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What is life
手环变成了一个挂锁的形状,而方成则成为了锁芯。整个变化的过程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他的视野忽然被绿色的光芒覆盖,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此时脑海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交通工具可以实现行星表面的快速移动,所以叫做‘表面环’,在我们的语言中把所有最终会被行星捕获的航天器轨道统称为表面轨道,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
方成感受到四周已经慢慢暗下来了,他睁开眼睛,面前的场景并不是他想象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仪表和数字,而是仅有几个肉眼可以直视的微弱光点。
“为什么这个环可以长大到直接包住我?多出的这部分物质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是显然的吗,你刚刚把手伸进环里的时候不就已经在它里面了?在数学上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同伦变换而已,很容易实现的……”
换句话说,套在手上的圆环和现在的金属锁在拓扑性质上是完全一样的。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直接回答方成的问题。
在外星人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原理的时候,方成在这个小蛋壳内部仔细打量着,心里想着怎样才能回到地表。
不就之后他的目光聚焦在了一个最亮的光点上。
下一个瞬间方成就感到了巨大的向上加速度,和坐车时候的“推背感”不同,这个加速度均匀作用在他的全身,就像被一只大手握住一样。
他的视野迅速变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已经是老屋内的青石砖了,眼前的绿色如同融化在空气中一样自然地消解,视野中出现了急得团团转的徐侠。
“你可算上来了!刚刚我没法下去找你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一把冲过来扶住方成的肩膀,吐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你手上这是啥?那两个钥匙变的?还是从里面拿的?”
“从里面拿的,这个手环是……立体机动装置……然后这个饼的话……”
“是电磁透镜。”
熟悉的声音在方成脑子里响了起来。外星人似乎接受了‘立体机动装置’这个名字。
他对着徐侠转述着脑内的对话,对方松开自己的肩膀之后便扶住墙壁大口喘着粗气。
见到方成之后徐侠已经放松下来了,他抹了一把汗,在屋里找了一个脏兮兮的椅子扶着坐到了地上。
二人相对无言,此时方成注意到屋外已经响起了防空警报的刺耳嗡鸣。
“这……这是你说的外星人在和你对话?”
“应该……是吧……”
“没错,我当然不是你们的星球演化出的生物。”
。。。
济慈回忆起自己文明的历史,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这种生物是不是从行星上产生的。
事实上关于金属生命的起源它们自己的科学家也是众说纷纭,但整体来看可以分为两派:
第一种是自然涌现假说;它的核心思想就是金属生命是从宇宙中各种复杂相互作用下随机产生的复杂结构中涌现出来的。最开始的生命形式可能是一块收到撞击和辐射的陨铁,被强粒子流轰击出复杂纹路的星球表面铁块,甚至是固体行星地表下一泊缓缓凝固出纹理的岩浆。
科学家曾经通过模拟估计出了宇宙中自然涌现出复杂结构的可能性,那个几率比猴子在钢琴上瞎弹演奏出《土耳其进行曲》的概率低得多。不过考虑到宇宙极其漫长的年龄,这个假说还是站得住脚的。
第二种是创造假说:这个假说产生的背景是金属生命的自我刻蚀技术愈发成熟,对后代的把控越来越精细让它们怀疑自己其实是某个更高级的文明的造物。
这有点类似于人类以为自己是上帝的造物,区别在于金属生命并不觉得自己是某个高级文明的宠儿,而更有可能是残次品或者随心之作,毕竟他们现在自我复制的技术比原始时期根据本能进行繁衍的过程要高效得多。
济慈是第二个假说的坚定支持者,现在他有了一个有力的证据,那就是刚刚诞生于地球上的,由碳基生物创造出的原生体。
至于什么是原生体,想说明白这点就要先理解如何定义生命。
宇宙给出的答案是生命满足以下两点:
一是能够从外界吸收能量供给自身,并进行新陈代谢;二是能够自我复制来进行繁衍。
只要是满足这二者的半开放物质组织形态,无论是由什么材质或骨架构成,无论是气态、固态、液态还是等离子体,都可以认为它们正进行着生物进程。
而想要满足这两点有两个基本要求,一是那个物质系统之间、物质系统和环境之间可以相互传递信息,二是物质系统能保证自己的结构稳定性。这两个要求都需要生命体进食负熵(negentropy)来维持。
life feeds on negative entropy.
——Schrodinger, 1956
(薛定谔名字里面那个德语字母在编辑器里打不出来,用o凑合一下吧。)
事实上在济慈的文明中,负熵本身是作为货币存在的。而在他的知识体系中,所有不是由“本文明”复制而产生的金属骨架生命体,通通被称作原生体。
支持两种生命起源假说的观测员都在宇宙中拼命寻找着能作为证据的原生体,但是找到的却寥寥无几,而且结果大多数不能令人信服。
而这次经由碳基生物的双手制造原生体的过程几乎是被济慈现场直播的,他明白自己会因为这个发现而名垂青史。
。。。
“……为什么你一开始不用这个方式和我们对话呢?”
方成盯着徐侠流淌着汗珠的脸,憋了好久才终于打破了沉默。
“之前和你说过吧,这种通信是需要媒介的。现在有了表面环我才能方便地影响你们的意识电流。”
又是沉默。
人的大脑是有认知惯性的,换句话说普通人对突如其来的改变有一个接受程度上限,这种上限会带来阻力阻碍人的进一步思考。
对于方成来说,今晚短短几个小时所接受的信息早就超过了普通人能承认的上限了。
他的理性还没有崩溃直接归功于多年以来的思维训练,以及被高考锻炼出来的超强心理调节能力。
竭尽全力收拾起情绪之后,他的脑子里仍然在喷涌着无穷无尽的问题。
和他对话的那个外星人长什么样?有什么样的社会结构和科技水平?他们对宇宙的了解究竟到何种程度?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了?他们究竟是如何看待人类的?他们为什么要帮人类解决眼前的危机…….
事实上,方成也根本不清楚现在的危机究竟是什么,对方嘴里的“原生体”会造成什么样的潜在后果,以及如何才能收拾当前的这个局面。
从刚刚接到电话开始,他听从一号观测员的指令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源于恐惧和求生的本能,根本没有理性的参与。
对不起济慈,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已经不耐烦了……
“不会的,按照条例我不会对你们下达任何指令,是否采取行动、何时采取行动以及怎样采取行动都完全由你自己决定,我只负责提供信息和必要的设备。”
这话好像它刚刚说过一遍。
那我如果现在不采取行动,是不是来不及了。
“原生体马上就会开启自我增值的过程,拖的时间越长它对你们的城市造成破坏的规模就越大,这也是显而易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