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村捉蛟
悠悠便是百年岁月，一座不大不小不偏远不繁华的山脚下走过无数红尘过客。
山中景致事物日日相同，但今日仿佛又有些不寻常。时下正是初春时节，枝头犹带未化尽的霜雪。清粼粼的同嫩绿鹅黄一同探出头迎接新生与和煦春光微风。山林深处被无形迷雾遮盖后的谷地也迎来新生。或许是暗处的冰棱断裂，细细碎碎声音不断。最后传来落地的闷响。
自冬眠中苏醒的松鼠们自树梢中错落不一探出头来闻声看去，黑油油的眼睛满是惊奇。这个白长虫就是自己的新邻居么？怎么从未见过哎呀，它动起来的样子好生奇怪。怎么还不会走路，都摔在溪边了。莫非是因为口渴想要喝水？可哪有长虫这样喝水的，不会用信子么？
骤然响起的粗粝沉闷嚎叫声声不仅砸碎清澈透明的水流也将山中小精灵们吓得缩回了头，好一会儿才敢继续观察起来。不比它们眼中单纯的好奇，长虫看着水中奇怪陌生的牛头脸吓得魂飞九天。僵硬又不听使唤的躯体挣扎翻滚着让溪流下游满是混浊泥浆，许久才沉淀为清澈。谷地也终于安静了下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投胎么？
意识刚刚苏醒时李月感觉自己像是被禁锢在了狭小密闭空间内，眼帘外光线隐隐约约，用力拱了许久才得以重见天日。可来不及欣喜便发现鼻尖蛋壳和身上粘液，不好的预感轰然涌上心头。爬出树洞四下望去发现身处森林之中，不远有一条小溪。以水为镜是个好办法。但还来不及弄清新生背后是惊喜还是惊喜，白长虫便因四肢不调直接滚了下去。
哪怕做为看过不下百本的仙侠奇幻小说和影视剧，对种种设定熟门熟路，甚至能举一反三的半宅女。李月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一条奇怪的长虫！难道这是演有四只爪的白蛇传？这就是天道大人给她找的新肉身？人的灵魂可以塞进蛟蛋？就是这蛟有点像龙啊…
但它没角和陆道机也长的不一样，应该不会是龙。想了许久，李月慢慢接受现实。躺平后还能苦中作乐的吐槽着还好方才自言自语时听到的还是自己的声音，而不是嗷嗷嗷的咆哮。看来还是身处在仙侠世界中，说明没有二次穿越。活着真好，哪怕成了条长虫。
“天道大人，您还在吗？”
“我真的活了，谢谢您。”
“可是我只会当人，不会做妖也不会修炼。现在这样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湛蓝如洗的天空可以让人久久失神，甚至久到忘了究竟看了多久。李月就这么放纵陌生的身体瘫在溪边静静泡着。直到天空不再是蓝色，直到漫天星河虫兽声声。可一直泡在水里也不是个事，只能打起精神试着手脚并用爬起，毕竟没死就是赚的。可这爪子还有这尾巴到底要怎么动，蛟到底是不是两栖动物，自己一个脚滑会不会淹死？蛟蛇是用爬得吧？但是要怎么吃东西，手这么短。死亡翻滚然后直接吞？卡牙缝了怎么办？对了，自己有牙吗，再看看呢……
等这三界唯一的龙女能上天下海后才意识到，爬只是两脚兽灵魂的本能。重获新生的异界客就这么在小溪旁折腾了几天。下游水流清了又浊，浊了又清。全然不知自己原形是龙的小白蛟依旧没能爬出方圆十来里。唯一让她值得庆幸的是总归对自己的新生活多了几分了解。
比如这处山谷应该是有什么结界之类存在，因为用尾巴拍出去的石头会被弹回来。而且稍微大一点的野兽诸如豺狼虎豹狗熊也只在外面绕圈子。至于大活人、她还没见过。也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爬行练习增多后四脚蛇终于不至于王八一样不能翻身了。只是为人的本能让它依旧不习惯盘着不习惯转头。枝头的松鼠们也从最初的好奇疑惑变成习以为常，个别胆子大的还敢追着大白长虫晃来晃去的大尾巴嬉戏玩闹。
既来之则安之。被迫洗白做四脚蛇强制远离一切世俗牵挂的李月每天大多数时间都瘫在溪边看蝴蝶晒太阳，顺带研究自己这具新身体，算得上适应良好。虽然心里依旧装着很多担忧和顾虑。比如虾吃完了又吃什么，结界是谁设的，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有那一片空白的未来等等。
可当未来没有到来时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模样，何况是在奇幻异世界。就这样原生态不知道过去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静谧谷地变得越发生机勃勃。
啊，原来是春天。
这一天，李月像往常一样爬出树洞准备找点小鱼小虾填肚子混日子。可还没有爬到溪边便听一声巨响后从天上掉下来个庞然大物，砸的水花草叶飞溅满地狼籍。
胆小的松鼠们早已被吓得躲进了洞里瑟瑟发抖。小白龙也害怕不已，躲在树后观察了好久确认没有危险才敢上前探个究竟。原来不是陨石，而是活的东西。
这个黑家伙比自己大了几十倍，难道它是真正的龙？单模样和陆道机不太像，龙都是有爪子的而且有角有背鳍也不太像蛇。看来看去，李月还是感觉有点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可山海经没有长这样的，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也没有长这么奇怪四不像的。
苦思冥想时，李月惊奇发现脑海中潮水般涌现出清晰到恍若眼前的记忆，竟然是天道大人曾给她看过的天界往事。一一比对后确认自己曾在那些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见过这黑家伙。应该是那个叫陆道机的狗天帝造出来的混血怪物！可天界才有的怪物为什么会掉在她眼前？
难道她脚下站着的溪谷其实是天界一角？天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自己也不幸托生在天界被抓去剥皮抽筋挖丹了怎么办？四脚蛇越想越怕，无意识握爪锤上肉墙。一下又一下锤着竟发现偌大的黑山在慢慢萎缩坍塌逐渐消散，惊悚场景吓得她当即跑开，直到地上只剩元宵大小的亮珠子才敢再度近前查看。这就是造就无数冤魂的肉丹？奇怪，怎么会这么香。
香得她都饿了。
直到意识消失李月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馋到吃那么恶心的东西，见鬼了。动乱下眼尖的小动物们也没有注意到阳光下散发的七彩般炫光的晶莹鳞片开始出现变化。从一片到无数片。白光越来越汹涌的自鳞片缝隙溢出，潮水般蔓延至银白龙躯每一处。龙首额前凝聚出一对小巧粉嫩龙角，最后尽数被包裹进白光之中。谷地重新回到往昔的静谧安宁。
春日繁花遍野，蝴蝶莺鸟在昏睡白龙附近翩翩飞舞着。山脚的村子外面却围了很多人，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仙长，那个大怪物跑到这山林子里面去了。还听到了响声，牛叫一样。”
“对对对，就是像牛叫。”
“我们都看见了，那怪物一头就扎进了这老林子里了，一直没有出来。”
“仙长可一定要除了怪物，不然我们附近这几个村的人日后可活不下去了。”
“是啊，这种怪物可是会吃人的。我娘家村里就有娃娃被怪物吃了。”
“这个林子以前就是有妖怪的。很多人都在里面迷路过。再也出不来了”
......
手持各色农具当武器的附近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焦急地同追踪凶兽而来的云台宗弟子们说个不停。领头的王明阳先好言安抚让村民们放心离去，以免受到波及误伤。同行的师弟们也没有闲着。将所带法器拿出一一布下阵法将此山围住，再发出传讯纸鹤等待门中长老和附近别派前来支援，联手诛凶。宗门派他们这些弟子前来只为先确定凶兽藏身之处，他们自不会贸然仓促行动以免打草惊蛇。两日后各派齐聚，简明扼要说明情况王阳明和师弟们齐整划一列队于本门长老身侧为上山做准备。面上全无两日值守未曾合眼的疲色。
“长老，这两日弟子们寸步不离守在此处，一只鸟雀也没有飞出来。可未曾发现其他什么异常也没有查探到村民所说的妖物踪迹。不知是否寻错了方向。”
“辛苦了。是否有妖物暂且不提，此行目的是为剿灭凶兽。凶兽目前应当是躲藏在山中某处疗伤。诸位道友，我们兵分四路搜寻。事不宜迟，这就动身。”
“凶兽方位绝无差错，今日定能将这孽畜擒获。为我秦家弟子报仇。”
“事在人为，秦公子莫要忧心。”
云台宗长老杜恩生与在场的涿州秦家公子，慈溪馆首席苏韵蓉，申山柳家族老商议好对策后便各自一方带队出发。此山名叫陈村山，比起旁的名山大川只能算得无险无景平平无奇。最高不过数百丈。可山中的修士们却个个严阵以待面色凝重，仿佛身后随时都有凶兽暴起。
由不得他们不谨慎，为这头黑蛟光是秦家就花费了十数年功夫。期间更是不知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又造成多少伤亡和财物损失。两年前对它的围剿中甚至家主也负了重伤，这次必定要拿下！
众修士就这么草木皆兵的搜寻了约莫两个时辰后，慈溪馆弟子周韵在密林深处找到了一处破损结界。周韵不敢贸然闯入，便守在界外传讯等到援兵齐至后方才严阵以待进入。令众修士惊讶的是结界内灵气充裕不像寻常山谷。可只在溪边发现了凶兽恶蛟残留的气息痕迹却见不到黑蛟的尸体，当真是奇也怪也。此行除了他们，还有谁奔着这条黑蛟而来？
“苏仙子，你怎么看？”
慈溪馆领队苏玉蓉为碧心馆主嫡传弟子，修为高深乃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慈溪馆紫金峰精攻阵法结界，想来定能看出一二。因而云台宗杜石并不介意先过问这个晚辈。
“杜长老，晚辈已细细查探过。这结界十分厉害却没有攻击性，更无妖气。晚辈推测应该曾有一位高人或者是仙家在此修行，所以灵气也格外浓郁。或许高人将误闯至此处的恶蛟其诛灭后便离去了。”
“苏师姐。凶兽伏诛必有元丹。我们追了这么几个月，年前各派围剿时我族中更是负伤惨重。现在竟然被摘了桃子，岂不是白费功夫！不知这是何方高人，居然如此慧眼，独独挑了这山村后山修行！”
秦家二公子秦涛为人莽撞，而且又正是直来直去藏不住心思的少年青葱。哪里忍得住到嘴的鸭子飞了，何况是家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仇敌。最先发现此处的是慈溪馆周韵。以周韵早已扬名天下各宗门的修为，无需谁相帮也能独闯结界先探上一探才是！在场修士眼观心心观鼻，难免都有几分类似揣测。可这样的揣测不是谁都有资格说出口，静观其变方为上道。
“秦二公子这话难道是想说我慈溪馆昧下了元丹。从残留气息推断凶兽断气已有两日，何况骨肉都已尽数化尽。若是不信，秦二公子大可自行查验。”
苏玉蓉一个软钉子，将本有些愤愤不平的秦涛堵得哑口无言。慈溪馆行事作风最是公正，确实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何况周韵身为剑修，一举一动更不会有违道心。秦家众人知晓自家公子所言理亏，可也是不得不小人之心由他将顾虑说破。恶蛟数十年来一直在涿州地界作乱，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诛灭这凶物为族人报仇雪恨，珍贵的元丹更是囊中之物。若得其元丹炼化，门主实力必然大增，负伤弟子的旧伤更是不在话下。现下这般为他人做了嫁衣，又如何能不恨！
秦涛不愿先低头，慈溪馆虽是女子却也不会软弱。场面顿时有些尴尬，辈分最长的云台宗杜长老出面当和事佬两边好言相劝，说是等待先回镇上客栈再议云云。毕竟恶蛟既死又没有寻到旁的线索，眼下也只有如此了。可当众修士收好法器正打算离开时密林中突然起了响动，堪堪留住众人将迈出的脚步。秦涛当即挥鞭打去，只听得长鞭破空后应劲风响起一声凄厉惨叫。
“秦二公子快停手，是凡人。”
可能出现在这样结界中的真的会是寻常凡人么？苏玉蓉按下疑惑与戒备，拨开层层遮挡后竟发现密林之后的树洞旁躲着一位不着寸缕的灵秀少女。肩背赫然被抽出了一道可怖红痕，满脸泪痕。方才她已分明用阵法探查过附近，绝无半点气息和踪迹。此女突然出现、究竟是何来历？
眼见少女疼得满头大汗，不到瞬息便昏迷不醒。苏玉蓉只得将那些疑惑抛开先不谈，唤来师妹取出储物袋中所带衣物为其穿戴整齐后再搀扶出林。
众修士也大为震惊，怎么凶兽恶蛟没找着反倒在龙潭虎穴找到了一个弱女子？
“女子？”
“此处怎会有女子？”
“杜长老，您觉得这位姑娘应当如何处置。不如我们将她先行带回客栈？”
“诸位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