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逃离
“神君三思。”
“神君留步!”
“神君若想通关下界游玩咱们从长计议便是,何需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就是就是。听闻疏枰神君与神君您颇有交情,不妨等疏枰当值时再为神君安排通关。”
李月清楚满殿神官并非没有阻拦她的实力,方才五方天将出手时也有所顾忌保留。无外乎碍于月华神君身份所以不敢真伤了自己可也不会放了自己。不,寻常的神君身份可没这么大面子。他们是碍着陆珩的面子,不敢伤了他的心头好。那些仙风道骨雍容十足的脸张张都祥和慈爱,句句都是在为她考虑。他们也定然都觉得这位太过不识好歹,恃宠而骄所以玩离家出走的孩子把戏。
不过闹剧。
换下不属于自己的华丽装扮时,李月定定打量了镜中女子许久。无论从何种审美风格都没有看出半点与倾国倾城或是红颜祸水有关的潜质,怎么偏偏就得了陆珩的青眼。但再无稽的问题也能用一百多年想通。因为现实才是醒不过来的荒诞梦境,让她窒息到想要逃离。
起身拦住月华神君的仙神也在争分夺秒的思考着对策,自窗中飞出的各色传信纸鸢更是仿佛纷纷雪片一般。纸鸢去往的大多为五重天,事关天帝后宫私事,只有等凤族出面才行。眼下该做能做的便是在不伤到神君得前提下必须将龙女留住!
“多谢诸位好意相劝,可我一刻也等不了。要战便战,不必再多言。”
“天河司重地如何能斗法。神君若确实想闯一闯,不如移步别处再议?”
“我想离开这里。”
“那我等只有得罪了。”
即使手中没有霆霄剑可倚仗,李月如今一身修为也不是花架子。抬袖将两侧案桌上的公文宝碟化作包裹怒气的武器,江河般浩荡倾泻而去。但所袭并非拦在前路好言相劝的仙神而是大殿中无辜陈设。月华神君此招陡然发难着实将轻敌小觑于她的满殿仙神打了个措手不及。顷刻间,天河司内乱做一团。五颜六色的仙法与各式各样的灵宝穿梭交织在殿内,艰难抢救护住被击飞的公文官印等。一时竟让龙女有机会趁乱飞速冲过了好几道闸口,眼看那道青灰身影就要逼近玄门处。
“快将神君拦下!”
各色灵光顿时纷纷转向化作有形丝线将即将冲破囚笼的飞鸟牢牢捆缚。手脚无法动弹又被紧随其后两道破魔金杵重重击打背心处,李月当即吐出来一大口血来。
玄门高达十数丈,困在玄门之前的瘦削身躯比秋风中落地的枯叶更加萧瑟。使出破魔杵的地王神见状立刻召回法器,在左右同僚质疑目光中通红如漆宝相庄严的脸上也露出几分为难与后悔之色。若龙女愿意回头,这一杵本可轻易躲开的。
“神君又何必为难我等呢,迷途知返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可惜,孤注一掷只想重归自由身的月华神君已经无路可退。只要能逃离全是谎言与欺骗的天界,让她付出再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李月愤恨看向左右被拉开的手腕,眼角早已全是血丝。尝试握拳凝力,但那些雷电般的绳索依然纹丝未动。
“此乃困仙网。天尊修为也不能轻易挣脱,神君莫要再白费力气了。”
“我又不是仙,它如何能困我!”
这神仙,谁爱当谁当。她不当了,她什么也不想当了。只听数声凄厉啸声,十来丈长的银白龙躯赫然现身。一边狼狈翻滚试图用鳞爪挣脱束缚一边撑着头颅不断撞击玄门。愈挣扎仙网束缚愈紧,仿佛不死不休。
虽不至重伤真龙,可车裂般的痛楚无法被忽视。李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被五花大绑的蚯蚓,怒火攻心之下挣扎得越发激烈。浑然不知撕扯间片片龙鳞落地,圣洁无瑕的真龙躯体之上开出朵朵艳丽血花。就到此为止了吗?过不去了吗?以后他们再也不会给自己逃跑的机会。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千年万年都要被困在天界了吗?不如死了,或许死了就能回去了。
死了,这场梦就醒了。
就当经历过的一切,在凡间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泡影。就当从未来过,就当从未被推着走完这一段。可她是好不容易一次又一次活下来的,为什么要死。她只想好好活下去,想活得自由自在放纵恣意,快活随心。遍体鳞伤满是鲜血的白龙不知疲倦继续疯狂地撞击玄门,如此惨烈景象让众仙神死一般的沉默。眼下束缚既无法放开无法加固,无论如何都会使癫狂的月华神君会更加逆反。
因为一时之间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女如此。终于赶到的侍梳侍妆与宸极宫众仙官犹如西天福音一般打破殿中死寂。当值仙神仿佛看见救命稻草般团团围拢过去想要问个应对章程,再不停止真要出大事了。
“神君、她、仙官可能劝一劝?”
“神君非要强闯天河司,我等多番相劝无济于事,只得行此下下之策阻拦。”
“是啊。您看这大殿,不知要规整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原貌。”
如此场景让侍梳侍妆支撑不住,满面泪痕跪倒在地时被身后仙娥手疾眼快将她们扶住。站在前列的颜锦与霞锦二位仙官面上也俱是惊怒之色,明眸扫遍在场仙神冷哼出声。
“好大的胆子,竟敢强行阻拦伤了神君。若无霆霄剑在外护法,尔等岂非想让五方天将将神君当作罪仙拿下?”
“仙官息怒。本神方才的确用破魔金杵伤了神君,可神君其余的伤处皆是因强行破开结界和挣脱困仙网而留。”
“如此不是长久之计,神君身子会先受不住的。速速撤下困仙网。”
“可若是桎梏一去神君便冲下天河了怎生是好?届时仙官可担的了责任?”
“你又担得了责?即刻关闭玄门!”
“玄门从未有随意关闭的先例。如此草率行事,仙官以为如何记档为宜?”
“只要神君无恙,诸位尽可放心。”
“有仙官这句话我等就明白了。”
在场不乏德高望重的仙神。被职位低于己身的女官如此训诫,心中难免对始作俑者月华神君有一二怨言。
一无内忧,二无外患。为阻拦一位藐视天规戒律的神君便要关闭玄门。算什么事啊!唯盼五重天的救兵能来的快些,早早将这尊大佛请走。众仙神低声商议几许后,暂行天河司长使的儒良老天君面色沉沉自袖中取出天河尺将玄门封闭。
玄门瞬间被翻腾云雾包裹,流沙般一点点消逝在巍巍天河之上。撞了个空的龙首也随之重重砸在青玉石阶之上。
终于脱离仙网束缚,李月感觉体力几乎耗尽无处不疼。可来不及为来之不易的机会喜悦,茫然抬头看去才发现已是无路可走。再回头,颜锦等宸极宫仙官们与侍梳侍妆步步逼近。眼前不由得一阵天旋地转,眩晕至几乎将五脏六腑呕出。
“别过来!”
方才一直听话守在殿前不让五方天将与天兵等入内的霆霄应声闪现,凌空划出一道无形胜有形的结界将众仙与白龙阻隔在两端。天帝剑在前,谁敢更进一步?白龙隐去后浮现在众仙神眼中的月华神君已是血人,仅是起身仿佛已耗尽全部气力。摇摇欲坠的擦着面庞嘴角血迹。
“神君心中有苦何不等陛下出关后再慢慢分说,陛下定会以您为重。”
“心中有苦?呵呵。说来我还要多谢颜锦仙官,若非你好意提醒,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堪破虚妄。若换作是仙官你,可愿回去继续当一个无知无心的傻子?”
“神君何必如此轻贱自身。眼见尚且不一定为真,何况您所见只为片面。”
“片面?然后呢。我就必须乖乖跟你们回去等着陆珩出来,与他虚情假意吗?”
此话一出不知内里的天河司仙神心中俱是愕然。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怕再听着些不该听得天帝秘辛。
什么叫虚情假意?为何心中有苦?月华神君还直呼陛下名讳…而且字字铿锵坚决,仿佛是同陛下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莫非之前那个莫须有的传言实则为真,月华神君凡人夫君的身死当真与陛下有关系?除此之外众仙神确实想不出其他可能的仇怨了,毕竟陛下有多宠爱这位月华神君是整个天界仙尽皆知的事实。
天帝私密,宸极宫属臣如何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宣之于口。李月冷笑着看颜锦霞锦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随后将目光撇下一旁哭到双眼似核桃的侍妆。有什么好哭的呢?纵使她们无情无义选择了背叛,她也没有处罚过什么。更不会收回神力将其再不得维持仙身。为什么还哭得那么伤心,好像很心疼自己的模样?是在可怜她被蒙骗,还是怨怼她多生事端不知好歹?
李月此刻心中的想法偏激至极,仅仅是多看追兵一眼便更累几分,累得想要就地躺下睡过去。伤痛至极之下只得紧紧闭上满是血丝的干涸双眼,随后长长呼吸提气凝神。待压下心中烦躁潮涌,才睁眼冷然开口。
“不肯放我走那便将我带至司法天君处关押起来吧。打伤灵璧族少君在前,持剑强闯天河司在后。先前更私自下界与凡人相恋成亲,桩桩件件都犯了天条重罪。不判削去半身修为外加千年水牢都说不过去。”
“神君何出此言、”
“这也不行?”
“凡间过往事出有因。淏岩屡次冒犯神君在先,万般下场皆是咎由自取。神君您从不曾犯过什么重罪。反倒是曾应天命下界挽救凡间乱世,于三界功德无量。”
霞锦仙官此言不仅是对龙女所说更是对满殿仙神的敲打,日后再不得妄议。最好将今日种种烂在肚里,只当无事发生。
李月冷眼看着,突然想到相似进退两难的情景若换作穆白会怎样应对?
他定是会选择先与她们虚以委蛇以求谋定而后动。夫君么聪明,永远都是游刃有余。可换作自己怎么就不行呢?甚至一想到那人是陆珩就只会怕的落荒而逃了。天道许诺自己福缘深厚,她们称赞功德无量。可她明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可以真想用一道雷劈个清净,再无瓜葛。可惜她还不想死,至少不是现在就死。她想逃到不被操控的地方去重新清清静静活一回。
可三界之中什么地方能让她清清静静的活一回还不被陆珩发现……
“神君?”
颜锦霞锦只见沉默许久的血衣神女突然拍了一下手,口中念念有词几句后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向殿外。待马不停蹄追上去许久才看出是去往五重天的方向。徒留五方天将在原地与殿内化作石木的众仙神隔门对望,久久无法消化今夜经历冲击。果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恍如一阵罡风,刮得所到之处兵荒马乱。负伤在身外加体力不支,月华神君的飞行速度终于慢慢降了下来。不过几刻时间变回原形锦眉雀的颜锦霞锦二位仙官便已经追上,只其余仙娥与侍梳侍妆还在后头。
“若不嫌弃的话,让小仙驮着神君飞行吧。我等出身五重天,轻车熟路。”
事已至此,嘴硬无益。李月沉默颔首上了锦眉雀背部,随后打坐运功调息。颜锦霞锦虽不知龙女去五重天的意图,不过想到有凤族与疏枰神君在定能稳妥解决此事。遂全速赶往,一路不再多言。
那两杵的威力虽大,可真正让李月大伤元气的是结界反噬与龙鳞大量残缺。此刻运转灵力她才知晓方才四爪并用居然剥去了十七片龙鳞。当初仅仅一片尚且在天柱地火里过得艰难,如今十八处弱点再去闯天柱…但愿天道愿意再庇佑她几分。
九重天到五重天的路途比起天河司到五重天远足足多了大半。何况颜锦霞锦之前做出应对时月华神君已逃了许久。种种因素之下,传讯仙官与诸多纸鸢只比大闹了天河司一场的月华神君早半个多时辰到达。兵贵神速。若龙女先前真能在宸极宫措手不及之时闯过天河司,待龙入水此后便是天地逍遥任她行。天河司并非铁板一块。若早作准备,以她神君的身份怎会下不了界?错失最佳机会的李月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可能怨谁呢?只有怨自己。
恨自己天真,一百五十多年浑浑噩噩不知筹备后路。恨自己愚笨,不仅从始至终都未怀疑过陆珩半分。反而将他视为兄长师友一般,无比信任依赖。想着乖乖等他闭关结束后再去问个清楚明白,求他这位天帝陛下帮忙想想办法。到如今大梦初醒。和月华神君有关的一切,和这具身体有关的一切,李月都只想扔个干净。
凤族。
得知宸极宫来使时凤仪与疏枰正在月下对酌。心中不免疑惑担忧。如此深夜传讯,莫非九重天出了何事?凤仪移步前殿召见仙官,等候爱侣归来继续花前月下情意绵绵的疏枰竟收到一箩筐带有天河司同僚印章的纸鸢。不安展开一封信笺草草扫过,面色骤然大变。听完仙官大致禀报,前殿的凤仪心中亦是胆战心惊。难道月华知道了表哥爱慕她一事,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做出种种过激之举?需即刻前往九重天守着月华劝一劝才行!这般想着便闪身回到后殿花苑,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见了更坏的消息。
“逃出九重天,强闯天河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