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叶榆城(3)
佚名门师传五代,初代掌门人莫知义之下,到沈飞阳这辈已经是第四代问字辈了。沈飞阳师门排行老九,也是老幺,更是现代掌门莫辩理的关门小弟子。
这门派其实拢共也没几个弟子,因为佚名门收徒不讲年龄、不讲性别、不讲出身,只讲一个缘字。
任你是正道天骄还是外道魔头,只要缘分到了,两厢情愿,佚名门无有不收。只是进了山门也不讲门外声名字号,只承袭开山祖师爷的每代传字,且门内兄弟姐妹都随祖师爷姓莫,因此沈飞阳行走江湖,若非遇上可托付性命之人,一直对外自称“莫问心”。
虽说这佚名门弟子不多,在江湖上却也算颇有名气,原因无他,这帮姓莫的是出了名的护短。常常是打了小的便招来老的,欺负了一个便叫来了八个,个个又是没脸没皮的滚刀肉性格,打不过跑得又飞快。
再加上现任掌门那个老秃驴,是排行武林大会第二、玉龙境三段的老家伙,鲜少有人打得过他,真真应了名字“莫辩理”,没地方讲理去,所以一般世家门派子弟,都躲着佚名门的弟子走。
“大衍新邑的那位圣手医师莫问行、清风仙子莫问清、血手飞镰莫问礼、赤发剑魔莫问机、还有覆海蛟龙莫问敖、千机清荷莫问溪,应都是这莫问心的师兄弟。但恕老奴无能,佚名门虽然行事张扬逍遥,但对内门之事却素来神秘,这门内子弟到底出身何处、姓甚名谁、去往何方,恐怕也只有掌门莫辩理大师知晓了。”
何常安能够打听到的,除了弟子的江湖诨号,也只有佚名门地处东辽大山内、门内弟子武功高强、却皆不以真名示人的情报了。
卫茗徵点点头,心中姑且安定了不少。料想这莫问心如今也没在江湖上闯出多大的名堂,不过能从玄影门的眼皮子底下救下自己,应该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她倒也不是要算计些什么,只是常年身处深宫朝堂,万事皆需小心。
大衍开国一百七十年,中间换了十一位皇帝,其中自有四位女帝登基,因此每逢立储,皇子皇女间竞争极为激烈。沈飞阳坐在茶馆里,听着周边人口若悬河地聊着近期各大王朝的朝堂动向。
什么大衍长公主出使南诏,归途中遇袭生死未卜;什么大楚当今小皇帝的亲姑姑,吴国公主离霜兮终于老树开花,要摆设擂台比武招亲,明年二月正式举办,还请了清风仙子与鹤衣老人压擂;
什么大衍贤相魏龄榜下捉婿,招了新科状元沈飞昭当自己嫡女的郎君;还有什么南诏隐世巫医出使楚国,似乎想要求娶小皇帝的嫡亲姐姐七公主离秋月,为此原本和七公主订了亲的忠勇侯沈家,在郢都城天星街和南诏人大打出手。
沈飞阳喝着茶吃着花生,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好像这几件事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一样。
上位者狗脑子打出来也不关她姓沈的事,因此她才懒得戳穿家里的那位傅姑娘,比起荣华富贵,现在这种逍遥自在的日子,更适合她沈飞阳。
于是她往桌子上扔了几个铜板,拍拍手离开了茶馆。上个月杀碧水金睛兽的钱刚刚发下来,沈飞阳拿着这八十两纹银,转头就去买了不少吃食,又沽了一大坛子酒,这才回了家。
“问心,这是……?”看着拎了一大堆熟食的沈飞阳跨进院里,卫茗徵掩下心中的惊讶。何常安早就先一步消失在,而沈飞阳抽了抽鼻子,识趣地没问对方任何问题。
“今天高兴,想在饭桌上喝点酒,音姑娘不介意吧?”
“傅音自然是客随主便的。”卫茗徵虽不喜喝酒,不过见沈飞阳高兴,便也不会说什么。
是夜,月挂九霄。晚饭过后,小院里独自饮酒的人却没有回屋安歇的意思。卫茗徵披了件衣服,缓步走到沈飞阳身旁,也为自己倒了杯酒。
“音姑娘。”沈飞阳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的下摆,“你可听说过大楚的吴国公主?”
“有所耳闻。”卫茗徵略加思索,不过并没将心中的疑虑说出口。
“嗯,那位公主明年二月要开比武招亲的擂台,听说就算没被公主相看中也能得些赏银,我打算过去凑凑热闹。”沈飞阳拿起酒坛,为自己倒了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从叶榆城走到郢都,旱路大概五个月,水路三个月,不过马上就要冬天了,未必找得到船家。音姑娘可有兴趣,与在下一同前往?”
“这……”卫茗徵愣了一下,还未开口回答,沈飞阳便继续说道:“若是音姑娘不想去,我便再去找城主府管事,提前再缴一年的租子,这样你也能安心地继续住在这里。”
“问心少侠,你可知这皇室比武招亲摆擂,多半也是做收拢人才的噱头。况且事关皇室女子姻亲,想必大多参擂者,都是虎境以上高手,才能登台比试,虎境高手一旦出手,又大多皆是生死搏杀,更何况这虎境年轻才子,一般又都是世家子出身……”
“音姑娘是怕我得罪了南楚武林世家?”沈飞阳心中好笑,真不好意思,她这次去打擂,就是为了得罪某些世家而去的。
“正是。”卫茗徵心说,我更担心你以后真的成了吴国公主的驸马,我到时候登了基想办法对付楚国时不好下手。
她倒是不怀疑沈飞阳的本事,那玄影门的少主和砍死她马匹的中年人,至少也都是虎境巅峰高手;而何常安调查幕后主使时,也正好目睹了玄影门大办丧事,能斩杀两名虎境高手、并从擅于刺杀追踪的玄影门眼皮子底下带着她跑到叶榆城,这至少也得是个苍龙境高手才有的本事。
要知道,何常安年逾六十,如今也才不过泉龙境三段,就算是大衍皇宫里,泉龙境的供奉武者,也不过七人而已。
这位莫少侠虽说黑了点,但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就到了苍龙境,想必未来踏入泉龙境,最多也就十几年的事,这要是被南楚用公主的婚姻挖走,那卫茗徵觉得自己才是真的亏大了。
“哈哈,多谢音姑娘挂念。不过你放心,我只是为了钱去的,对那群世家子争夺驸马造不成什么威胁。”沈飞阳淡然一笑,“我过去纯粹只是为了挣几个钱而已,毕竟音姑娘你也晓得,这叶榆城的多是亡命徒,穷得很。况且我这人惫懒自在惯了,可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驸马爷,天天被皇室的条条框框管着。”
沈飞阳倒是没考虑过自己女子身份这回事,她家六师姐莫问溪就有个相好的女子,貌似是百花谷的小大夫,俩人定居在广陵城,日子过得可美了,因此沈飞阳压根就没觉得女子去参加公主的比武招亲有什么不对劲。
“也罢,既然问心少侠心中自有计较,傅音便也不多说些什么了。”卫茗徵仰头喝下杯中的酒水,轻叹一声,“只是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少侠相见了。”
“万水千山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嘛。”沈飞阳笑道,也没把卫茗徵伤别离的话往心里去,“况且听音姑娘这意思,大约是日后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不知音姑娘何时启程?”
“我家人说下个月便能赶到叶榆城。”卫茗徵也不再隐瞒,左右这一走估计是天涯海角,再难相见了。
虽说她心中的确有些不舍,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对方一开始如何将她从险地救出、这些日子沈飞阳又是如何无怨无悔地照料她,她岂能不承对方的恩情?卫茗徵自小在宫中,早已见过许多人情冷暖,焉能不珍惜这对她无所欲求的人?纵然终究是过路客,她也不会忘记这段悠闲的时光。
“既然如此,我便晚些再启程吧。”沈飞阳略加思忖,才说道,“叶榆城外到底不如城内安全,待音姑娘的家人带你离去,我再动身去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