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黄妈妈搓了搓有些寒凉的双手:“可总算是等到了这一日,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着公子对自己的婚事不大上心呢。”
李伯睨了妻子一眼:“你又知道了,公子本来就是万事不惊的沉静性子,要我看公子倒是极看重这位娘子,专门吩咐过下定过门要用到的各色物品都要上好的成色。”
黄妈妈想到已经开始装饰的婚房,只得不情不愿地认同了李伯的观点。
张渚虽然言简意赅,但事情该怎么办,李伯这名忠仆自然心中有数,绝不会敷衍了事,滥竽充数。
葛家,霜荻院。
清懋前两日终于可以自己下地走动,吃些清淡的饭食了。
这一日午后,微微的阳光终于冲破多日的阴云,洒落在积着一层皑皑白雪的屋檐上,地面上的积雪则已被清扫的干干净净,院里看着十分明亮清新。
清懋抱着一个精致的手炉,穿得严严实实地在自己小院里慢慢兜着圈子。
她的面上还是没什么血色,连嘴唇也微微泛着白,但一双眼眸倒是恢复了神采,显然已是从先前那场疾病中挣扎过来了。
碧莲亦步亦趋地护在清懋身旁,一副生怕她被风吹倒的小心模样。
清懋微微一笑:“你快放松点儿罢,我没有那么娇弱了。”
“不成,小姐你还虚着呢,马虎不得。”碧莲小脸紧绷,我行我素。
主仆两个正说着闲话,清懋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翠藕过来了。
清懋停住了脚步,翠藕忙走前两步说道:“秋叶过来说三姑娘挂念姑娘的身子,想过来看看,也不知道姑娘这会儿方不方便。”
“她倒是越来越客气了,就住在一个大院儿也要先使人来问个信儿。”
清懋半笑不笑的嗔了一句,才转脸对翠藕说道:“你去说看她方便罢,我这里随时恭候三姑娘的大驾。”
翠藕当然没有将清懋的原话说与秋叶,只说现在姑娘身子已好了,让清荇尽管来。
过了一二刻钟的样子,清荇同清淽一起走进了清懋的小院。
自张渚上门提亲后,清懋对着清荇的态度就怪怪的,时阴时晴,偶尔还说两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怪话。
清荇不解何因,只当清懋是待嫁之人,难免会有诸多思绪,行止有些不同之处也不为奇特,便努力装得若无其事,还是如往日一般与清懋相处。
这些日子清懋病得厉害,几个小的姑娘都只是站在外厅看望了几次,没敢上前打扰她养病,现在听说她好了,才又来探望。
清懋见两人进来了,想着外头冷,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带着二人进了自己的屋子。
清淽看她总算恢复了些精神,笑着道:“二姐姐看着是大好了。”
“是啊,这身上总算是松快了些,可以安安生生过个年了。”
清懋端起面前的热饮,对两个妹妹道:“这是现煮的蜜豆酥酪浆,这个时节吃着最好了,可惜我还不能多吃这些燥热之物,两位妹妹尝尝合不合胃口?”
这酥酪饮又甜又滑,确实十分可口,清荇跟清淽都捧场的喝光了一碗。
清懋见状便让二人走得时候各带一壶回去喝,不过是些吃食小物,两人便没有推拒。
于是三姐妹一边吃些茶点心一边闲话家常。
清淽早就惦记着过年的热闹:“一晃又是二三个月没出过门,也不知今年除夕街上有些什么新鲜玩意,真想明日就过年啊!”
“天儿这么冷,外头不比家里,总归有不爽利的地方,我倒宁愿在家里猫着。”
清懋微塌着肩背,看起来羸弱清瘦,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眼下是冷了些,二姐姐你大病初愈,还是再休养些时日比较妥当,今年二姐姐那一份热闹就送给我好了。”
清淽笑盈盈地说着玩笑话,神情俏皮可爱。
清懋也微微笑了起来:“四妹妹开心就好,也不知明年是什么光景,还能不能这样优哉游哉地跟妹妹们闲话家常,你说是不是,三妹妹?”
清荇温和地笑答道:“只要二姐姐不嫌烦,我倒是愿意时常伴着二姐姐一道玩耍的。”
清懋抿了抿唇,目光幽幽地看着清荇:“三妹妹有这样的好意,我岂敢嫌弃,自然是欢迎之至了。”
清淽忙凑趣地道:“还有我,我也要长长久久地跟姐姐们作伴。”
见两个妹妹丝毫不在意前些日子的不愉,满脸的亲近坦荡,清懋心境微有触动,只是到底还对前日之事心有芥蒂,无法将对清荇的心境恢复如初。
清懋一时又思绪翻涌,只得做出一副乏累的样子来:“今日跟妹妹们说了这么些话儿,心里头总算活泛一些,就是这身子还是不抵事,又觉得有些乏力,就不多留妹妹们了。”
清淽两个见她果然气色又不好起来,连忙起身告辞了,清懋也不挽留,任由她们出去了。
碧莲连忙要来扶清懋回榻上歇着,清懋摆了摆手,仍然靠在椅子上:“我没事,就在这歇歇便好。”
“小姐可是又在心烦那事了?”
碧莲有几分心疼:“既然难受,何苦同意让三姑娘进来。”
清懋抬手撑住额头,语气轻缓地道:“终究这些事也怪不到她头上,只是我的运道不济罢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到底是同出一门,不可能真就断个干干净净。”
碧莲努了努嘴,表情不愉:“也不知三姑娘是真不懂还是装模作样,抢走了姑娘的好姻缘,还有脸来嘘寒问暖。”
清懋瞪了碧莲一眼:“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抢不抢的,老爷太太说是谁就是谁,哪轮得到下面的人来指指点点?”
碧莲忙站直了身子低头认错:“是奴婢失言了。”
清懋微微叹了口气:“罢了,在这屋里也就只有你是真的一心为我着想,出了屋子别再说这些话了。”
碧莲应了声是,又问清懋要不要换点炭。
清懋将手中的暖炉递给碧莲,碧莲手脚利索地换了热乎乎的新炭进来,见清懋无所事事地半倚在炕几上,便有些迟疑地道:“姑娘现在可有什么打算么?”
论理侍婢是没资格问小姐这些事的,但清懋却没有斥责碧莲的僭越,反而颇为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过了好半晌,清懋才幽幽地道:“事已至此,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莫非。。。”碧莲压低了嗓音:“若是聂侯爷真的请旨赐婚,姑娘难道真要嫁到侯府去吗?”
“若能如此,倒是我的造化了。”
清懋哼笑一声,颇有些自嘲的味道:“就怕天不遂人愿,到头来既得罪了王爷,又等不到侯爷的好消息。”
碧莲见清懋显然对将来的事毫无把握,也心急起来:“姑娘既然不知侯爷是否可靠,怎敢就这么把终身托付出去?要真有个万一,姑娘岂不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就当我那时候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罢。”
清懋抬起眼皮,神色平静地看向碧莲:“就是万一日后结局不好连累了你,你可怨我?”
“奴婢不敢。”
碧莲摇了摇头:“奴婢也不会,既然跟了姑娘,奴婢这条命就是姑娘的,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