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人心江湖皆险恶（一）
唐枫靠在沙发上点了支烟，这才缓缓开口“城乡联合会马上就易主了，然后再借那个殷老五的吉言，我们巫山项目破土动工！”
闻言，对面俩人顿时愣在当场！
当唐枫从省城赶到青城，有人却从青城赶到了省城。
那人午时驾车进入省城直接去了南部一处僻静的茶室。
当他进入茶室，茶室老板立即恭敬的迎了上去“水哥，您来了！”
“嗯！小斌他们呢？”
“来了，在后面等您呢。”
“行，你忙吧！”
说完，那人径自走向茶室后院。
此时，茶室后院一间阳光房里，曹斌和关世禄正等在那里。
而来人正是南胜公司现在的话事人，但却在两个月前被傅天胜派往青城的老八阮天水！
“哥！”
“水哥！”
阮天水进门，曹斌和关世禄起身招呼。
“嗯，坐吧。”
阮天水一贯的冷静给人有些冷淡的错觉。
三人坐下，曹斌给阮天水倒上茶水，跟着说道“也没怎么准备，我让老刘拍了个黄瓜，切了一盘卤肉拼盘，再就弄了个打卤面。”
阮天水自顾自点了支烟，回了句“自家人，不用讲究，谈完事还得赶回去，不然容易落人话柄。”
“嗯，好。”
曹斌应声后转向关世禄“世禄，让老刘下面吧，边吃边聊。”
关世禄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阮天水喝了口茶，随即问道“你觉着有人在背后搞事？”
“嗯。”
曹斌点头说道“哥，世禄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牵扯到军方我担心……”
曹斌欲言又止！
阮天水眉头微皱，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沉默片刻说道“小斌，我觉着没那么简单，但我又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提到叶慕，屋里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这时关世禄走进来，见屋里两人相对无言，他默默坐在桌边也没放声。
良久，阮天水喝了口茶，语气低沉的问道“世禄，说说你的看法……”
在关世禄组织语言的功夫，阮天水又强调了一嘴“没外人，往深里说……”
因眼下讨论的事极有可能牵扯天胜的某些核心层大佬，阮天水担心关世禄有所忌惮而不会尽言，才强调了一句！
“知道二哥为啥喜欢你嘛？”
没等关世禄开口，曹斌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闻言，关世禄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没放声，对面两人太严肃，搞得他此刻有些尴尬。
曹斌接着说道 “说实话，当初二哥推举你抗二代大旗，我和八哥眼都没眨的就同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嘛？”
曹斌此时抛出这么两个问题，关世禄直接有点摸不清路数了！
跟着曹斌自问自答“因为你讲义气有担当，而且年纪轻轻还很稳重，什么事都处理的恰到好处，这说明你很聪明，考虑事情比较周全，我说的聪明不是那种小聪明，这个你应该懂得！”
平时，曹斌和阮天水两人一贯的是惜字如金，像今天这样极为反常。
“您这么说……我都没法接话啊，哥！”此刻的关世禄从尴尬直接变得局促起来！
“我的意思是……”曹斌深深的看了眼关世禄“我们自始至终没把你当外人，今天你就把你知道的，想说的都说出来，哪怕是一些猜测！”
闻言，关世禄表情微凝，沉默片刻后，他先是意简言骇的把老混子葛东平找他说的内容说了说，然后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既然牵扯到军方，这件事肯定得捅到天上，而我相信两位大哥也认为燕喜堂那晚的枪击事件并不简单吧？”
阮天水和曹斌两人没放声，前者没啥表情举杯吹着杯中并不存在的茶末，后者摸出烟点了一支。
两位大哥此刻异常默契。
关世禄微微摇头，苦笑道“两位大哥可定是对此事有些猜测的，只是可能碍于一些抹不开的情面而已…”
关世禄自顾自点了支烟“其实，在我们这些二代嘴里早就有些传闻…说我们永胜有两个圈子，两个山头！”
话音落，对面两人眼皮同时一跳，两人看了眼关世禄，但还是没言语。
关世禄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思索片刻“这两个山头的说法最早可追溯到我刚加入永胜没多久！”
闻言，曹斌没沉住气，突然问道“那么早？！你，我记得你是八六还是八七……？”
关世禄笑了笑“我八五年正月十六正式加入南胜，也就是那天二爷…幕哥让我跟着斌哥您的！”
做为二代，关世禄习惯了喊叶慕为二爷。
“八五年……？”曹斌念叨着陷入追忆。
关世禄再次笑了笑，继续说道“当时有个人酒后提醒我说，永胜有两个圈子，让我平时为人处世要圆滑点，两个圈子的人都不能得罪，那边也得罪不起，也不要轻易表明立场，不然永远也混不起来！他还说，两边不得罪可能会混的比较慢，因为你不选择站队人家谁也不会待见你，但总比稀里糊涂的被埋了强！”
对面两位大哥闻言对说出这样话的人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当然，不止这些，他还碎碎念念的说了许多别的，有些话我都记不清了，但他提醒我的那些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关世禄说到这儿也没卖关子“那人就是我刚刚提起来的葛东平，现在负责打理南郊市场。”
对于葛东平，阮天水和曹斌没啥具体印象，也就是知道这个人而已，闻言后只是觉着这个人有点意思而已。
关世禄说完表情严肃了许多，沉吟片刻继续道“自从……年前公司几位高层接连出事，这两个圈子几乎是泾渭分明，下面的小弟们无人不知！”
两位大佬若有所思，依然没放声，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关世禄。
接下来关世禄直接抛出自己对燕喜堂枪击事件的真正看法，也就是他对面两位大哥真正想听的内容！
“我记得此前，斌哥曾交代过胜爷要求公司所有人消停一阵子，还要求把那些摆不上桌面的生意暂时都停下来，身上有案子的人全部远遁避难！”
关世禄所说的胜爷自然是傅天胜！
曹斌闻听默然点头。
关世禄继续道“在这个前提下，当我得知燕喜堂枪击事件后…我就觉着有些反常！”
事有反常必为妖！
这时，阮天水“哦”了声问道“怎么反常？”
关世禄接着分析道“哥，您想啊，胜爷既然之前有那么谨慎的考虑和部署，他怎会突然这么高调的发布黑道悬赏令？！”
闻言，两位大哥顿时一愣！
“再说了，这悬赏令确定是出自胜爷之手？！还是……”
关世禄欲言又止！
对此一问，阮天水和曹斌却是面色凝重！
前者是听到后者打电话才知道的大概情况，而后者是从下面得到的消息。
当曹斌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那道悬赏令自然是傅天胜的手笔，而且自始始终也没怀疑过其中有什么猫腻，只是后来听关世禄的分析后他才觉着枪击事件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
沉默良久，曹斌思索着说道“哥，起初我是有那么一丝念头去找老大印证来着，不过后来我还是觉着得先跟您通个气，然后……”
“我知道……”
阮天水狠狠吸了口烟，灭掉烟蒂后接着说道“若是我先得到消息，我也会觉着是老大做的，我也会先找你商量一下！”
这时，关世禄突然接过话茬“假设，我说的是假设，如果假设真有人在背后拿这件事来借题发挥，想达到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即便是两位大哥现在去找胜爷印证，恐怕……”
“恐怕什么？”
曹斌盯着关世禄追问了一句！
关世禄微微摇头“恐怕对方早有万全之策来应对，搞不好他们正希望如此！”
曹斌闻听惊诧不已“怎么可能？！”跟着分析道“我们找老大问清楚，才能避免发生误解，如果是老大的安排那就是啥事没有的虚惊一场，只能怪我们想多了…，如果不是，那老大肯定会马上安排彻查此事，揪出幕后黑手！”
阮天水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所以…世禄，他们怎么会希望我们去找胜哥澄清事实呢？！”
关世禄轻轻叹了口气，皱眉说道“我也没想好，这也只是我的直觉，但里面肯定有事！”
两位大哥疑虑重重，但闻言后顿时无语！
看到两位大哥的表情，关世禄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两位哥，其实我从头至尾分析过这事，里面的确有些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但我觉着幕后之人可以达到三个目的……”关世禄顿了顿继续道“其一，有人想借枪击事件来推波助澜引起警方的关注，其目的有可能是想把我们永胜，甚至是把胜爷推到风口浪尖上！其二，有人想把省城这潭水搅混，以达到混水摸鱼，然后鸠占鹊巢取而代之的目的！其三……”
关世禄再次欲言又止，他看了两位大哥一眼，两位大哥眉头紧锁紧盯着关世禄！
这最后的“其三”应该才是重点！
关世禄沉默片刻说出四个字 “谋权篡位！”
话音落，两位大哥一脸震惊，曹斌更是脱口而出“啥？！”
关世禄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也只是猜测，但我觉着两位哥其实也猜测到一些什么，只是两位哥强迫自己不去那么想而已。”
曹斌转头默默看了眼身侧的阮天水，阮天水视线一划而过，随即伸手去拿烟，另一只手拿起茶壶……。
此刻两位大哥心里很乱很震惊！
他俩知道关世禄嘴里说的“谋权篡位”所指何人，也知道若是真如对面那小子所言，那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关世禄再次沉默片刻后说道“可能……因为，我们这个圈子，从几位带头大哥，到下面的弟弟们，都秉承忠义为先，即有血性，又讲规矩，对窝里斗更是明令禁止，哪怕是有所怀疑也不行，因为那样容易引起内部矛盾，所以我很理解两位哥……为何如此纠结。”
关世禄顿了顿，再次切入主题“开始，哥就让我有啥说啥，那我现在就直说了……”
两位大哥一个将烟放在嘴边，一个把茶壶端在杯口上方，但两人的视线却是转向关世禄！
“我怀疑枪击事件是另一个圈子的搞得，始作俑者极有可能是五爷！”
关世禄语气很重，说完紧盯着面前两位大哥！
话音落，阮天水面沉如水，眉头已经拧成一个疙瘩！
曹斌则看向了阮天水“哥，我觉着世禄分析的有点道理！”
阮天水闻言后缓缓转头看向一副“闲云野鹤”的书法陷入沉思。
阮天水是那种小富即安，而且很沉闷的性格，淡泊名利，也没啥大志向，叶幕在时，商量事的场合他几乎是空气般的存在，有啥安排，他则坚决执行毫不拖泥带水，他内心深处最向往的是远离江湖争斗，然后归隐田园，自由自在的像天边漂浮的云、空中飞翔的鹤！
而此时此刻，他更是萌生退意！
人心堪比鬼蜮！
江湖太过险恶！
阮天水突然想起叶幕说石佛失联前曾留下过的一句话“这个江湖已经不是我们曾经的江湖了！”
阮天水深以为然，却无可奈何！
沉默良久，阮天水叹了口气，跟着皱眉问道“悬赏令根本瞒不住胜哥，他们这帮玩脑子的能不清楚？”
关世禄知道阮天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他对此问也早有说辞，随即开口道“他们应该谋划已久，对此有针对性的一套计划，这点不足为怪！”
话音落，屋里陷入长久沉默。
时间回到燕喜堂枪击事件发生后没多久。
当时，傅天胜和几个城建口的负责人喝完茶正要离开时电话响了，电话是聂荣打过来的，说是刚刚在燕喜堂门前发生了枪战，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而且当时老六刘启森也在现场，要不是他跑得快就折在那儿了……
傅天胜当时异常震惊，同时生出一丝不安，随即让聂荣立刻赶到茶室。
半小时后，聂荣和刘启森在两车保镖的陪同下急匆匆赶到茶室。
见面后聂荣就急忙三火的开了口“大哥，大哥，这事闹大发了！”
“唉…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呢？平时看你不是挺冷静的嘛？”
说完，傅天胜故作冷静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来，老五老六，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聂荣刚一坐下，杯也没端就又开了口“两伙人好几把枪，就在大街上明大明的互射二十多枪！大哥，这事肯定得捅到天上，咱们得赶紧筹划筹划，我担心这把火会往咱永胜身上烧啊！”
这时，旁边的刘启森也跟着开口道“是啊大哥，开始我以为那些枪手是冲我来的，可后来我仔细那么一琢磨，觉着又不像，我就赶紧找人打听了一下！”
刘启森咽了口吐沫，继续道“我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些枪手是为了一道悬赏令才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乱枪杀人！”
傅天胜闻听一愣“悬赏令？什么悬赏令？！”
“是啊！”
紧跟着刘启森跳跃性的接着说道“悬赏就悬赏吧，但也不能这么明大明的五六个人在大街上玩枪战啊！这可是在省城啊？这不是引火上身吗？我真就不明白了，他们一天天到底怎么想的啊？报仇就报仇吧，可他们……”
听到这里，傅天胜脸色一沉猛然抬手打断道“等会...老六啊，我怎么越听越的有点糊涂了，这悬赏令是咋回事还没说明白，你怎么就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你这思路我怎么感觉挺乱啊？”
傅天胜拧着眉头，说着话拿起茶杯，接着又放下，同时看着刘启森说道“老六啊，没有真凭实据绝不怀疑自家兄弟，这可是咱们家一来就有的规矩，你这他们他们的是说谁呢？不会说的是老八、老小他们吧？”
傅天胜面沉如水，语气却没有任何情绪。
聂荣在一边也瞪了刘启森一眼，暗道：拱火有这么明显的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呃～”
刘启森后知后觉，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放声，然后低眉垂眼端起茶杯……。
屋里静下来，气氛有些沉闷。
良久，傅天胜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缓缓说道“老五啊，你们跟我说这些，其实也是想印证悬赏令是不是出自我之手，对吧？”
聂荣点头默认。
傅天胜看着玉扳指，接着说道“当初我就说过，我从来不会独断专行，悬赏令可以发，但必须要哥几个商量着来……”傅天胜顿了顿，继续道“另外，既然这事已经闹得这么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必须尽快自证清白，至于这道悬赏令是谁发的，就由你和老六来查，而且越快越好！”
末了，傅天胜冷着脸补充道 “老八、老小那边，你们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我自会想办法落实，现在公司的稳定才是重中之重，明白？”
“明白！”
“明白，大哥！”
聂荣和刘启森默默点头。
聂荣和刘启森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两人走后，傅天胜脸色阴沉像雕塑般坐在那儿半天没动，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突然又想到了师爷常明博！
凌晨一点多，傅天胜打出一个电话。
“平昌啊，没睡吧？……我这边最近不大太平，如果让警方再次盯上永胜，我担心被那个什么督导组挖出点什么……，嗯，你那边再往上找找，……对，不遗余力，不计成本，只要他们走了，我这边的天就塌不了……”
再回到关世禄和两位大哥这边。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原本阮天水是想立即动身和曹斌一同前往公司找傅天胜面对面把“悬赏”一事问清楚说明白，但在关世禄的极力劝阻之下，他最终还是离开省城返回了青城。
而曹斌则直接和关世禄驾车前往永胜集团总部。
当时关世禄举了个“无诏不得回京”的例子，再加上曹斌也觉着，应该在青城的阮天水突然在枪战的第二天出现在省城，这的确容易引起傅天胜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