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爪牙

第37章 爪牙

两道流光从林宇非耳边掠过，几乎是在同时。

这是一次险之又险的闪避。几乎在林宇非跑起来的同时。一红一蓝的两个光团便陡然射出，速度极快，几乎就是两道光线瞬间亮起，连接了九婴和林宇非身后的某两个点。

林宇非可不敢认为这是自己闪避的结果。那一瞬间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能说是侥幸避过。

九婴一击不中，似乎也没打算继续隐藏实力，九颗带着鳞甲的头颅不再挥舞，而是全部瞄准了狂奔中的林宇非，短暂的蓄势后，开始了轮番的攻击。它的头颅分成红蓝亮色，分别是五红四蓝，射出的光弹也和头的颜色相同。开始林宇非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知道有一次看到了被自己闪过的光弹击中的地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被蓝色光弹击中的地方，地面结出光滑入境的坚冰，而被红色光弹击中的地方则是一片焦黑。树牢边缘上有几处也被红色光弹集中，立刻就燃烧了起来，仿佛那树干里包裹的不是水分，而是汽油。

这九婴的攻击方式，居然是光冰火两种属性！

林宇非头疼起来。

这九婴，懂得远程攻击就够头疼了，居然还是双属性的远程攻击！速度也是奇快无比，就算林宇非连续闪过了四波攻击，他也依旧不认为自己能够闪过第五波。

好在风钻虽然无法突破九婴的防御，对付这些冰弹火弹倒是游刃有余。风钻每一次射出，都能将冰弹或者火弹击溃，当然了，前提是要能击中。

场中的形势再次翻转。林宇非被九婴的攻击追得满场奔逃，虽然风钻依旧可以不断地创造出来，可是能用来防御就不错了，想要进攻，实在是力有未逮。

憋屈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反反复复的，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不适合修炼了，连情绪控制都做不好。

请战的时候，他倒没有想过一定要战胜，可还是觉得自己至少能和九婴来上几个回合，毕竟这几天找对方向后，自己也能感觉到进步，再加上几位前辈都是各种赞赏，让他多少有些飘飘然了。

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远远不够啊。除了那个风弹打了九婴一个措手不及之外，自己几乎全程都在防御，甚至连这头妖兽都能戏弄自己。

要放弃吗？

这个念头下意识地就涌上来了。

也对，作为一个新手，能在九婴这样的上古凶兽手里坚持这么久，也不算丢人了吧？师兄他们本来就打算出手了，交给他们处理，再稳妥不过了。

但是稍微的犹豫后，林宇非咬着牙压下了这个念头。在自己那尚不知道真假的记忆里，自己貌似一直就是这样，遇到压力，下意识地就退让了。这一次也是，即使是自己下了决心主动请战，可是在面对风险的时候，下意识的念头，依旧是退让。只不过在那一刻，自己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一个自己曾经见过，也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人。但是绝不是这些天来，给自己留下最深印象的人。

刘王政。

准确的说，是那时刘王政短暂地摆脱张仲坚，站在他和叶枫面前的时候，看着他们的眼神。

是极度的轻蔑。

张仲坚说过刘王政可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浮，而是颇有城府的。可就算是这样，那样的眼神，依旧刺到了林宇非。

不是因为那轻蔑。而是因为那轻蔑，甚至不是给他的。

因为那几天心里太乱，疑惑太多，所以那一刻的感受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甚至自己都遗忘了。

他的性格一直都是很软弱的，这是事实。在上学的时候是这样，在建筑公司上班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明明身为项目经理，却混成了工地上跑腿的，谁都可以给他安排，他的安排却总是被各种理由推脱。项目上有什么成绩，经常以各种理由与他擦肩而过，出了任何问题挨骂的却也总是他。

这些他都默默地接受了，甚至总是带着笑脸接受。因为那些人无论排挤，或是抢功，甚或是明确的让他背锅，表面上总会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一个至少能让他可以摆出笑脸被迫接受的理由。

可是刘王政，那是林宇非不知真假的记忆里，第一个用最直观的恶意，明确地、无可躲藏地告诉他，你就是一个连被轻视都没什么资格的，只能懦弱地承受所有恶意的人。

那是生平第一次，林宇非觉得自己没有丝毫退路。像一只被人拿着棍子逼到墙角的野狗一般，仅有的出路，只有被打死，或者暴起。

只是因为张仲坚足够强，所以那样的感觉也只持续了一瞬。因为退路又出现了，所以他下意识地，又将那种情绪藏起来了。

可是在这一刻，在发觉自己居然被一只妖兽戏弄的时候，这种感觉忽然又涌上来了。而这次，他不想再去指望依靠任何人。

我不是野狗！

我既然有爪牙，那么我也可以是猛虎！

奔跑中的林宇非猛地停下，面对面直视九婴！

攻击立刻就来了，九颗头同时释放了光弹，五红四蓝，闪电般向林宇非正面攻来。林宇非毫不犹豫，身边所有的风钻齐出，一起迎了上去。

之前奔逃的时候，他的风钻也经常会被动的释放，以抵挡九婴的攻击，偶尔也会趁隙补充，此时剩下的也正好是九个。风钻的速度远逊与九婴的光弹，两者在距离林宇非只有四五米的地方对冲，同时爆散，引发的暴风将林宇非推得向后退去。但林宇非毫不示弱，风钻出手的瞬间，口中再次暴喝道：“风墙！”

一面巨大的，足以遮住十几个林宇非的，接近于灰白色的风墙几乎在瞬间成型，与此同时，九婴下一波的攻击已到。火弹在风墙上蔓延开来，铺成了一片火海，冰弹命中的地方却结起了薄薄的淡蓝色冰层。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的攻击。无数的冰弹和火弹继续轰在了风墙上，火红色和冰蓝色交相辉映，看得人目眩神迷。并没有多厚的风墙很快便开始波动起来，看上去随时都会溃散。

“叠加！”

林宇非也并没有放松，风墙在放出后的第一时间就再次施放，与前一道风墙叠加在一起，看上去摇摇欲坠地风墙立刻再次变得坚固起来。但是这次，林宇非没有停止施放，口中的默念声始终没听过，他所默念的，始终只有两个字：叠加。

叠加，叠加，叠加，叠加……叠加！

连林宇非自己都忘了自己将风墙叠加了多少次。在言灵的加持下，叠加的效果也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当他停止叠加的时候，原本薄得比一张纸厚不了多少的风墙，此时已经显示出了明显的厚度，足有三四寸！

此时的风墙，硬度是无与伦比的，冰弹火弹的效果依旧那么绚烂，但是对于此时的风墙来说，和孩童手里的小烟花也没什么区别了。

“喷射！”

不仅是身上的流云风甲，连同风墙的背面也有无数的点进行了喷射。面积巨大的风墙带着巨大的风压向着九婴粗暴地直推过去，看样子竟是想要就那么顶着攻击贴近到九婴面前！

九婴的吼叫声陡然变得尖厉起来，身子猛地向后一缩，九条脖颈却陡然绷直，冰弹和火弹以更加急促的速度射出，攻击的频率也变得更加密集起来。

林宇非的推进瞬间变得艰难起来，前进的速度陡然变慢。但他没有放弃，而是怒吼一声，也将喷射的频率加强，顽固地继续向前。

“风蛇！”

随着一声低吟，无数的小型风钻在林宇非身后出现，然后纷拥着从风墙的两侧扑出，游鱼一般涌向九婴。这些小风钻体型比风钻细小很多，长度却比风钻要更长。它们看上去没有风钻那样的攻坚能力，却比风钻要灵活得多。最特别的是，这些东西对于压力的适应性要更强。被尾鳌抽中时，它们的形体会向蛇一样扭曲，尽可能地化解力道；甚至连爆炸都无法有效地削弱它们。

九婴很快就发现了这些风蛇的难缠之处。它们不像风钻那样正面碰撞，而是像蛇一样，总是循着气流的空隙向前游走，九条脖颈和尾鳌再次疯狂地挥舞起来，射出的能量弹也不再集中于林宇非面前的风墙，而是开始四下乱飞，试图阻挡寻隙而进的风蛇。不过这显然是徒劳的，越来越多的风蛇贴近到了九婴的身边，却没有向九婴的躯体进攻，而是不停地堆积着，越来越多。它们随着九婴舞动的气流四下游动，却没有一条被甩脱。

风墙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此时的九婴疲于应付越来越多的风蛇，已经完全无暇对林宇非发起进攻。林宇非也不再突进，他将风墙撤去，风蛇的施放却没有停止，继续不停地向九婴涌去，将九婴重重包裹起来。从远处看去，九婴的形体周围如同裹着一层灰蒙蒙的云雾一般，连身形都看不清了。

“师哥这是受啥刺激了吗？”站在鹰兽背上观战的叶枫，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认识林宇非也有些日子了，这样的状态他可从来没见过。林宇非是话少没错，但并不是多难以接近，因为除了有些不合时宜的认真和小固执，林宇非的脾气其实是相当好的。像现在这样向猛兽一样不顾一切的样子，他和张仲坚都没有见过。

“是想逼迫自己一下，寻求一些突破吧。”张仲坚也有些疑惑，但是他也想不到林宇非心思上的变化，只能从行动上做些推测。

“师哥胆子真大！”叶枫咋舌道，“这是成了吗？”

“应该是成了，”接话的是葛同山，“对风术的操控达到这个程度，不愧是天才啊！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处理了。”

“无论如何，做好收容的准备吧。”张仲坚说着，拍拍叶枫的肩头。叶枫会意，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大小的石英玻璃瓶，递到了张仲坚手里。

“漂亮！”葛同山忽然拍手赞道。

在巨量的风蛇几乎将九婴包裹成一个圆球的时候，林宇非终于停止了风蛇的施放。他伸出右手，掌心向前，五指虎爪状向内一收，低声道：“收缩！”

风蛇聚集成的球形微微向内一缩，直径顿时小了将近一倍。风蛇群的形态也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从外观上看，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像是一个白色的圆球将九婴彻底地包围起来。

九婴的挣扎忽然开始剧烈起来。修为的差距导致林宇非不可能完全地将九婴困住，但此时九婴的挣扎却如同慢动作一般，仿佛脖颈和尾巴上都被挂上了千钧巨石一般，缓慢而沉重。无数的风蛇包裹着它躯体的每一寸空间，看上去九婴的身体仿佛膨胀了数倍。

“研磨！”

林宇非毫不停歇，低吟声中，九婴的嘶吼声忽然高亢起来，那臃肿的躯体也开始挣扎着后退。但是这挣扎也只是持续了短短的几秒时间，而后保持着一个扬起的造型不动了。渐渐地，开始有火红色的斑点出现在九婴身体的各处，而后逐渐扩大起来。

没有火焰冒出，但此刻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了。号称上古凶兽的九婴，此刻居然在被极致的高温焚烧！

焚烧的效果是惊人的，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九婴的头颅和尾鳌已经开始一个个地与身体分离，在坠落的中途就化作飞灰。然后是修长的脖颈和尾巴，再然后，是剩下的那个短粗的躯体。

时间不过半分钟，九婴的整个躯体就被焚烧殆尽，在地上化作小小的一团尸灰。

一切又重新安静下来。林宇非的身体猛地一抖，整个人向后倒去。

风声飒然，林宇非后仰的身体被扶住了。出现在林宇非身后的，居然是玄如。她用单掌托着林宇非后背，低声道：“不要放松，坐下来。”

一股热流从后心注入，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林宇非忽然间觉得清醒了些。他强撑着盘坐在地，侧过头，声音微弱地向玄如道：“多谢师姐。”

“你做得很好了。”玄如依旧单掌抚在林宇非背后，掌心不断地有热流注入，同时还带着些震颤，“集中精神，什么都不要想。”

林宇非不再说话，依着玄如的指示闭眼。片刻后，他诧异地发现，自己刚刚操控巨量风蛇带来的精神消耗居然在迅速恢复着，虽然身体的疲累依旧，但是精神恢复的感觉却让他舒服到想要伸个懒腰。

“这个恢复只是假象，你之后还需要好好休息。”玄如收回手掌道，“清心诀并不能恢复你的精神损耗，只是通过刺激经络让你好受一些而已。”

“是。”

林宇非答应一声，却也没有继续打坐。无法正常行炁的他，也无法通过打坐来恢复，这一点是已经确认的，他也懒得费那功夫。

“接着！”

张仲坚的声音从侧面传来，然后一个瓶子飞到了面前。林宇非下意识地接住，疑惑地看过去。

“给你做个纪念，”张仲坚笑道，“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单独杀死凶兽。”

林宇非答应一声，将瓶子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瓶子是透明的，瓶塞带着细密的螺纹，和瓶口紧密地接合在一起，上面雕刻着一个透明的符箓。瓶子的正中央，有一缕微小的蓝光，正在瓶子的正中央漂浮着，来回地盘旋。

“这个就是存在性吗？”林宇非默默地想。

“玄清！”云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师。”林宇非回头行礼。

“你做得不错。”云还脸上带着笑意，“最后的这一招，怎么做到的？”

林宇非有些窘迫。他当然知道自己最后这一下的威力，可是像解说一样向人描述自己的厉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原理不是很复杂，”扭捏了片刻后，他终于在张仲坚和葛同山鼓励的目光中开口，“风蛇其实就是风钻的变体，将体型变细变长，更方便控制和加快旋转，也更容易吸收外界的灵炁，这样突进的时候就会更加灵活，不需要像风钻那样强行地硬碰硬。而且能够高速旋转也能带来更多的变化，所以，我以后可能会加强对这一招的练习，风钻……可能会用得少些了。”

除了叶枫，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只有叶枫脸上表情茫然：“那九婴最后怎么会烧起来的？师哥你现在还修炼了火术吗？还是师姐刚才帮忙了？”

叶枫说道这里，下意识地看向玄如。玄如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我没有修炼火术。”林宇非只得解释道，“大量的风蛇紧密地聚集在一起，然后高速地旋转摩擦，就能产生高热。这个不需要火术，只要风蛇的旋转够快就可以做到。”

“那得多快啊！”叶枫咋舌，“怪不得你最后这么累。”

“好了。”云还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开始，你们两个要多做一些针对性的修炼，以应对一个半月后的罗天大醮！”

“是！”叶枫赶紧答应。

林宇非却没有立刻回答。云还看出了他的犹豫，问道：“有什么事？”

“我……”林宇非犹豫了片刻，“老师，我有一些想法，能不能给我几天的时间，让我自己想想？”

“想法？”云还一愣，“关于修炼吗？”

“是。”林宇非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一丝犹豫，“行炁的方式，短时间内我可能不会有别的方向了。我刚才想了想，我现在的战斗方式，实在是有些散乱。我想要用上几天时间好好想想，把自己已有的术统合一下，做一下系统的梳理。”

无论是云还，还是张仲坚和葛同山，脸上都露出意外的神色，连一边的玄如脸上都神色微动，看了林宇非一眼。

“可以，”云还点头道，“给你三天的时间，这几天你就在演武场的最上层好好地思考，不会有任何人去打扰你。”

“是，多谢老师。”林宇非向云还行了个礼，“那我这就上去了。”

看着林宇非离开的背影，葛同山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羡慕：“真是可怕的天赋啊，这就要开始炼术了吗？”

没有人接话。张仲坚一脸笑意，玄如一直盯着林宇非的背影，至于云还，得意的表情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只有叶枫依旧一脸茫然：“咋了？”

叶枫最终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从来不是执着的人，葛同山略作解释，他没有听明白便不纠结了，声称自己将来总会明白的。

众人也没勉强他。毕竟以他养气中境的修为，说炼术什么的也确实有些太早，等他提升至结丹境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不过他也没能立刻去休息，生长能力的存在让他成为了战后工具人。法阵之内，因为常人不能知觉无需修复，可是法阵之外的破坏是必须要修复的，否则被普通人发觉山里每天都遭遇天灾一般的变化，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然而这次兽潮造成的破坏着实不小，足足将方圆数里的范围夷为平地。叶枫不但要恢复这个范围内的植被，还得在几人的帮助下将所有的铁树都清理掉，毕竟这可不是在云山县该有的树种。

忙忙碌碌的叶枫直忙到日落月升才得以歇息，足足忙了四五个小时。急躁的他中途还使用了些许的预设能力，几乎累成狗。回到房间不过几分钟，雷鸣般的鼾声就响起来了。

所有人都或入睡或入定之后，静悄悄的山谷里，距离法阵边缘不远的地方，一个瘦小的身影悄然出现，看着法阵中央那个高耸入云的“巨树”。

现在的法阵是葛同山布置的，毕竟在符箓阵法方面，葛同山的造诣要比张仲坚强得多。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法阵能够影响靠近这的视野，让人无从察觉。可这个人显然是能够看到法阵内部的。

月光慢慢地移动，逐渐地照到了这个人的脸上，竟然是白天与莫离见面的那个黑衣女孩。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

时间慢慢地流逝，月光慢慢地偏移，她的脸又再次隐入了黑暗。

“这是你希望的吗？”又站了良久，她垂下眼帘，轻轻地说道。

“那便，就这样吧。”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决然地扭头，身影转瞬消失。

在她的身后，巨树演武场的最上层，那个人为做出的窗口，闪过一丝微微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