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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再闻冷香

陆珩撤下杯盏盘碟,施施然坐回上首属于自己的天帝宝座。伏案批阅的身姿如松柏如雪山与百年来的每日一般无二,可手中朱笔毫尖都顺着不存在的风吹往某个的方向。有她在,怎能静下心来?当真是他自找苦吃,还吃的甘之如饴。

除烫金祥云纹的奏章公文不敢碰以外明霞般璀璨艳丽的裙摆勤勤恳恳的划过殿内的每个角落。哪怕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的书房没有什么需要再调整打扫的地方。但李月知道,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走流程的态度和仪式感便是对她而言最大的收获。而且给这么好的大佬当小弟也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情!恭谨福身行礼后捧着好几本书心满意足下值。

此后月华神君每日上午练剑,下午看书,晚间调息修炼。待两三日看完一本便再去宸极宫借顺便当差。若陆珩得空便在后院他画下的结界中用霆霄剑比划。起初龙女还担心在宸极宫中练剑有失体统或者影响到来来往往述职面圣的神仙,等她多来了几次天帝宫后才发现她好像走的路不一样,谁也碰不着。天帝若是正在议事朝会也派颜锦等女官陪着她。

有美人美食美景相伴,枯燥重复的两三个月眨眼而过。简直比度假更悠哉悠哉。另一位当事龙也觉得如此,比邻而坐日日相对的亲近足以抚慰心底所有见不得光的阴暗嫉妒。虽担着书房陪侍的名头,大多时间都是看闲书打发。

可若只是安安分分独自看倒罢了,偏偏无论喜悲怒叹或费解时都想拉着上首时时刻刻如冰盖火的天帝一起品读。龙女不知这般透明的自己和这份毫不掩饰的依赖对生来孤寂的三界至尊是怎样大的诱惑。可越是一无所知者,越是要步步紧逼。仿若翩翩起舞于巨龙利爪之上的娇花。久久托着随风而来却这朵不属于它世界中的飞花,金龙瞳仁深邃如深渊长灯。

当真不能据为己有么?

既然天意让他不能随心,托得再高些也无妨。

那么纵使命数如何演变,这朵娇花都只能落在他的掌心腹地。

没看几本传记闲书,懵懵懂懂的月华神君便被召到天帝书案旁学起了文章。从最简单的经史子集到天界各族渊源再到各司衙门。教材便是天帝手边奏章,读到何处不懂便从何处讲起。过往已阅的陈年旧折子正好给月华神君用作趁热打铁的练习。学得好才能得一本有意思的典籍带回广寒宫去。龙女只当她这位三界唯一的长辈教起孩子来有些不拘一格,拿到什么便是什么便用什么。哪里会生出异议。每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研习功课,亦事事听从师长的体贴安排。

从广寒宫到宸极宫,从习字练剑到读书学文再到吃茶闲谈。可当得偿所愿成为指尖天外飞花的全世界之后,金龙并未生出半分欣喜。而是变得躁动不安,唯有一次又一次触碰到那娇嫩花瓣才能抚慰平复些许。如此往复。

陆珩想,他应该是后悔了。因为从一开始便不如那人,以后只能事事不如。落得此后千年万年只能如师如父如兄如友。天道,您想要弟子如何做?

书中自有黄金屋乃是万世不变圣典。看了几个月的书,李月终于不再是对天界两眼一抹黑的空降神君。虽说目前只学到了初生孩童的程度,但也是大进步。

等到百花会那日时九重天天尚未明便已处处仙乐飘飘彩霞飞舞了。仙鹤狮虎所拉车架更是川流不息。居于最高处的广寒宫自然能听到动静。不等陆珩派仙官仪仗来请,月华神君一大早便换上封神那日的隆重装扮乖乖地候在了宸极宫门口。

见龙女穿着昳丽,自巍巍宫门后迈步而出的天帝只以为是在有意讨好自己,嘴角勾起微笑不自觉放慢脚步。殊不知如此更显无双风华气度。天界百年盛会,天帝自然是隆重出席。不仅冠比往日高些,外袍也多了数层。灿金尾摆长长蔓延在身后,让君临威仪愈加外露。即便同这尊完美到让她想要心悦诚服顶礼膜拜的神像已经相处了快半年,李月也依然看得呆了许久许久。直到神像居高临下在她面上撒下恩泽的光辉才慢慢醒过来,这真不怪她没出息。

“陛下、”

“怎么了?”

“这是您上朝的衣服么?”

“并非,但形制相仿。”

“那小仙以后能去万仙殿上朝吗?”

“为何想去上朝?”

“那样就能天天看到陛下啦!”

“朝会并非日日皆有,仙族也需司一方安宁才得入朝。”

“好吧,感觉听起来就很难。”

“不愿再待在书房了?”

“没有没有,小仙就想一直跟着陛下。”

“走吧。”

“嗯嗯。”

二龙几乎比肩同行往百花殿而去。金银交织的和谐身影让帝驾随行的仙官天将们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大胆猜测。怪不得这位月华神君的府邸是...而且这数月来进宸极宫勤快得像是回自己家一般。书房这等重地都是来去自如,连通传都免了。

其实不止书房。

除天帝寝殿,宸极宫的每一处月华神君都去探险过了。就连万仙殿至高处的帝玺和天帝法印也在天帝他老人家温声讲解中手把手细细研究过。更胆大妄为腹诽这三界至高权柄竟比她想象中的小的多,造型也中规中矩。只是刚上手就差点被那强悍足矣到匹敌洪荒的力量震到腿打颤心有戚戚焉。若非有陆珩在背后细心的扶了一把,不知天高地厚的龙女估计摔很惨。

“陛下,小仙今日没有迟到吧。”

“不曾,时辰正好。”

“那您看小仙今日还得体么?”

李月清楚记得刚到天界那日天帝陛下因看见她过分松散的辫子和凌乱不整的衣裙而高高皱起的眉头,好像在说哪里来的丑东西。此后即便是在广寒宫中也于穿着一道上再未失仪,侍梳侍妆也终于可以卯足了劲当差。算是皆大欢喜。今日更是天未明便开始梳妆更衣,力求尽善尽美。

“得体。只是怎么想起又穿这身,宫中没有新的衣衫首饰了么?孤记得日前才让织云宫鹤仙送过不少更华贵的。若是单单喜欢月银云锦,便让她们再多做些。”

仿佛织云仙君数十年才得一匹的料子遍地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话若不是出自天帝之口,只怕会被听者当作痴心妄想。近前侍候的仙官个个垂眉低首,只兢兢业业举着仪仗宝器。再多腹诽之语也只敢憋在心中。当今这位是怎样以铁血雷霆之势在区区千岁少龄登位,满天界都看在眼里。谁想大道无情三界问鼎的陛下竟然在这位月华神君面前如此温和迁就…

“不是的不是的,鹤仙姐姐们送来那些衣服很漂亮。但小仙觉得今天这种大场面穿吉服会比较合适一些。”

这套大衣裳李月可一直压箱底好好保管着,以备正式场合拿出来镇场子。此刻一边说着一边献宝讨赏般拍了拍衣角袖摆站得端端正正等待检阅,眼尾嘴角无处不写着爱岗敬业和乖巧懂事。

“吉服?”

“这是小仙封神君时陛下您赐的吉服啊。”

初见时陆珩因为看不顺眼龙女寒酸简朴的穿着,便按自己的喜好给她换了。没曾想让她以为这是当神君该穿的制服。毕竟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么,变成仙女后从头到脚都变了。而且重大场合都穿的那一身。

美丽误会解除,金玉神像的笑意都收了几分。果不该有太多遐想期盼。她说吉服就吉服吧,毕竟都是穿给他看的。从龙族到吉服,还真是敢说。若有朝一日真备了吉服与她,可还愿意穿么?即便他母亲昔年也不曾坐过万仙殿帝位金座,更不曾手握帝玺与天帝法印。可他都心甘情愿的带这煞星去了,即便她只是好奇想瞧瞧众仙朝会的地方是何模样。

陆珩不敢再深究自己的心意,转眸看向无尽云海重重宫阙。看千年万年不变之景。

“月华考虑周到。”

“嘿嘿,多谢陛下夸奖。小仙还担心今天会迟到呢~昨儿看书看的晚了些。”

“读到哪本了?”

“读的还是您前些天帮小仙挑的灵璧海录。看到了嵘擎为救族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成功分海猎魔。谁曾想做尽恶事的魔物竟然是自己发狂的父亲。于是只能在海中灵族的见证下,嗯…”

那什么了。

替父赎罪后嵘擎却拒绝了族人的挽留请求,执意选择自杀还就在当年分海去弑父的悬崖。

前因后果是实打实的悲剧。因为发狂的原因竟和嵘擎有关。嵘擎生来体弱,不似蛮族纯血。其父在灵璧海边日夜祈祷,希望能有仙族施恩。有得必有失。拳拳慈父之心虽感动了海那边的仙族,代价却要用他自己的心魂去补救。一步错步步错,拆东墙补西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为了掩盖自身异常,嵘擎之父只得常常在夜间外出寻觅新鲜血食。最终沦落到彻底堕魔吃人的地步。

叹息着叹息着沉迷在凄惨悲剧中的龙女一个没注意便不小心踩上天帝衣摆那长长的拖尾。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被宽阔臂弯伸手扶住。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的搂抱动作有些尴尬。两色交织比投怀送抱更多了几分自然亲昵,好似已是寻常。

“又这般不小心,可需车辇?”

“不、不用!陛下,小仙已经能化形哪里还用坐车。让众仙看着多丢脸。”

语无伦次拒绝时李月满脑子都只在想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与天帝离得这么近,即便练剑习字时也甚少紧贴过。可陛下周身不是有护体结界么,怎么就能撞上去的…

可闻着宽阔胸膛中的淡淡气息李月整个龙脑袋都有点懵懵的了,即便退开后茫然走了数步依然久久反应不过来。这个味道、怎么会她是熟悉的冷香?虽然有点不一样,天帝陛下的会更厚重馥郁些。但四舍五入也是那个味道,就是穆白的那个味道。

自春雪分离已有大半年,心心念念的情郎却几乎从未入梦。如果不是还有腕间心环和腰上的红斑能作证,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如今能有相像的气味当作慰藉也好,哪怕只是像也好。龙女自信天帝对自己出手大方,区区熏香定也是小事一桩。想了想就扬头换上一副乖巧笑脸打趣。

“陛下今日熏的什么香?真好闻,之前都没闻过。冰冰凉凉,好像开在数九寒天的腊梅。陛下能赐小仙一点么,小仙也想熏。”

三界至尊身形骤然凝滞僵在原地。周身酝酿起风暴,面上更有寒雷惊涛。随行仪仗见状哪敢打扰上前,远远的退避风浪待命。陛下先前都好好的,春风和煦有说有笑。怎么突然间就龙颜大怒了?这位月华神君太能闹腾,别是捋着龙须了吧…

天神暗暗目光沉如水般盯着身侧满脸疑惑忐忑的神女,许久方才低哑开口。

久得仿佛跨越了整个三界和永恒时光。

“孤从不熏香,月华神君想来是闻错了。”

一字一句嘶哑说完便拉开距离将她远远落在身后。李月没想会突然变成这般局面,提着裙摆心惊胆战的快步跟上。她的龙鼻子肯定不会闻错,可大佬好端端为什么生气!难道要的是天帝专用的龙涎香什么的,让大佬觉得权威被冒犯了?毕竟僭越之罪可比背后说坏话不敬多了。而且虽说刚到天界是陆珩对她的脸色也没好过,但从来没有真的生气凶过啊…

完了,她好像这次真的过了。

“陛下恕罪,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小仙。都怪小仙不懂事,小仙知错了。”

“您知道的,小仙虽没什么见识更没礼仪规矩。但绝对不敢僭越违逆。”

“小仙当真只是喜欢这个味道。”

“真的特别香。小仙只是想讨些晚上睡觉点来安眠,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您等等小仙啊。”

陆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对身后来势汹汹的情意,只能走的更快些。因为错的明明是自己。明知故犯,大错特错。到如今更是铁证如山,再也无从抵赖。因为真龙并无特殊气息,唯有情动后才会散发出唯心悦者才能闻到的香味。还口口声声说着喜欢。

怎么可以喜欢。不过数月而已,为何他竟也会像那人一般露了心思。

“陛下您别不理小仙。对不起,小仙以后一定恪守本分老老实实的。”

“不要了,不要了。您香就行,但偶尔允许小仙闻一闻好不好?”

“小仙还能去宸极宫找您吗?”

“陛下您别走啊。”

千年来多少次的生死紧要关头,陆珩也没有这般慌乱过。感觉四肢神魂通通都被那张大网一层又一层的缚住,逃不开挣不脱。只能在坠入深渊前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紧,直至深入骨髓。可主导一切喜怒的煞星还在穷追不舍不依不饶,想要将他仅剩的防御全部击溃无处可逃。

究竟要让他退到何种地步才愿罢休?莫再说了,该恪守本分的分明是他。

“您别走那么快吗,等等小仙。”

要是大佬要是真的生气了,她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熬。

祸从口出得罪衣食父母不是没事找事么!想到会再过上没吃没喝更没闲书看的日子,李月都要急哭了。不行不行,一定要马上解释清楚。陆珩虽然一直好脾气,可不是话多的主。若是现在不能解开这个疙瘩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了。这是她在九重天的全部了…

情急之下龙女也顾不得许多,伸手用指尖虚虚拉着身前广袖。如拖油瓶般寸步不离的将天帝紧紧坠住,不住小声求饶。活像幼童撒娇耍赖。

“陛下,您别怪罪我好不好?”

“陛下您理理小仙。”

“在九重天小仙只有您了,要是您生小仙的气不理小仙,小仙以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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