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章
自清荇跟着葛世堃走后,秋叶便无心做事,只在前院来回徘徊,焦急地等消息。
李伯知道事关清荇,最好是不要拖延,清荇刚走,便命人将清荇留下的字条送到了张渚手里。
张渚一得了信,果然立即就起身,让泰平将马儿牵了出来,破天荒地早早离开了公署。
见泰平赶着空马车先一步回来了,李伯忙问起张渚的去向,得知张渚独自一人去了葛家,李伯便知道自己的选择没错。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渚跟清荇总算是回来了,秋叶小跑着赶到马前,准备将清荇扶下马背,却被张渚抢先一步挡在一旁。
清荇在张渚淡然却不容商榷的目光中乖乖地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肩膀。
张渚将清荇抱下马背,并不放手,平静地道:“娘子受累了,歇歇罢。”
清荇见门口数名家仆皆目光灼灼地看过来,连忙将受伤的那一边脸掩在了张渚怀中,在旁人看来就好像害羞了一般。
仆人们见张渚径直抱着清荇走进大门,连忙垂下了头不敢多看,秋叶则心情放松不少,步履轻快地跟在主人们身后往内院去了。
清荇虽然浑身不自在,但也知道自己脸上的模样确实不宜在仆人们面前招摇过市,只得安安静静地任张渚抱着进了内院,看周围的人渐渐都变成了熟悉的面孔,清荇小声道:“郎君放我下来罢。”
张渚仿若不闻,一直将清荇抱进了卧房外的隔间,轻巧地将她放在临窗的罗汉榻上。
见端水过来的秋叶眼中难掩笑意,清荇也不知到底是被人看见她脸上的伤丢脸些,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张渚一路抱着回屋子更丢脸些。
秋叶原本满含笑意的神情在看清清荇的脸颊后就陡然变了颜色,蹙眉问道:“太太对娘子动手了?”
清荇摇摇头:“是庄姨娘打的。”
秋叶听了面上骤然腾起一阵怒意:“她有什么资格对娘子动手?!”
清荇接过帕子自己擦拭起脸上的脂粉来,一面把找不见清淽,清薇被迫入宫的事说了,见秋叶失语,清荇自嘲一笑:“所以这一巴掌原该我受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秋叶知道理不清这里头的恩怨纠葛,便问起了别的:“那太太那儿呢,依太太的性子,岂会轻轻揭过?”
“原先确实不知太太打算如何发落我,但郎君亲自去找了太太,将责任尽数揽了过去,太太便说不追究了。”
清荇微微仰起脸,让秋叶重新为自己抹药。
秋叶小心地为清荇抹好消肿止痛的药膏,才又开口说话:“万幸郎君是靠得住的,这些事太复杂,不是我们能把握的,娘子以后还是多为自己着想些罢。”
秋叶本来还想说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张渚,但见清荇神色一下子黯然不少,便不忍继续劝说了。
清荇知道秋叶如今对张渚心悦诚服,一心一意地想让清荇跟张渚白头到老,更在乎张家的安危前程,对旧人旧事没有那么上心了。
清荇再是念旧,也知道秋叶这样才算是合乎情理的,自然不会责怪秋叶冷情,只是心里仍放不下。
然而不等清荇整理好心情,接二连三又传来了几个新消息。
葛明礼被选作和谈的使臣之一,三月初八便要随和亲队伍一道出发赶赴邺州。
而张渚则突然升了品阶,不日就将前往云州府赴任云州同知一职。
清荇听到这些消息,竟一时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总觉得事有蹊跷。
但秋叶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有葛明礼随同前往邺州,对清薇而言大为有利,葛明礼必会想办法照拂侄女,让她不至于轻易被折辱至死。
而张渚升阶,则更是好事一桩了,毕竟多少人一二十年也未必能挪一步,而张渚短短一年便升了两次官,可说是出类拔萃,天佑神眷。若是张渚在云州政绩斐然,治理有方,来日前程更是不可限量。
因此即使知道云州路途遥远,张渚恐怕要在云州任职数载,秋叶也还是很高兴,并极力劝说清荇随张渚一道离京赴任。
清荇却迟疑了,不知自己该不该跟着张渚离开上京。
秋叶见清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便问:“娘子是怕云州地处偏僻,居住不便么?”
清荇摇摇头:“我听说云州气候暖热温润,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历来是离乱之人迁居的热门去处之一,想来居处并无不便之处。”
“那娘子是为着什么缘故?”
清荇道:“我只是不知道我跟着去有什么用处,倒不要再给郎君添麻烦的好。”
秋叶道:“娘子这是说得哪里话?郎君与娘子新婚燕尔,尚未留下一子半女,哪能久别两地,再者说,如今四姑娘也不知去向,上京城横竖也没什么值得娘子挂念的人事,倒不如换个地方生活,免得娘子在这里孤苦伶仃地触景生情。”
“我确实没有太多挂念的,难道你也没有吗?”清荇看着秋叶道:“若是郎君终身外任,咱们说不定一辈子也回不来上京城了。”
许多官吏时运不济,大多一旦离了京城便很难再调回来。
秋叶也知道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因此她沉默片刻,认真地想了一想才回答道:“我是爹妈亲自找人牙子卖掉的,从他们拿了我的卖身银后我们之间就算是两不相干了,如今虽托赖娘子买了一处田庄让他们管着,又开始走动起来,但断了十几年的感情能有多深,何况奴婢早已在娘子这里得到了比这些好千百倍的感情,哪里还需要别人的。”
清荇被秋叶这一番剖白说得颇为动容,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也罢,咱们便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罢。”
秋叶见清荇松口,欢喜地笑了起来,连忙便张罗着要收拾行李。
清荇晚间将这个决定告知张渚,张渚也看不出高兴不高兴,面无表情地表示知道了。
清荇也习惯了张渚的寡言淡语,转而说起了张家下人的安置问题。
云州路途遥远,为免辎重过繁耽误了张渚履任的日程,出门自然轻装简从一些为好,因此张家这一屋子下人便大半都不能跟着去了。
张渚听清荇说完话,便淡然地表示让黄妈妈去安排,清荇最后拍板即可,清荇知道黄妈妈对张家的背景底细更加清楚,处置起来必定比自己容易得多,自然同意张渚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