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清荇刚在蒲团上跪下,便见清淽带着露白也走进了佛堂。
清淽走到清荇旁边,也拣了一个蒲团跪下了。
见清荇疑惑地看向自己,清淽咧开嘴角笑了笑:“太太说我这段时间悠游散漫,不成体统,闯了这么大的祸,罚我过来跪一个时辰。”
她说着凑近清荇,抓起清荇的袖子撸起来查看胳膊腿:“你这次没有挨别的罚罢?”
清荇止住清淽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点笑模样:“没有,太太这次只让罚跪。”
清淽放下心,点点头:“看来二婶今日心情不错。”
清荇回身看了看灯光晦暗的庭院,对跪在石板地上的秋叶两个道:“你们也去寻个垫子,眼下地气变凉,回头落下病来。”
清淽见两个婢子犹豫,便也催促道:“快去,有我担着呢。”
秋叶露白两个这才动了手,将一旁的垫子拿来垫上。
主仆四人挺身跪着,清淽丝毫没有被罚的沮丧,语气轻松地跟清荇闲聊着。
这时庭院中响起一声闷咳,随即安妈妈颇为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到底是受罚,姑娘好歹做做样子,在神佛面前也不要太过随意了。”
李氏果然了解清淽的性子,专门让安妈妈跑一趟,盯着看清淽有没有乖乖领罚。
“讨厌的老婆子。”清淽嘀咕了一句,却也收敛了表情,认真地面向佛像罚跪起来。
这边姊妹两个静心闭口受罚,那边的葛家的几名男主人却聚在一处喝酒吃肉,聊得十分投入。
皇帝所在的地方就是名利场的中心,这次围猎过程中发生的事情数不胜数,最让人意外的自然还是庆禧帝帐前点兵,任命聂云潜出征望月关这件事。
葛家数人在朝为官,自然对朝政大事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
蠕蠕大举南侵,自然是危及百姓,有损国体,但于葛家人来说,却是一个机会。
说来也有几分无奈,葛尚书对儿子孙子这两代男丁严加管束,教导有方,本来指望子子孙孙都能勤学不辍,夙兴夜寐,将举业出仕的优良传统世世代代传下去。
偏偏到了葛世堃这一代,堂兄弟两个一个浪荡闲逸,一个只爱舞刀弄枪,竟没有一个读书成器的。
葛侍郎自己日子过得舒坦,倒也不想当个恶人硬逼着孙子们读书上进,何况自家在上京经营数十载,自家儿孙想要谋出路也不是非要挤科考那道独木桥不是?
而今葛世均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说是就在眼前,葛侍郎身为大家长,自然还是要为儿孙的将来打算打算的。
他看了坐立不安的大孙子一眼,突然对葛明忠说道:“如今聂将军统帅三军,正是用人之时,何不写封信给世均,让他抓住机会,主动到将军麾下效力?”
葛明忠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地道:“咱家与那位聂将军素无交情,只怕人家未必给机会。”
葛侍郎抬起眼睛看了二儿子一眼,慢悠悠地道:“人家前几日不是搭救了你的闺女么,这还不叫有交情?”
葛明忠虽然四十郎当岁的人了,但从小顺风顺水的他面皮还是有点薄:“这。。。这不是硬凑么?”
葛侍郎微微叹了口气:“我素日里说你行事迂腐,也真是不冤枉,世均一去三年,还只是一名八品校尉,若学着文人学者温文尔雅不争不抢的处世之道,只怕到老也挣不上个郎官当。”
见葛明忠肃着脸不应声,葛侍郎咂了一口酒:“行伍之间不比朝堂上,是实打实的血汗堆出来的军功,你若舍得让世均身先士卒浴血奋战,那咱们且就这么坐着等他马革裹尸,白骨还乡,若是还想看他封候拜将,衣锦还乡,也该为他使一把力才是。这聂将军是内外无靠的光杆一个,咱家愿意主动结交,他岂有不愿意的?”
“父亲所言自然有理,”葛明忠沉吟片刻道:“只是儿子另有所虑,倘若聂将军真的对均儿委以重任,那均儿也会面临最凶蛮的敌军,他能应付吗?”
葛侍郎将酒杯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若是图安稳的话,你当初就不应该放他西去,在京中还能没有他一碗吃?前怕狼,后畏虎,成什么气候?”
见葛明忠神色惴惴地站起身,葛侍郎语气放软了一些:“想得好处,就要承担一定风险,只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存自身自然是最要紧的,你只叮嘱世均见机行事,旁的且看天意罢。”
葛明忠唯唯应声,问葛侍郎还要不要吃点酒菜,葛侍郎摆摆手,喊住想趁空开溜的葛世堃:“你站住,刚刚说了世均的事,眼下你也来说说,你如今是个什么章程?”
葛世堃束手束脚地站住了:“孙儿的事祖父都知道么,如今还是往学里去读书。”
葛侍郎掐住他的话头:“你快别糟蹋读书二字了,这几年你父亲不在跟前,你像是没了笼头的野马,整日里不知在什么腌臜地方撒野,原先我也懒得管你,只是如今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你那岳父看在我这张老脸上才将他如珠似宝闺女许给你,指望你成了家能收收心,学学齐家治国的道理,谁知你倒好,天天冷着屋里的,外头香的臭的都荤素不忌,我只告诉你,你那媳妇虽然贤淑,你岳丈可不是吃素的,你且好自为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