!”
荣嘉安脱口说出:“不可冲动!不要妄为!”
一周后,
荣嘉安抚摸着自己小时候的衣服,感慨万千。
正如父亲在信中所说,时间过的真快,转眼自已经长大成人,觉醒后,身边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来得都是那么自然,可一切又来得这么突然,自己这一生注定不会平凡,他想到父亲曾经的话,现在看来,能平凡过一生,真的是苛求了。
但不管怎样,自己这么年轻,路还是要走下去。
父亲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自己的身世又是如何?
人活在这天地间,如果连自己的身世都没有搞清楚,岂不是白来世间走这一遭。
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罩了起来,他这么做除了是不想落太多尘土之外,也是希望有一天父亲突然回来,打开就可以用,毕竟他不善于收拾家务和整理房间。
荣嘉安提起桌几上的背包,这是他出门唯一的行李,没有带过多的东西,也是给自己一个期盼。
看着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不禁激起了他太多的回忆。
这是一种割舍,一种分离,一种让人难以舍弃的亲情。
眼眶有些湿润,他不忍再看。
这一晚,大家聚集在孟先生的住所,虽然不舍,却也无法挽留。
面前那一桌丰盛的饭菜,基本都没有动过。
老蔡举起酒杯,畅言道:“去吧去吧,年轻人出去多历练是好事,怎么还都哭丧着脸呢?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经历了各种磨难过来的,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况且他又有那么好的身手,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啦!”
荣嘉安笑着与他碰杯:“我这一走你可高兴了,这下没人和你争经理了哈哈哈。”
老蔡一听,笑骂:“你个臭小子,老子经理怎么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比你这个……”
说着忽然停住,他顿了顿,有些哽咽:
“我这酒肆不会再招采购经理了,实在不行就回来,总有你待的地方……”
荣嘉安本是开玩笑,看老蔡有些动情,自己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口将杯里的酒干了。
“老蔡说的对啊,谁没在外面闯荡过啊,看你一天到晚满处溜达,也没个正经事,赶紧走,省得碍我眼!”
“姐,你说啥呢?怎么还碍着你的眼了,人家出去历练,你也不说给送个祝福,竟在这添堵!”
“哼!没心肝的玩意,说白了就是喂不熟的狼,吃完抬屁股就走,把这当什么啊?”
荣嘉安站起身,举起倒满的酒杯说道:“花姐,严警官,你们不要吵了,我可能又做错事了,但不管我将来到了哪,你们都永远是我的家人!”
说完又干了一杯。
“是啊,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说那些话了。”
岱农哄着生气的花姐,一边对荣嘉安说道:“你记住啊,花姐这里可是你这一辈子第一个东家,对你有知遇之恩呢,回头去了大城市,给她多稍些礼物来。”
“谁稀罕呢!”
岱农听到赶忙劝慰。
聚餐的人里面,和荣嘉安年龄相仿的就是卜小鑫、张岩和二饼三人了。
虽然孟先生不胜酒力,却愿意年轻人热闹,对着二饼说道:“小鑫和张岩都是他的玩伴就不说了,你不同,通过和荣嘉安的相识,你是从里到外整个变了个人。
虽然在那官牢坐了些时日,但不可否认,你这一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为了你们这层特殊的关系,不得喝上一杯吗?”
两人当然明白孟先生的意思,其实之前私下里两人也没少喝,但此情此景,二饼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孟先生说的对,人生要如何起头,改变要如何起手,皆看你此刻如何去做,既然也提到了你们两人,就不要闷头吃饭了,来吧,咱们四个一起干了这杯。”
二饼:【一定要走吗?】
荣嘉安:【嗯……】
二饼:【想好去哪了吗?】
荣嘉安:【还没有,不过大致方向想朝着西南去。】
二饼:【本来想跟你一起走,岱先生说希望我留下。】
荣嘉安:【孟先生岁数大了,他也是希望你能帮着多照看一下,家里这么大一摊子事呢,光靠岱农一人也不行啊。】
二饼:【你去了那边,咱们还能这么沟通吗?】
荣嘉安:【估计不行了,这有效距离不能超过五百米。】
二饼:【哦……】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人还是那些人,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心情却变得沉重了。
大家围站在孟先生家的门口,看着荣嘉安最后和螃蟹告别。
只见他把背包往车上一扔,转身对众人笑道:“我走了,大家要保重啊!”
他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本想学着杨大哥的潇洒一把,可是我没有那个气度,学起来也不像,不如……就这样吧!”
他笑着向众人招了招手,随后转身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花姐突然喊道:“别贪玩,早点回来!”
隔着玻璃,大家无法再看不到他的的脸,而此时的荣嘉安早已背身过去,独自哭泣。
他一只手搭在火车的窗外,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说不出的失落。
人啊,还是应该和家人在一起,才有归属感呢。
不过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想再多也是枉然,不如整理好心情出发吧!
刚调整好心情,忽然身边被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往里点,这么宽的座都让你一人霸占了!火车是你家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