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其罪当诛
“他在哪？”
“在哪？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妻子巫洛又在哪？”
“在下如何知晓一介妖鲛种种。神君想杀，杀便是了。就像此处无辜惨死的女仙一般。又何须找些由头？”
等余光瞥见司法天君到来，淏岩才肯强撑开口。他清楚自己的身子已经没多少气力了，需得说有用的话才行。只要能拖得这龙女下水，死亦无憾。此处殒命女仙皆为族中清白且大有前途的小辈，如此多的性命纵是天后也必须付出代价！听不到想要的回答龙女便欲继续剐鳞。但这一次有司法天君出手阻拦，拂袖将她震开丈余。说是震，力道却轻柔至极，仿佛托着一般。
可惜暴虐欲望未得消解的龙女体察不到他的好意，血红双眼怒目扫过便起身迈步朝淏铭而去。儿子既然问不到便问老子，他是一族之长。定然清楚好友的踪迹与安危。杀神执剑大步流星而来，活了数千上万年的天尊天君们也为之心惊。
终归是真龙，这份血脉威压是无法磨灭的。
“月华神君这是要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对我儿行凶以泄私愤么？”
“余檀在哪？”
“本尊不知神君所说是谁。”
“你们私下凡间掳来的鲛人，他在哪？”
“鲛人皆在南海，凡间如何会有。神君为何无端污蔑我族会私下凡间去掳谁！”
“我闻到他的味道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本尊实在不知神君所说何事”
“他在哪！他在哪！我问你他在哪儿！”
“小仙不知神君所指何事，但神君方才同小仙提及要亲自同司法天君承认昔年私下凡间同凡人成亲的大罪……小仙不过叙旧时多问了几句，神君便欲杀我灭口么？神君昔年旧事，试问天界百族谁又不知。”
透过满是鲜血躯壳看着这一切，李月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她知道以暴制暴不对，可这些枉为仙族的罪犯就要同她为敌。岂有此理！她来七重天是为喊冤而死者见证公道，为求心安。这样肮脏棋局她本不必牵扯其中。可为什么这些罪犯这些坏人旧事要拿她当棋子做局，为什么还要伤害她的朋友伤害无辜的局外人。四族杀害那么多无辜生灵尚且未得到制裁，如今竟想用这样肮脏的法子再次逃脱天网！该死！他们都该死！
既然本就该死何妨让她来亲自动手！
漫天诸仙只见素衣被血湿透的龙女连声嘶嚎竟落下两行血泪来。与此同时头顶聚起漆黑如墨雷云，遮天蔽日。
云海中粗若巨蟒的金紫雷电翻起无尽波涛。眼看便要轰然落下。这阵势是要将在场四族全都劈成飞灰？紫极雷海整个搬过来不成。天生面瘫的度朔也被眼前景象惊到嘴角抽抽，恨不得将身后四族心怀不轨者都打入洗仙池中抽骨。利欲熏心之辈竟真敢对天后下手，好大的胆子！若非龙女机缘命数不可干扰不得预测，他本可阻止这一切。何至于发展到如此境地。
如此癫狂又如此伤重的真龙，谅是司法天君度朔也不能在保证龙女安然无恙地拦下万顷雷劫。真等九重天那位过来，怕是远水不救近火。龙女利爪第一个扣向的便是灵璧族长淏铭。但天尊护体结界反噬无异于其修为全力一击，真落到身上，以龙女如今模样如何能承受。淏铭也知道当前情况已万分危急，权衡之下最终撤下结界打算生挨了这一掌。总好过落得个打伤未来天后的名头再被天帝清算，毕竟四族还不到鱼死网破之时。至于头顶的雷云，暂且顾不得了。
幸得有司法天君坐镇，不至于让如此荒谬的情况发生。
十八条身家清白的性命，真是舍得。更拉来如此多的天尊天君做见证。事后四族以此做文章如何平悠悠众口？度朔压下心底浮起的烦闷之感，飞身双掌化力将无尽威力的霆霄剑拦住并反剪龙女双臂定在身前。随后额中生出一只无瞳白目，环视扫过整个灵璧族地。即便修为仅在天帝之下的司法天界要拦下这以命博命的一剑也不轻松。但幸在龙女已全然杀红了眼，机敏不足。
这是司法天君度朔第一次在司法殿外开眼。
三界之中知道他有这三只白目者寥寥无几，天帝算一个。
“那鲛人无性命之忧，就在淏岩仙宫水牢内。”
“他还活着？”
“正是。”
听得耳后司法天君金口玉言，本还在疯狂挣扎的龙女终于在圣洁灵力抚慰中平静下来。但眼底血色未散，杀意犹在。不等度朔思量是否要松开手，头顶金紫天雷便轰然落下。直直朝他朝在场仙族而来。似要毁天灭地般的雷海将众仙惊得当即飞身躲开，只剩司法天君和脱手的霆霄剑护在近乎癫狂的月华神君身边。但这样的天雷即便是上古圣兽白蒾也不能轻易挨得。
最后一瞬，度朔合上眉间白目任由龙女强扣着只剩半口气的灵璧少君离去。那方向，正是淏岩仙宫所在！
局势瞬息几度骤变，四族中自以为依然有胜算仙族纷纷出言求司法天君主持公道。屠杀无辜仙族在前，重伤劫走一族少君在后更私引天雷与司法天君动手。在场众仙皆是见状，桩桩件件铁证如山皆是绕不过去的重罪。纵使那鲛人被发现了又如何？不过肉丹而已，能多活数百年已是好命。
“尔等当真要本君主持公道？”
司法天君法言威若洪钟。认得那双白瞳的老神君老天尊早已是面色铁青，绝望想到这次四族怕是再也翻不了身。白蒾不是早已绝迹于上古，为何相传只是圣兽后裔的度朔竟是纯正的白蒾！要知只要这白瞳在，四族先前所有的谋算都做浮云还背上了谋害未来天后这一谋逆大罪！事已至此，四族该如何断尾求生？这样沉重的疑问牢牢砸在四族每一位族老心头。眼看爱子被掳去死生难料的淏铭更是面沉如水。
司法天君度朔悲悯视线扫过面色各异的四族众仙，不再言语只抬手示意天兵天将列阵便追龙女而去。
四族慢了片刻，但到底还是齐整整跟了来。周身气息比鹅毛不渡的黑水更加压抑。
灵璧万万年来皆是天界大族，豪富可比麒麟木灵。淏岩又是跋扈至极的性子。因而豫章宫奢靡胜过九重天，即便是当做装点的寻常仙卉也非万年灵草不用。能进豫章宫侍奉的灵璧仙族也个个都是本族才俊翘楚，修为不下仙君者繁多。
天际雷响时豫章众仙官便觉不妙，忧心忡忡在前殿等候消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今日四族过不去这个坎，以后怕是要连南海鲛人都不如的罪仙了！但因果报应自有天意，岂是能如她们所愿的。众仙官惊惧间翻滚着金紫雷电的黑云已然遮天蔽日到达豫章宫上方。雷云之下是凌空执剑的血衣杀神，其怀中被扣着的正是她们的期盼——灵璧少君淏岩！一时之间占了整片云海和灵山的偌大宫殿，只有隐约流水声。
这女子是谁？
司法殿神官……还是那位同主君有生死之仇的九重天龙女？无需思索，绝望的真相已然降临至众仙官身前。一并到来的还有被重重掼在玉砖上，不知又添了几多骨裂的残躯。
“带我，去水牢。”
李月用尽最后的理智才能让掌下颈椎不被自己生生压碎。可惜淏岩与豫章宫众仙官不曾体贴她这份为难，他们都清楚绝不能让这位龙女看见那鲛人还活着。毕竟那鲛人不过是困龙之计的一个诱饵，她们需要好好利用已失去控制的未来天后做更多有利于四族之事。为此，填进去再多性命也值得。
“不知尊驾是谁，竟敢擅闯灵璧劫虐重伤我灵璧少君！”
豫章宫三十六位仙官召唤出仙器，忠心耿耿拦在似要强闯的杀神身前。
“带我去水牢，不然，死。”
“这位是月华神君……不过贱地寒舍，尔等速速让开，莫要枉送了性命。”
“少君！”
淏岩嗓音已嘶哑虚弱至极。
他虽心知今日必死无疑，但哪里知晓度朔是何妨神圣。还满心以为困龙之计大成。只需再用他和豫章宫三十六位仙官的性命为祭，必然能让天帝陆珩做出一二让步以保全他的天后。只是，没能早早了结那鲛人性命确实是他的疏忽。可那鲛人当真可恨至极！若非他救了西云余孽，若非他与这贱妇联手。云台之战时怎会一败涂地，怎会与姑姑落得个相背而终的悲凉结局？日日折磨生啖其肉都不能消解他心中之怨！可惜眼下得来个死无对证才算绝妙好计，真是便宜他了。
强撑着说完，淏岩便欲抬手打出暗号示意心腹将水牢毁掉尽数沉入天河之中。可已经杀红眼了龙女哪里会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一剑便将他的左臂齐齐斩断。血腥刺激之下，更兴起又斩断其右臂。大有满殿仙官不松口带路便要一剑剑活剐了她们的主君的态势。这一剑早在幽冥李月就想砍下去，今日正好偿还！
一倍不够，她要淏岩百倍千倍偿还！
两截断臂与越来越微弱的痛苦嘶嚎让豫章宫仙官们握着法器的手都开始颤抖。仅仅是站在这无尽雷云之下都需要运转全部修为来支撑的她们，真的能和这位龙女为敌么？可她们的性命已经是这盘棋上的棋子，只有死得其所才能挣来几分生机。
顷刻间，刀枪剑戟无数法术狂风暴雨般向举剑继续施暴的杀神倾泻而来。但她好似浑不在意，一脚踢开苟延残喘的淏岩便将手中霆霄射向众仙官之后。想要趁乱逃往后山水牢毁尸灭迹的淏岩心腹不过刚刚走出数丈远便被一剑穿胸毙命。紧紧攥着的仙锁对牌落到月华神君手中时豫章宫殿前终于恢复了云上仙宫该有的宁静。唯剩无尽鲜血和三十六具尸首一双断臂。穹顶雷云轰隆如怒海翻腾。如此天怒，天界已千年不曾见过。
在对牌指引下月华神君终于感应到水牢所在，立即扣着淏岩的脖颈飞身而去。
豫章宫水牢就在层层峰峦之下，乃是数条仙河穿行汇聚处。不知是造化鬼斧神工还是灵璧族先辈开凿，竟汇有几弯灵雾升腾而得的活水泉眼。若用作水系仙族修行，端得是处洞天福地。可惜被不肖子孙改成了罪恶所在。
未听到水声时龙女便闻见了浓郁血腥气，颊边血泪如雨。哭嚎着扔开气若游丝的宿敌踉跄跑向流水深处，但在血泉数十步开外又突然顿住了脚步。仿佛看见世间最可怕景象一般不住后退瑟缩颤抖着。面色苍白，口中念念有词。
不会的。
不会的。
她的朋友余檀明明在凡间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睁眼闭眼，再睁眼再闭眼。记忆中最温暖最清雅的那张面庞依然处处见骨，分明被活活撕咬啃食过。
此时此刻李月无比确信，她要淏岩死，要灵璧所有伤害她朋友的罪犯都去死，以同样的方式。无论再牵扯什么因果她都不在意。淏岩咽气前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双眸较之周身更为血红的龙女步伐扭曲向他而来的模样。然后他看见自己的的身体因被抽了筋而仙力溃散变回黑蛟原形。无坚不摧的真龙利爪剥去他鳞片，撕开他皮肉。从内府之中将晶莹如星华光大射的元丹生生挖出。这是他毕生所得，四族族老倾力灌注而来足足匹敌神君修为的元丹。可仿佛被嫌脏似的，用还算白净里衣袖口擦了又擦才捏碎喂进那鲛人口中。
为何他将这一切看得如此清楚？淏岩有些疑惑地转眸四下看去才发现自己离地数丈。
啊，原来是身首异处。
将他钉在石柱上的正是天帝剑。这样的死法，应当足以给这位龙女的罪行再添上一笔。用他这条命换未来天后声名狼藉和四族安稳，当真划算。可他再也见不到浠芸姐姐了，就像再也见不到小姑姑一样。
“吾儿！”
灵雾之后是死不瞑目的蛟首与其被开膛破肚身躯，是满身鲜血的龙女和血泉中白骨森森的鲛人。
司法殿仙官与天兵天将均识相驻足在远处。但仙族目力足以看清那为之骇然的血腥。
血泉下的偏长鲛尾上竟连一块全鳞半块好肉也没有，仿佛被活活啃食过一般。不知道有什么血海深仇。听闻此鲛是月华神君挚友，莫非那灵璧少君便是因这层关系如此折磨？当真是歹毒至极狠辣至极！又见龙女嘶嚎着胡乱啃破手腕挤出精血颤抖往怀中鲛人那苍白干涸的唇边递去，悲怆场景令冷情冷性如度朔也为之动容。因为他能感觉到即将赶来的那位周身杀意更重了。只怕他这心肝今日流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泪都要让四族千倍万倍偿还。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在借这龙女之手推动着。
爱子惨死令淏铭悲恸万分，被其余族老死命相拦才能谨守本分候在司法天君度朔身后。众天君天尊虽在无声劝阻淏铭莫要冲动行事，可他们心中何尝没有同悲之感。一族少君也说杀便杀了，那他们这些老骨头呢？真到了司法殿，只怕没有谁能活着出来。当今小儿难道当真要四族尽数葬送才满意。万万年的经营旦夕之间化作虚无，他们不甘心啊。
弱肉强食本就是上古真理，试问天界百族谁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可若没了白蒾没了雌龙……今日之事便是死无对证。三界只会知晓未来天后罔顾法纪任意打杀仙族，司法天君也是因护佑天界纲纪而陨落。至于在场做见证的其他仙家，谁赢他们便会帮谁。届时陆珩小儿再是心有不甘又如何？凭他一介千岁幼帝还妄想能守得住整个天界让百族臣服么？等到八重界主各自为尊，四族只需牢牢守住二七重天便可安然无恙！
四族二十八名天尊三十九名天君十五名神君同心同德，全力一击未尝不能将这豫章宫尽数化作虚无。事已至此再无需眼神示意也无需商谈。淏铭肃禾等打算鱼死网破博一条生路，穷尽一切办法也不能将好友唤醒的月华神君何尝不是如此。她的灵力不够，淏岩的元丹不够。那若是再多一些呢？
这些罪仙，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