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虽然不知今日沈老板什么时间登台,但清淽显然是怕错过每一丝细节去,自戏一开锣,便一直聚精会神地望着戏台子。
清薇见她顾不得闲聊,也无心吃食,心里又有些好笑,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沈老板自来唱的都是旦角儿,这一日自然也不例外,今日他唱的一折戏叫做《越人影》,讲的是西施与范蠡在勾践复国后同游西湖发生的事。
这戏自然是杜撰,但是在戏友们看来,只要角儿赏心悦目,唱腔悦耳动听,剧情精彩充实,那这出戏就是绝好的本子,毕竟谁看戏又不是为了当学士来。
至于清淽就更简单了,她双手托腮,痴痴凝望着台上沈老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根本就没有将什么戏呀曲儿呀听进耳朵去。
可惜沈老板的戏就一折,虽然三巧班的样样把式都是梨园届顶尖儿的,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清淽对旁人的戏自然提不起兴致。
见沈老板进了后台,清淽收回了目光,拿起手边露白调得冷热适宜的茶水杯,小口小口的缀饮起来。
清荇刚刚留意到清淽的诸般情状,难免挂心,因此也自戏台上收回目光,认真地看向清淽。
细细打量了颊染红云、眼含秋波的清淽好一会儿,清荇将口中的梅肉咽下,拿帕子点了点唇角,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淽儿好像只爱看沈老板的戏。”
清淽本来有点神思不属,魂儿都叫刚刚那身姿风流的人物勾去了,清荇这句话冷不丁冒出来,终于将清淽的神思拉回了现实。
见清荇以了然的目光看着自己,清淽的脸上更热了。
清淽这副模样坐实了清荇心头的猜测,清荇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咬了咬嘴唇:“沈老板,是所有戏友的沈老板,淽儿,你可要想清楚啊。”
姊妹两个向来无所藏匿,心迹双清,如此感情大事,清荇难免要多嘴几句。
“三姐姐,我知道的。”脸上的红霞褪了一些,清淽又望了望台下:“我就是看看戏罢了。”
看清淽脸色一下子灰暗不少,深谙堂妹性情的清荇有点不忍,清淽一向乐天开朗,万事不挂心的,如今露出这样的神情,显然是动了真心。
但是这个人,真的不可以,也不可能。
因此清荇虽然不忍,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任何宽慰的话,以免心思单纯爽直的清淽真的生了什么期待。
接下来的时间里姊妹二人都有些意兴阑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偶尔也品评两句下头的正在唱的曲目。
演出完毕,还未去妆的沈班主领着三巧班所有伶人上台谢幕,他本身的嗓音柔和清扬,比他的唱腔更加有魅力。
显然沈老板的谢幕致辞引起了看客的共鸣,大家的情绪又一次被挑动起来,楼上楼下的戏友不断将珠宝财物,香花果品扔到台上以示捧场。
似乎也受了气氛感染,清淽突然站了起来,取下脖子上平时掩在衣服内的足有半斤重的赤金如意同心锁,哐当一声也扔到台上,同时叫了一声沈老板。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好巧不巧的那沈老板的目光正好转向了这边,二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那沈班主丹唇微勾,眉眼带笑:“沈恨代表三巧班谢过诸位的赏。”
他虽然说着谢所有人,但目光却一直留在这一边,仿佛在对着清淽一个人说这句话。
清淽一瞬间就忘了刚刚的所有忧愁烦闷。
依依不舍地出了茶馆,清淽的语气轻快了不少:“沈恨,想不到沈班主竟然叫这么个名字,真好听。”
清荇见她一副发花痴模样,虽然担忧,但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加以规劝,随口说了一句:“沈班主每日里唱的就是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这名字起得婉转,倒也十分相配。”
此时已是酉时末,姊妹两个想起了下午刻的泥人小像。
眼看天色将晚,路边陆续有摊贩燃起了灯笼照明,便匆匆地往那小摊子行去。
不料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突然没头没脑地向她们的方向撞了过来。
被撞个正着的清荇见那孩子瘦筋筋的,比自己还矮着一头,穿得也简寒,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便没有动气,只是温声提醒他:“小兄弟,走路可要当心啊。”
那男孩见她这般好说话,脸上紧张的神色收了一些,但一句话也没说,扭过身子钻进人群跑走了。
见周围的行人有几个正拿异样的眼神往这边探看,稍微多些逛街经验的清淽一拍额头:“哎呀,三姐姐,你快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啊?”还有些茫然的清荇听话地检查起了自己身上的东西,这一摸立时慌了:“噫,我的荷包呢?”
秋叶忙围过来:“姑娘再细瞧瞧,荷包真的不见了?”
“真的。”又确认了一遍,清荇才着急起来:“这可怎么是好,荷包里旁的没有,就只有我的平安扣。”
“想不到大街上竟然有贼子这般明目张胆地行偷盗之事,亏我先前还说这是有福之地,原来风气这么坏。”
清淽知道那平安扣对清荇的重要性,心里着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怎么,这位小姐对我们福集镇有什么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