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是大非
如果海伦娜之前的经历不过是大是与大非、光明与黑暗的直接冲突,尽管这之中仍散发着隐藏的欲望气息,那么现在她就如同身坠迷雾之中,失去了白天和黑夜。
她缓缓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冰霜一般的皮肤,浅红的双眼。她的心中出现了一丝困惑。
如果“神”真的无所不能,让她成为承载记忆的方舟,定会为她塑造一副与凡人无异的外表。这样的体貌特征太显眼了,很容易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海伦娜心中的困惑变成了些许失望,却又随即被那轻微的柜门开启声打断了。
许是刚才的事过于让她惊魂甫定,她这才意识到,房间的衣橱内还藏着那个真正的窃贼。
没等那窃贼有所反应,海伦娜凭借着声音的方位,直接转身将那窃贼从衣橱中拉出,死死按在地上,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没发出一点响动。
那孱弱的毛贼挣扎了一下,身子逐渐软了下去。
下意识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海伦娜,在回过神时,双腿仍跪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毛贼,左手仍停留在毛贼的口鼻上。
震惊之余,她突然瞥见左上方的桌子上有一把锋利的小刀。仿佛受到了操纵一般,她将那刀刺进了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可怜人的身体中。
银色的月光下,海伦娜喘着粗气,看着这张血色正在褪去的濒临死亡的脸。他像一个危险的触发器,在海伦娜的心中自动启动了引爆的开关。
这是神圣冰雪号上那个开锁的小弟。她看着他,那种屈辱感又在她的心中唤醒了。
恶人未必有天收,他幸运了一次,这次,就不能让他……
不。海伦娜看着渗出的血水,她改变了想法。
第二刀下去,她割开的却是自己的手腕。银色的液体流淌进吱吱男的伤口里,他鲜红的血液逐渐变成粉红,然后是银白。
半晌,结痂像灰烬一般地脱落了,吱吱男慢慢苏醒了过来。
“我这是……你是!”吱吱男难以置信地看着海伦娜的脸,那惨白脸上的红色眼球仿佛具有催眠的魔力,他的眼皮垂了下来。
就像知道自己拥有的能力一般,海伦娜慢慢俯下身去,在这窃贼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刚才差点被那伙人打死了,是我救了你。我是来自斯德哥尔摩的公爵夫人,是你的主人。”
“是……主人。”窃贼拖着低缓的音调,缓缓地坐了起来,然后跪倒在了海伦娜的脚边。
“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把你偷的东西交给我,”
“瓦特。”窃贼爬到了衣橱边,从柜子底捞出一枚碎宝石的戒指,双手呈给了海伦娜。他的身手的确敏捷,海伦娜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趁着黑暗,在找到藏身处时,顺带着将戒指恰到好处地踢到柜子底的。
“很好,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肆意妄为,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海伦娜尝试着给他下命令,后者眼神迷离地轻轻点了点头,深信不疑地接受了。
在那之后几天,瓦特一直藏在海伦娜的房内,他的食欲似乎也变成了和海伦娜一样的喜好,只能咽下半生不熟的肉类。他的神智和工夫慢慢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但仍然对海伦娜保持着绝对的忠诚。
这次海伦娜在血湖旅馆呆的时间比平时要长,公爵让人传来了话,请她尽量不要提前回去。
尽管海伦娜未能问清情由,但她确实也需要思考接下来的生活,便答应了下来。
瓦特毕竟是个大活人,在房间里呆了几个星期,憋不住了,总是申请着外出透风。
在这期间海伦娜也是尽量减少外出的,双倍的饭食由旅店老板送到房间里来。老板是个谁都不惹的人,倒也没多问什么。
大约住了一个月,连海伦娜也忍不住了。她早已没了休闲度假的心境,看着窗外静止的湖水和日渐稀少的马车,躁郁感在心中缓缓升起。
她决定亲自下楼探探虚实。
正是晚饭饭点,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七八十平、入住时狂欢到深夜的旅店餐厅,此刻竟只有寥寥数人。几位散客不约而同地坐在了靠近壁炉的位置,低着头沉默地用着餐。
气温还不算最低,壁炉里的火炭却快要熄灭。与壁炉相对的靠窗的冰冷角落,一位老乐手正弹着曲调沉郁的鲁特琴,全然没了一个月前醇厚而欢快的节奏感。
雪悄悄地下了起来。海伦娜裹紧那件蓝色经络的斗篷,将自己的脸埋入茂密的金发和低垂的帽檐之间。
她走到与乐师间隔一张桌子的双人桌旁坐下了。这里不会引来好事之徒的骚扰,却又能凭借她过人的听力,接收到壁炉边上的窃窃私语。
“你怎么下来了?”旅店老板悄悄走到她的跟前,低声问道,“还是三成熟牛排?”
“五分……”海伦娜忌惮地看着远处正在闲聊的人,她感到他们的背影畏缩而焦虑。
“你最好不要穿成这样。”老板忧虑地看着海伦娜的黑色斗篷,“太惹眼了,最近的风声很紧。”
“哦,这披风只是我在斯德哥尔摩的一个小集市上买的,并没有什么意味。”海伦娜看着老板紧张的表情,疑惑道,“最近一个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在吃饭的也多是一种担惊受怕的状态。”
“唉,夫人你一直待在楼上没听说。”老板叹了口气,索性坐在了海伦娜的身边。
他背对着其他客人,将头压得低低的,仿佛在害怕提及什么忌讳的事。
“黑死神来了。”
“黑死神?”海伦娜看着小心翼翼的老板,又偷偷瞧了一眼火炉边上那几个畏畏缩缩的身影。
“听说……斯德哥尔摩现在流行起了瘟疫……好些患病者如同加速了衰老一般,一夜之间脸上爬满了皱纹,就像催命的黑死神一般。我这本就做的附近城市之间往来的商旅生意,现在一下子就清淡了许多。”胖老板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哀怨。