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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巫清风

听出端倪的碧心等人面不改色出声附和了几句。这位姑娘果然有问题。真正的巫族孤女巫洛还在外面等着报仇,哪里轮得到她来颠倒黑白,认仇为亲?至于跪坐席间的李月正嘲讽盯着膝边软垫花纹。宗门大比尚未取得什么成绩,柳康就迫不及待的煽动信徒为自己造势了么?

千千万的亡魂绝不允许。

晚宴足足吃了近一个半时辰,待众人三三两两走出青云殿时已经是月上中天。告别诸位掌门后柳康牵着自己的未婚妻脚步沉稳朝披逍别院走去,丝毫不在意远处几缕神识隐隐约约的试探与打量。反倒遗憾其中没有崩玉,有些无趣。看来他也不过如此。周肃渊应当看出了什么,传音将弱水阁一行五人都请到了自己看守严密的书房中。

“云台宗宗主周肃渊拜见仙君。”

大礼所拜自然是先平平无奇的司天鉴李少使。李月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只先隔空托起周宗主时为难看向崩玉和穆白等。这位正道第一人靠不靠得住,此行谋划可以告诉他吗?幸好,回答龙女的眼神都是肯定。

“快快起身,不必多礼。”

“不知仙君降凡有何指示?”

周肃渊低垂头颅中思绪飞涌。难怪,数月来他们的联系如此紧密。想来其中关键便是这位遮掩气息的仙君了。可天界仙君为何而来?申山柳家还是魔物?亦或者两者俱是?

“云台乃此次宗门大比东道,本早该将一切告知给周宗主。但时间紧迫又不容有失,未免打草惊蛇不得不有所隐瞒还请宗主见谅。您既可以看出我的身份,想必对申山和魔物也一直心存怀疑才是?”

“难道……”

“嗯,我此行便是为诛魔而来。”

此话不亚于惊雷炸响于云台上空。令惊讶抬首的周肃渊久久无言,面露惭愧之色。

“我辈无能,竟让魔物横行人间。”

“人间遭此劫难,我辈确实难辞其咎。但亡羊补牢亦为时未晚。慈溪馆,秦家和司天鉴各自带了近来所搜集相关文书和物证。周宗主是否需要先过目?”

“云台乃人间水系机要,不容有一丝一毫的差池。若有用得上弊宗的地方但凭仙君吩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我正要请宗主帮个忙呢。”

“仙君请讲。”

“据我沿途观察推测湖里可能藏着一个修为高深的凶兽,宗主可有法子搜寻到它?”

惊雷一个接一个的响起。凶兽何时无声无息混进了云梦天泽,究竟意欲何为?周肃渊急忙召唤出仙器石阶云盘,确认各阵眼运转无误才将悬道喉头的心放回肚里。

“您都无法寻出一二端倪,想来那凶兽潜藏的十分深。云梦天泽由神物汇聚,肉体凡胎不得下水探查。除非,它触动阵法。”

阵法机窍便是碧心真人的专业了。李月自觉站回穆白身边,认真听着种种关键。听这位宗主的意思,凶兽还更棘手些?凶兽如何棘手尚未可知,披逍别院中的柳康觉得当下真是最棘手的时刻。只得先用结界封锁住周边再试图安抚床榻边崩溃暴状态的巫清风。

怎么会这样?明明先前在宴席上时态度都有所松动,还主动配合自己。甚至回房后还不抗拒自己的亲热…说话间举止癫狂的少女便持吟霜长剑向手腕划去,剑刃同琉璃灵珠撞击出金玉声。

眼角猩红,妆容半残。

“小姑姑,有什么气都冲我来。康儿任凭你处置,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姑姑,哈哈哈。这算是个什么劳什子仙宝,瞎眼的死物真是让我恶心。魔主放心,我怎敢自残,这条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家主若是想继续云雨,等我先劈开它。”

真的只是因为合欢结么?柳康不全信,但口中只能先安抚已然癫狂的少女。

“是康儿把小姑姑逼的太紧了。今天不该在众人面前提起婚期也不该收定国贺礼。”

“闭嘴,不准叫我小姑姑。我的康儿早在祠堂雨夜就已经死了。”

“那我是谁?”

“你是谁?我又是谁?”

男子缓步走近困在疑问中神色凄惶迷茫的少女。可还未到她身前便被剑尖抵住了胸口,再不得寸进。不是不敢,不舍得罢。巫清风的神智好似已恢复正常。目光如炬,摇曳火光让痴迷的飞蛾无法自拔。

“为什么偏偏是我?柳康,你怎么敢说爱我?我养了你十年,十年啊!教你道法剑术,倾尽一切想让你成为可以继承申山带领柳家再现荣光的栋梁之才。可你为什么要走这条万劫不复的路?”

这个问题柳康在尚未完全堕魔那两个月幽禁日子里想了无数次。夜夜无法安眠,全靠夜间柳枫的气息平复思绪。可如果得不到眼前人,苟延残喘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往事不可追。申山已经是错上加错无法回头了,孤注一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杀千人是罪,杀万人是罪。可若是杀百万人呢?成为人间最强站上顶峰,才能改变一切得到一切。

而且爱了就是爱了,哪有什么为什么?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得到,也会倾尽全力。

“小姑姑,何为万劫不复?”

“你我是万劫不复,申山是万劫不复。那些因柳家死不瞑目的人更是万劫不复。”

柳康笑了笑,笑的赤纯潇洒。抬手握住剑刃,用力将锋芒往心头血肉送进半寸。

“你疯了!又想逼我么?”

“姑姑,这是你最后逃开的机会。康儿已经不满足于做貌合神离的假夫妻了。我要得到完完整整的你,我要小姑姑全部的爱不亚于崩玉的爱。这合欢结仙力纯净,想来司天鉴所言应当不假。如果小姑姑心里没有康儿,怎会有今时今日?”

是了。如果不在意,怎会失态。巫清风握剑的手从坚定到颤抖,强忍满眶泪水。

“疯了,都失心疯了。我们是亲姑侄,我是被你强迫的啊。你何故羞辱我至此?”

“那小姑姑便杀了康儿就是。”

“你以为我不敢么?如果可以,我早将你杀了千千万万次向天下苍生赔罪。”

胸前衣袍已被晕染成深色的人并未再出言争辩什么,闭眼引颈待戮等待审判。血肉间的颤动剑尖在离心脉半寸时便停了下来,只有长剑和少女摔倒在地的闷声。

“姑姑,康儿赢了。”

柳康蹲下身想伸出手擦干那些比心头血更痛的泪珠却被心灰意冷的面庞躲开。

“你为什么要堕魔,为什么姓柳?”

“康儿没的选。如果爱上姑姑是罪,就让康儿死后再去幽冥赎罪好不好?”

“合欢,合欢。你看我这张脸再看看我身上穿的衣裙,这是千千万万的生灵啊!难道我柳枫修行半生最后却落得个为害人间的结局吗?你要逼我承认自己爱上一个魔头吗?康儿,我真的做不到。愧对天下,愧对祖宗。”

语气平和,但柳康听出了死志。四目相对时照出往事一片狼藉。越美好,越污秽。

“姑姑,说爱我吧。所有罪孽都交给康儿去偿还,等宗门大比后便亲手同魔断干净。给您一个干干净净不输慈溪馆云台宗的申山好不好?康儿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信。宗门大比若让你得逞,世间还有谁能能扼制你的锋芒?那些半魔也本就是要当踏脚石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康自然是还想杀了崩玉,那个曾经得到过柳枫爱意的男人。

“康儿只想为申山铺路。”

“非要用累累白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

“荒谬。”

比冰霜刀剑般冷凝嗓音更快到达柳康耳边的是巴掌。明明不那么痛,依旧让他感觉快要窒息了。当真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柳康想自己也曾是风光霁月的世家公子,何至于此。

“康儿会证明给姑姑看的。可是这条路太难了,如果没有姑姑在身边怎么走下去?”

巫清风长叹闭眼。待泪留尽终于启唇吐出一个好字,颤抖指尖抚上柳康眉眼。

“如果你做不到,我们便共赴黄泉。”

“有姑姑这句话,康儿死而无憾。”

这是巫清风第一次主动回应。热情又缱绻,还带着十万分小心克制的爱意。或许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柳康高兴到快哭出来连施法止血都忘的一干二净。在做梦么?明明没有催动情蛊?汨汨鲜血染透动情拥吻交缠的男女,可喘息呻吟中却带着苦涩与绝望的气息。向死而生,饮鸩止渴亦甘愿。

弱水阁,清茶明月。周韵许焰和余檀洛洛正在院中等待赴宴的师友归来。但这宴已快三个时辰,由不得让人担忧是否生了什么变故。

“周姑娘别担心,万事都有阿月在。”

“可师妹单纯,中了圈套怎么办…”

你是不是想说她蠢?

余檀一时无言。阿月性子直是直了点,也不至于太笨的。

“周姑娘这是关心则乱了。而且有穆公子还有崩玉真人陪着,出不了什么意外。”

“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至少心安。”

“师姐,心静则安。”

幸好不多时便回来了。只是面色都有些凝重,特别是李月。想来这席吃的不安稳。

“馆主,小舅舅。怎么了?”

“回房再说。”

“是。”

李月强颜对自家夫君笑了笑,然后示意余檀和洛洛去了旁处商谈。巫清风之事,由她来告诉洛洛真相比较合适。

“你猜我见到谁了?”

“想来应当是申山那位。”

“嗯。”

^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被柳康以爱之名囚禁于身侧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禁脔。想来是被柳康用什么隐私手段要挟了。^

“月姑娘说的是谁?”

李月愧疚拉起洛洛放在桌上的手,问起巫族事。她一定要保下柳师叔可她不能做更多的事。

“洛洛,明天你可能会见到一个自称西云巫族后人的女子。她叫巫清风。”

“这不可能......”

“嗯,这是假的。那位巫姑娘也是被柳康强迫,并非他的同谋。洛洛到时要是在她身上看出些别的什么气息,千万不要冲动。”

“冤有头债有主。既也是可怜人,我自然不会迁怒或者报复于她。”

可若是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呢?听余檀说西云数万族人都是洛洛亲手敛葬,李月更是愧疚地心都在抽痛。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怎能说和师叔毫无关系。

“巫姑娘体内应该有你族圣物同生蛊。”

果然,洛洛的眼睛登时便红了。

“那她就是柳康的女人!怎么会无辜?”

“洛洛,你先冷静。事出有因。”

余檀起身将濒临暴走的少女搂至怀中,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

“阿檀哥,我只信你说的。”

“那位姑娘确实是被强迫的。她所遭遇的苦难,心智之坚定都超乎你我想象。”

“她什么不反抗?”

“洛洛。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巫清风会是此次除魔的关键。等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后,你再做决定可好?”

“月姑娘,我一直都很奇怪一件事。您是神仙,为何不能动手直接杀了那些魔物?”

“洛洛,不可放肆。”

突然被质问的龙女怔了半响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是啊,她明明是个神仙,为什么不能直接杀干净了事。是因为她只是个半路神仙,空有一身武力还是根本做不到弗厄仙君那般周全?

“我也想如此。但柳康有点强,如今还在云台埋了隐患。未探明之前不便轻举妄动。”

“阿月是指凶兽?”

“嗯。这里是云台,我们输不起。”

“我明白了。旁的我会慢慢同洛洛说,你先回去休息。”

“好。”

等回房见到夫君后,龙女心中种种烦忧内疚的酸涩情绪瞬间通通融化成泪水留下。俯在他怀中失声痛哭。

“怎么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故事会怎么发展下去,我不知道怎么才是最好。”

李月甚至想如果自己是穿书就好了,那样自己受到的情感影响会小一些。更会提早知道故事的走向,早早改变结局。可这里是真实的世界,每一个人甚至一花一草都是活生生的。每一条逝去的生命都是惨痛的。如果天界有司命,求求你告诉她未来吧。

“阿月已经做的很好了。”

“可若因一人死数万人,这份罪孽该她偿还么?幸存者会理解她的苦衷和不得已么?”

“无法原谅。”

“哪怕她也是受害者?”

“阿月可是说的那位巫清风?她是谁?”

“是柳师叔。容颜气息虽改,但我确定就是师叔。她应该也认出我了。”

“原来如此。”

李慕白心下长叹,自己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虽然真相太过惊世骇俗。

“我不敢告诉师父。”

柳师叔为何愿意委曲求全待在柳康身边的原因,李月不用想也能猜到七七八八。选择身饲虎的心怀天下之人又怎会给自己留后路。洛洛说冤有头债有主,可这场罪孽的头究竟算是谁呢?

柳康的父辈还是祖先?可她力有不足,根本周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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