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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守书人

翌日!寨门口一位满面风尘青年正与坐下的驽马较劲。

“马爷,都到寨子门口了,你给点面子行不,再走几步,新鲜的草料,漂亮的母马都在等着您呢!”

青年话说的卑微,只是身下的马儿却不为所动,打了个响鼻,就是不肯再向前挪动半步,任由身穿黑衣的青年抽打缰绳,老子那是绝不挪动半步,除非多多的母马就在眼前。

“你不是马,你牛行不。”青年无奈只能翻身下马,于是不宽的街道上,就看着一人一马较劲似的,向着前方一座三层木楼走去。

路旁早起的行人看着这一人一马在路上较劲,只能感叹年轻真好,精力旺盛啊!只是这马是真倔,这人嘴是真碎。

一路之上那叫一个喋喋不休,如同坟头上的老鸹,真不是一般的膈应人啊。从寨门口到木楼前,不宽的土路上硬生生的拉出两条横印,如同久过车辕的深深车辙。

青年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将马匹拴到木楼院子前的拴马桩上。至于他说的新鲜的草料,漂亮的母马当然是没有的。青年栓好马就走上台阶,抬手拍门。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邦邦邦的敲门声,加上这催命的喊门声,让清早的街道之上满是噪音。

吱!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者探出头来,顺着门缝看了一眼,显然不认识眼前的青年,说了声没人,就又关上了门。

“诶呦我去!老头你这声没人,就有点过分了!是你瞎还是当我瞎啊?”

于是才刚刚有点安静的街上,就又开始此起彼伏的噪音。

“老头!开门!”

“老大爷!开门!”

“喂老梆壳子……”

半柱香后,见里面之人不为所动,拍门的少年突然眼光一转。

“老棺材瓢子,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偷娘们,没本事开门啊!我……”

这一招果然见效极快。邦!的一声门从内打开了,一个老者正满脸怒容的盯着他。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寨门前手持镔铁九节鞭的老头,虽然自从老人掌握了器之力‘爆’之后,就开始刻意克制自己的爆脾气,避免被灵韵所影响。

几十年养气功力自是有所成,奈何这小兔崽子忒损,夹枪带棒的骂了半柱香的门。又加上自从和自家少爷来到在此地,十多年都不曾发火,更别提催动过灵韵了,结果好巧不巧,昨日刚刚和别人动起手来。

尤其他的灵韵‘爆’本就容易带动自身情绪,更何况昨天少爷也确实带回个女子回来。自从在这落脚以来,少爷鲜少露面。可就在昨天,不止当众出手,尤其众目睽睽之下专注的望着那女子的容颜,就是傻子都觉得这里面有事。

虽然全天下都知道少爷是为情自囚于此的,可毕竟谣传哪有自己亲眼所见,更值得咀嚼不是。加上现在这小王八蛋这么一搅和,再来一两个嘴巴欠的,没准事情到时会被传成啥样呢?少爷的名声容不得败坏。

“小王八羔子,你有病吧!滚滚滚!”

“老梆壳子,你有药啊!”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

越说老头越气,只感觉这气血直通天灵盖,太阳穴直突突。

“小兔崽子,你再从这满嘴喷粪,老子掰碎了你的牙!”

“呦!老蛤蟆好大的口气,想掰碎老子牙的人多的是,你算老几,火气这么大,是昨晚的五姑娘没尽兴嘛?”

“你…”老者决定不再与这小兔崽子废话,直接动手赶人。抛却其他不说,自己好歹也是六品的武宗,放在江湖之中,谁还不得掂量掂量。现在却跟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当街对骂,简直人丢到爪哇国了。于是不想废话,抬起一脚就直取青年胸口。

青年轻飘飘的躲过这一脚,嘴却不闲着,像是读心术一般将老者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一个六品武宗而已,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不成,拳脚无力的像个娘们,哪来的脸在这比比歪歪。”

听着青年嘴里的欠揍话,老者反而冷静了下来,虽然刚刚那一脚临近青年之时,还是收力三分,自己目的仅仅就是逼退对方,并不想真的伤人。可看对方轻松的躲避姿态,足以证明,今天来的点子有点扎手,看来是来者不善,遇到了硬茬子了!

老人索性掏出腰间的九节鞭,抖起一个鞭花,直指青年面门。防住这鞭子容易,只是兵器里的灵韵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南梁都城有座书院,准确的说,书院才是更久远的存在。先有书院,后有的南梁。在书院的体系中,将世间万千灵韵大体分为四类:时间、空间、意识、物质,但也有一些特殊的灵韵不好划分,只能单独记录。

老者的‘爆’简单归类于物质,鞭子所攻击范围内,会通过压缩空气,凭空出现一小团爆炸物,虽然仅仅作为下品灵韵,可依然在对敌之中会让对方措手不及。

只是老者的这一鞭挥出,别说爆炸了,连声屁响都没有,直接惊的老头下巴都跌倒了脚面。老者瞪大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小子,黑衣黑裤黑鞋加上欠揍的脸,唯一区别就是手里拿了根,同样黑了吧唧的棒子。

有古怪,那棒子有古怪。老头还在这琢磨着门道呢?青年果不其然随口的嘲讽就来了。

“嘿,老头!昨晚开夜车了吧!左手酸了?右手不应该没劲啊!难道说……”说到这青年突然将声音压低,老者明知道这小兔崽子肯定没安好心,但还是一个不留神,分了心神,于是身体也不自觉的微微前倾。

就是这一顿神的功夫,迎面就挨了一拳,眼眶立马就乌黑了起来。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这下老者哪还有功夫去克制脾气。这小兔崽子不仅嘴损,还不讲武德。于是一老一少就这样在门前打做一团。

这里哪还有什么德高望重的老者,彬彬有礼的青年,俩人动手的同时,嘴也不闲着,如同泼妇骂街般,污言秽语满天飘。

“嗯!”重重的一声鼻音,柳呈麟一头黑线的出现在门口,看着这位从小带自己长大的老者,印象中老人家无论大风大浪总是待人温和如玉,即便自己当年闹出如此大的阵仗,差一步与全国为敌,老人家也不过面色肃穆的在宫门外的马车旁等着自己。

哪成想还有这鸡飞狗跳的一天。再看那一身黑衣的青年,嘴上说的要死要活的,可全身没半点杀气,只是这嘴还真是……要是在自己年少时遇到他,大概率也是非撕烂他这张嘴不可。

柳呈麟这时看着青年手中的黑棒,没由得想起了什么,心中叹了口气,劲气一抖直接震开两人。只是人虽分开了,俩人嘴却没有闲着,临了那黑衣青年朝着老者还直吐口水。

柳呈麟这下是真觉得太阳穴直突突。如果说以前在京城时,不曾接触过这市井刁民,自从来到此处之后,何为无赖何为泼妇,那是早已经开了眼界。也曾在木楼平台上,看着泼妇之间当街对骂,还颇为津津有味,甚至和老洪还要点评一番。只是这发生在自家门口时,脸臊的还真是疼啊!

“好了,都闭嘴,进来吧!”

“少爷?”老者还要再说什么,只见少爷摆了摆手,于是也就没有说话。可是在黑衣青年随柳呈麟向内走,跨过门槛正巧在老者面前经过时,一口浓痰就这样落到老者的鞋面之上。

“你…”轰的一下,老者气血翻涌,怒气攻心。只是与此同时,老者仿佛在自己的识海之中灵光一现,二十多年的六品禁锢就这样打开了一条缝,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境界。

在前面走着的柳呈麟,回头看了一眼老者,对黑衣青年说道:“怎么还是得说声谢谢,我之前跟老洪说过很多次,堵不如疏,越是刻意控制,反而是走到了歧途。只是每次他都拿着大户人家,得有礼数去搪塞我,慢慢的我就懒得说了。反正在我身边,六品也好七品也罢,这些都是无所谓的。老洪陪了我一辈子,无儿无女,你的这份人情我承了。”

“嘿嘿!六爷,瞧您说的我这不过举手之劳吗?凑巧,凑巧。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再说您在这穷乡僻壤的,忒偏了。我这要是有什么,还得劳烦您出手解决的事,送信人估计还在路上,我就得被咔嚓了。况且咱俩这不也才头回见吗?哪好意思轻易麻烦您不是。我就问一嘴,九品武圣的人情能折现吗?主要一看您这环境拿出个万八两黄金也是有点费劲。我吃点亏您给出个数?”

“嗯!我们好像也确实不熟,那就算了。我原以为你是为了替老洪打破心境屏障才满嘴喷粪的,没想到你还真就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就凭把柳呈麟气的说脏话,这事要是传到京城,都够黑衣青年扬名立万的了。

只是扬名立万很稀罕吗?对扬过的、为此而失去更多的人来说,藏在心底的苦,冷暖自知。那些藏在人性背后一张张嫉妒、羡慕、幸灾乐祸、背地里又会落井下石的脸,他曾努力的想要记住,最后只能跟自己的懊悔一起葬在心底,不能碰触。可是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没有半分羞耻,转口接道。

“别啊!六爷,您这大人物不能打嘴炮啊!翻脸不认账啊!给点啥都行,绝世神兵、先天灵器、武功秘籍…”

“打住,找我何事?”黑衣青年正在滔滔不绝吐沫横飞,被柳呈麟及时叫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呛的直哕哕。

“哦!受人之托,替人办事,我是过来接小公主走的,顺手这也不就帮您解决掉这个麻烦。”

“嗯!知道了,回去吧。”柳呈麟连脚步都没停,听了黑衣青年的话,只是冲着黑衣青年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吧。

“啊?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就回去吧!我…”

“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她就待在我这,哪也不用去。”

“不是啊!六爷!你是不是没明白,我啊!郡主让我来的,让我接小公主走。”

“知道啊!我不说了吗,她就在我这,哪也不用去。”

“是是是,我知道您肯定是能护着她的,只是现在这情景,不出三天全北燕就都知道她在这里了,到时来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您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北燕乱了!再说九品就很牛比吗?又不是全天下只有你一个?当年还不是被摁到这了。”

后两句当然就是黑衣青年自己小声的嘀咕,哪敢当着一名九品武圣,这个世界最顶级的战力面前,当面讲出来说。偏偏该死的性子,说话不吐槽两句,自己又忍不住,于是就不小心嘟囔了出来。

“牛比不牛比,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试试看啊!是觉得背着它,就很有底气,可以跟我这么说话了吗?”

话还没说完,一股气劲就向着黑衣青年迎面而来。青年的嘴欠还是着了报应,不是小瞧一个九品高手连这点声音都听不到的能力,是小瞧了这位九品的小心眼了。

一个能把自己自囚于此二十年的腹黑中年人的小心眼。当年柳呈麟发了疯似的去追燕国迎亲队伍,奈何当他得知消息之时,长乐郡主的送亲队伍已经过了山海关,不日就要到北燕王帐。所以他即便不甘心的发了疯的追赶,甚至透支身体,依然没有追上。而当时的北燕还是以游牧为主,东西部落数百,每逢王帐仪事,小事吵数天,大事吵数月。唯独阻止他这件事是出奇的一致。

上代中原道门魁首的那一句‘当得麒麟子’可不是说说而已!一个出生即可理气,六岁三品,十岁六品十五岁就到九品门口,不满十八已然九品。

望古今岂止不曾有过,自有记载以来,年岁最轻的三品都是十岁之后,十五岁之前能踏入六品之人都被称为一时龙凤。柳呈麟的出现简直就是将天下,所有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天才,一巴掌扇到地下使劲的摩擦再摩擦。

如此奇才天佑大梁,那时的热度直比当年开国梁王,难得的是向来勾心斗角的宗室之中,居然也一致认可柳呈麟,将来接替梁王宝座。据说消息传到北边,当时燕国巫王仅仅听闻他的名字,想要看看此子之跟脚,随手掐上一掐,那根随身携带多年的黑法杖上面的黑琉璃竟然迸出裂纹,连呼天选之子,天选之子啊。

于是就有了整个东燕所有部族,全部九品尽数而来,在山海关城外四对一,阻其北上。即便如此依然没有能拿下柳呈麟,让他生生在山海关城外,往北踏出三十里,立刀于此。虽然当时柳呈麟跟现在黑衣青年年岁相仿,一样都身背那根长短两节黝黑铁棍。可年仅二十的九品武夫,自身那浓郁的气血生机,加上一身卓绝的武技,让对面那些平均岁数已过五十的四位九品由衷服气。

后来两国其余高手复盘此事,好在北燕只是阻拦柳呈麟北上,如果当时北燕别说硬要除去这位麒麟子,就算想重伤他,四名九品都要最少陨落三人,如果南梁顺势稍稍有点动作,对于当时刚刚经过朝堂震荡,还不曾完全融为一体的燕国来说,国土最少损失三分之一,国力倒退不止二十年。

于是当代燕王被迫亲致于此,与柳呈麟促膝长谈一场。基于当时燕王与长乐郡主已然拜堂成亲,事实已经无法更改,况且堂堂一国之君,涉及国家的脸面,也不允许他退还长乐郡主,并且带来了长乐郡主亲手书写的诀别书。于是在此之后,柳呈麟就落根此地,自囚于此。至于当时现场具体说了什么话,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初时柳呈麟孤身倚坐树下,连茅草屋都没有一间,直到洪老在京城遣散府内人员到来后,才搭建木屋两间。后来随着慕名而来,避难的人越来越多,在一名木匠的提议下大家自发的建了这座三层木楼。

万家地势本就高,这木楼就选在地势最高之处,晴日在楼顶竟能眺望到远处山海关,于是本就是贵公子的柳呈麟,也就住进了这座木楼。只是更多的时候,不是南望梁国城关,而是北望燕国京都。

南梁多风流才子,北燕多纵马豪侠。所以三层木楼建好后,隋木匠特意在这楼前留了一方小庭院。这回黑衣青年小伙到是吃到了小庭院的红利,被这股气劲推回到院门口的木门之上,也到是没有被六爷推到大街之中丢人现眼。

黑衣青年虚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看了眼旁边还在冥想之中的老者,于是自己拿起门口小桌上的茶壶,对嘴就干了一口,收起嬉皮笑脸,冲着庭院之中的那身青衣抱拳躬身道:“守书人聂尺,见过柳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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