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恩平,将赤云牵过来,我出去一趟。”
送走了蒋、程二人,聂云潜慵懒地抻了抻腰背,面上带着几分意兴阑珊。
向来不耐烦跟人在言语上打机锋,刚刚跟两名世家子弟的一番交流叫聂云潜颇感腻歪,眼下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活动活动筋骨,泄泄胸中闷滞之气。
恩平吩咐了旁边的小厮一声,看了看暗沉的天色:“今夜瞧着有雨,不知道明日路会不会难行些,公子可要早些回来安置才是。”
“放心吧,误不了事,你自己早些歇着罢。”
聂云潜骑上爱驹,轻轻拍拍马脖子:“若有人来寻,你只说我练功去了,便是皇上的人来,也不必惊慌,我子时过后定会归来。”
恩平恭谨地应了,待聂云潜去远了,才直起身子。
恩平是聂云潜从雍州带过来的老仆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已跟了聂云潜十来年了,资历不是这些庆禧帝后赏的人能比的,因此他一来就做了侯府的总管家。
恩平伶俐机变,不过一个多月,已是将长亭侯府上下内外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他还是最愿意跟在聂云潜身边伺候。
恩平知道主人一向随性,聂云潜平日的动向他不会去窥探,只在聂云潜需要的地方适时出现。
因此聂云潜也习惯了恩平的存在,放心将所有事务交给他打理。
木兰围场是三个皇家猎场中最大的一个,背靠绵延千里的太行山脉,地形复杂,物种丰富,许多地方还没有人去探寻过,猛兽毒物的数量种类不亚于极南方的荒蛮之地。
聂云潜所修习的功法十分特别,不似江湖各大门派,基本都有自己标志性的功夫路数,他的功夫没有固定路数,修心为上,身随意动,内功的修炼远远重于外在的招式。
每一日聂云潜都会寻一处僻静地方,或坐或躺,或动或静,全情投入地修炼一二个时辰。
今日胸中不甚痛快,聂云潜无心静坐修炼,只想找个人来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怎奈高处不胜寒,能与他切磋武艺的人凤毛麟角。
于是,今夜这木兰围场深处的花花草草,毒蛇猛兽就遭罪了,等聂云潜终于纾解了情绪,周围一片草木摧折,百兽散逃的凋零景象,若是有人亲眼目睹,只怕会以为聂云潜是雷公附体,灭神现世。
此时天空已经下了好一阵子的雨,聂云潜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聂云潜不甚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翻身上马,向营地驱驰而去。
恩平听到动静迎出来,见他这副模样,连忙捧出干净衣物请主人入内洗换。
聂云潜三两下收拾妥当了,恩平正在整理换下的脏衣,在腰带夹层里发现了一封素色信笺。
拿着这个物件,恩平迟疑了,聂云潜的诸项事务他了如指掌,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聂云潜肯定不会带回来,但这封信笺的颜色质地,又分明是闺阁女子之物。
恩平想破脑袋也不知聂云潜何时有闲情逸致与闺阁女子鸿雁传情了。
见恩平拿着东西迟疑,聂云潜将布袜穿上,语调随意地道:“你把这信找个地方放好,别丢了。”
聂云潜说完这话便倒在榻上歇闭目歇息,恩平便不会再多话。
他将衣物晾到架子上,按聂云潜的吩咐将信函收了起来。
恩平退出了营帐,周围十分安静,聂云潜睁开黝黑深邃的眼眸,看向帐顶条状的木架,神色宁静悠远,半点不见疲色。
翌日未等天明,征西大军已是整装待发。
在悠长嘹亮的号角声中,庆禧帝骑在御马上,对着全副武装,盔甲俨然的三军将领举起了铜铸的酒爵:“诸位爱卿,朕等着你们凯旋的好消息!”
“臣等必不辱使命,请陛下放心!”
以聂云潜为首的数位将军纷纷举起酒杯,向庆禧帝表过决心后,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此时天空仍飘洒着零星的雨丝,木兰围场笼罩在属于秋季的轻寒中,既让人清醒,又让人伤感。
庆禧帝凝望着大军远去的影迹,直到身边的许谅低声关切:“陛下,眼下雨势未停,还请保重龙体为上。”
庆禧帝这才动了动身子,将手轻轻一挥:“诸位臣躬随朕返京罢,也是时候回去了。”
一年一度的秋狩盛会终于彻底落下帷幕。
在浩浩荡荡的返京队伍中,葛家的车马在中不溜秋地位置不疾不徐地行进着。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官道虽然较为宽阔平坦,但也积了不少泥泞坑洼,马车行进起来比之前颠簸些,速度也慢了不少。
木兰围场离上京城百里之遥,天气晴好时乘车须得一日功夫,如今路况不佳,想来回程的只怕要多费上一倍的功夫。
行了两三个时辰,葛明礼见雨势收住了,便招呼自家车马让到一边的草地上休整歇息片刻。
葛世堃吩咐禄儿将车上的饵饼干肉取出来,在草地上支起一方简易木桌,招呼妹妹们都来吃喝。
清薇拿着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被噎得连忙捧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才将干酥的面团子咽下去:“大哥哥,咱们几时才能到家?我怎么觉得这马车坐着比来的时候难熬多了。”
“照咱们眼下这个脚程,只怕要明日午后才能进京了。”
葛世堃也不管草地上湿滑,只随意垫了张席子就地坐下:“骑了大半日的马,骨头都快给我颠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